五姐若是再不回来,她真的要忍不住去找戚瑶挑事儿了。 戚玫四下张望着,人都犯困了。 却忽然看到了什么,让她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 “那是……” 她提着裙子起身就要过去。 绿尘拉住她:“六姑娘,那是男宾席。” 戚玫却道:“我知道,我不过去,就走近些瞧瞧。” 男女宾的席座隔着个大殿,离得很远,连人脸都看不大清。 绿尘调笑道:“可是有什么好看的郎君?” “不是。”戚玫干脆躲在绿尘身后,只从她肩膀处露出半个脑袋。 “还真是他……”戚玫叹道。 “谁?”绿尘也张望着。 忽然,戚玫倒吸一口凉气,拉着绿尘就要回席:“他过来了……” 戚玫僵直着背闷头往前走,差点撞在突然闪身出现在面前的人身上。 “……” 戚玫抬头,就看见个比她高出许多的人,正揣着手看她。 她退了两步。 却听绿尘震惊不已:“……陆良?” “你!你……”戚玫的话到嘴边又赶紧刹住。 上回在临仙楼,这厮威胁过戚玫,她到现在还记着仇,但鉴于五姐交代过,在宫里要谨言慎行,万不可吐粗鄙之语,她忍了忍,问道:“……你不是个商人吗?怎么会在宫里?” 不会是阉了吧? 她心里想着,没说出口。 他勾着嘴角,漫不经心一笑,作了个揖,道:“这位姑娘怕是认错人了,在下皇商颜汝良,还请姑娘往后叫我一声颜大人。” “那你之前……” “行走江湖,怎好用真名示人呢?”颜汝良笑道。 闻言,戚玫轻哼一声:“这个名字定然也是假的。” “这次是真的。”说话间,他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戚玫的额头:“想什么呢?这是宫里,用假名字可是欺君。” 戚玫不满地捂着额头看他。 颜汝良却压低了声音:“小丫头,可记得,以后别认错人了。” “又威胁我?” 这又是在提醒她,别把他以前用陆良的身份做的事说出去。 “真聪明。” 戚玫的手刚放下来,颜汝良又趁机敲了下她的额头,随后迈着散漫的步子扬长而去。 ...... 戚玦和裴熠回到青鸾殿后,裴熠就先回了男宾席。 她刚落座,就见戚玫煞有介事地要和她说话。 戚玫绘声绘色地把遇见颜汝良的事情说了。 戚玦早猜到陆良不可能是真名,不过倒真没想到这人身份还不少。 皇商? 也难怪,在眉郡消失后又会出现在盛京。 戚玦正想着,忽听一阵嘈杂。 只听是戚瑶的声音:“你什么意思!” 循声看去,只见戚瑶不知怎的和人争执起来,戚家几个姐妹都在,其中戚玉瑄面含疲色,垂首不语。 人还不少,七八个闺秀围着,且因为这动静,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们。 “母亲她人呢?”戚玦问道。 戚玫答:“方才和靖王妃逛园子去了,还没回来呢。” 戚玦走近一看,只见和戚瑶争执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个子不高,生得张圆脸,眉目却有些刁钻。 戚玦看着有些眼熟。 戚玫皱眉,小声问道:“这是谁啊?” “顾家的,顾如意,母亲庶弟的女儿。”戚玦道。 戚玦上辈子对她有点印象,性格霸道,小时候胖得很,像个门墩,如今倒是长开了。 顾如意身侧还站着个老熟人,姜宜。 看到姜宜,戚玦便知道,今日这出少不得她挑唆。 自从卸任关津军将领后,姜浩就被裴臻调配去领宁州军了,估摸着这两个月就要动身前往宁州,而姜家的爵位也由广汉伯升为广汉侯,可谓一时风头无两。 姜家短短几年扶摇直上,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微末武将,到加封万户侯,姜宜自是傲气凌然,只不过这手段还是依旧阴损。 顾如意说话很是尖刻,只见她上下打量着戚玉瑄,用帕子在口鼻挡了挡:“到底是穷乡僻壤来的,穿着件盛京前年时兴的缎子,我都嫌臊得慌,怎还好意思到我面前攀什么表亲?” 戚瑶自不甘落下风,她怒道:“究竟是谁不知礼数?我长姐好好的与旁人说话,你自己凑上前来,我长姐不过出于客气喊你句表妹,你倒会给自己脸!” 顾如意却嗤笑一声:“你们瞧瞧,说的官话都透着一股乡下味道!” 戚玦皱眉,她们的官话是柳吟教的,自然没什么问题,她上辈子在盛京生活了二十一年,也未听出半分错处,更何况,便是真有乡音,也轮不上顾如意指手画脚,真是没事找事。 戚瑶面红耳赤怒视着顾如意,可此情此景的确不适合动手。 顾如意还不罢休,见方才几个和戚玉瑄说话的闺秀,手里还拿着戚玉瑄扎的络子,便阴阳怪气道:“这种乡下人家的东西你们还真要啊?也不怕被人赖上。” 姑娘之间互赠些自己亲手做的小玩意儿,本就是寻常事,戚玉瑄身边的杏蕊手里也拿了许多其他姑娘送给戚玉瑄的小物件。 顾如意此番,不过是想借故孤立戚玉瑄罢了。 姜宜面带笑意地充好人,道:“玉瑄,这事儿赖我,你没来过盛京,不知道盛京不比眉郡那样的地方,这些小家子气得东西……真的不适合送人。” 说着,又给周围的姑娘们使眼色。 