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如今是深冬,柳树萧条,尽剩光秃,下了马车温恋舒徒步前行,就连素日喜爱逗弄她?的魏长稷,表情都肃穆郑重了许多。 虽只有?两个坟头,然四周收拾的干净。 足见温家对这儿的两位十分看?重。 他们来的匆忙,没带什么东西,香都是出城路上买的。 到了跟前,温恋舒想跪下去。 魏长稷看?了眼因为天寒,隐有?些?霜渣子的地面,拉她?一下,把自己外裳铺下去,“现在可以了。!” 温恋舒笑了一瞬,跪下。 即便明知道父母不在,可若他们天上看?到这一幕,想必也会欣慰的。 选择嫁给魏长稷虽无?奈之举。 但说句真心?话,她?从未有?过后悔。 甚至有?时候午夜梦回?,偏头看?到身边躺着,睡着都抱着她?不放,用腿给她?暖脚的魏长稷,温恋舒也会庆幸…… 还好是他,幸而是他。 这般想着,魏长稷把香点上。 自己留了三柱,剩下三柱递给温恋舒,随之跪在她?身侧。 印象当中,除了他生母,这是魏长稷第二次跪别人。 “阿爹,阿娘,这是魏长稷。”温恋舒望着他们牌位,坟后两棵柳树随风摇曳,冬日细碎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侧面看?着有?曾朦胧却温柔的光,对她?似是抚摸,“也是我夫君,我带他来看?你们了。” 说着温恋舒拜了拜,烟雾顺着风吹弥漫。 飘荡在这里的四处,似是愉悦。 温恋舒道:“希望你们保佑叔父他们早点出狱,也保佑魏长稷日后打仗,平安顺遂,战无?不胜。” 魏长稷顿了一下。 平安顺遂,战无?不胜。 却是平安在前,胜利为后。 或许在温恋舒心?里,也是有?点点已经在乎他的吧! 魏长稷朝她?看?过去,只瞧见温恋舒半张虔诚祷告的脸颊,莹白娇艳,干净美好,温柔的他很想把这幕永远记下来。 念头刚起,她?转过头。 两人视线对视,她?懵的一下,随即扯扯他衣袖道:“你同?我爹娘说几?句话,让他们认识认识你。” 魏长稷便道:“我叫魏长稷,是你们女?婿,头一次来见,日后会