姜宜惯会拉帮结派,这些人怕自己也被一并排挤了,便纷纷把络子塞回戚玉瑄手里。 “不好意思啊戚姑娘,算命的说了,我……我同这颜色犯冲。” “多谢戚姑娘好意,我送你的帕子就不必还了……” 戚玉瑄的脸色很难看,却还是悄悄拉着将要爆发的戚瑶,强撑着笑意:“无妨的……” 别说戚瑶,戚玦在旁看着都火大。 戚玉瑄倒是体面,可眼下这体面倒显得好欺负,愈发让人蹬鼻子上脸了。 论容貌,戚玉瑄不说艳冠群芳,但也足够让顾如意无所遁形;论家世,戚玉瑄是忠勇侯的嫡长姐;论身份,她是顾老尚书嫡系血脉;论才学,她是盛京二才樊绢绦之女的得意门生。 戚玉瑄哪样不在顾如意之上?到底在自惭形秽个什么劲儿? 真不知她那要强的性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连为自己争辩半句都不敢了。 “我们的确不是盛京人,可那又如何?现在还不是和你们一起出席庆功宴,甚至席位座次都还在顾姑娘之上。” 顾如意瞪大了眼斜睨,却看见戚玦笑意款款地看着她。 顾老尚书尚在时,顾家尚有威势,只不过他那几个庶子就大不如他了,身份就更比不上忠勇侯府。 顾如意仗着顾老尚书的名声作威作福惯了的,被戚玦这么一揭破,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姜宜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顾如意转怒为笑:“我当是谁?原来就是戚家那个出身娼门的庶女。” 说话间,还把“娼门”二字格外加重了。 不料戚玦却面不改色,反而道:“顾姑娘和姜姑娘这般看重身份的人,此刻怎不知向本县主行礼?没记错的话,顾姑娘和姜姑娘并无诰命,二位出自名门,该不会连这点教养都没有吧?” “你!”顾如意咬牙切齿。 谁料,戚珞突然高声:“拜见平南县主!” 她一带头,她刚结交的那些闺秀,便也七嘴八舌地跟着行礼。 这下子姜宜和顾如意若是不行礼,便是不知礼数了,自己也跟着理亏。 二人自知如此,纵万般不快,也只能忍气吞声地福身:“见过平南县主。” 戚玦面带微笑:“平身。” 无视顾如意吃人般的眼神,戚玦走到戚玉瑄的面前,道:“长姐真是叫人好找,靖王妃寻长姐过去说话呢,不想竟被绊在此处了。” 戚玉瑄一愣,随即道:“是,让姨母久等了。” 戚玦把靖王妃搬出来,更强调了戚玉瑄和靖王妃关系亲密。 果不其然,方才退还络子的那几个,面色都起了变化。 戚玦又道:“靖王妃说,长姐初到盛京,自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来冒犯,长姐不必搭理。” 她吩咐:“杏蕊,把长姐的络子收好了,王妃新得了几把御赐的名家画扇,还想着让长姐亲手做几个扇坠呢,不过这些被旁人碰脏了的,是断断不能拿去污了王妃的眼,还得劳烦长姐再做几个。” 闻言,戚玉瑄从善如流道:“姨母若是喜欢,我多做几个就是了,不打紧。” 戚玦莞尔:“咱们走吧。” “穷猖狂什么?不过是几个孤女罢了,所谓忠勇侯,还不是个虚衔......” 戚玦身后传来一声嘟囔,声音不大,但她却收敛了笑意,踱步到了她们面前。 “谁说的?” 众闺秀的眼神纷纷落到顾如意身上。 顾如意也没预料戚玦会这般锱铢必较。 在背后说人坏话容易,可要是当面对峙起来,她顿时没了方才的气势。 “顾姑娘,方才可是你说,忠勇侯只是一个虚衔?” 顾如意心一虚,没想到戚玦长相轻浮,年纪也不大的,严肃起来竟有如此威压。 她抬了抬下巴,虚张声势道:“……我说的,怎么了?我所言有错吗?” “当然有错。”戚玦冷着脸:“我父亲以身殉国,陛下仁慈,追封爵位。你却说这爵位是虚衔,岂不是暗指陛下薄待忠良?大家可都听到了。” “就是,她怎么这样啊!”戚珞恰到好处地喊了声。 接着便是一阵叽叽喳喳的议论:“这人怎么这样啊?”、“好生没教养,竟说出这种话!”、“就是就是!”…… 也不知道戚珞用了什么法子,大浪淘沙地把全盛京最吵闹的闺秀都搜罗起来了。 不过效果倒是不错,顾如意登时变色:“你胡说,我哪有这意思!” “哦?”戚玦挑眉:“那你是什么意思?” 顾如意阵脚大乱:“我的意思是……我就是看不惯你们倚仗自己已经死了的父亲,在这里作威作福,做了孤女还一副十分得意的模样!” 她们的争执引来众人围观,戚玦看到,就连裴熠也凑了过来。 裴熠自和戚玦认识起就知道她戏瘾大,见她这一架吵得十分尽兴,不仅丝毫没有劝阻的意思,反倒饶有兴致地观战起来。 只见戚玦的表情登时变得愤慨无比:“我们作威作福,那你呢?你眼下能在盛京大言不惭,是因为有我父亲那样的武将,和千千万万的梁国士兵厮杀于南境,他们为国征战,护佑大梁太平,他们流的血送的命,到你这种人的嘴里就成了虚的?” 情到深处,她的声音甚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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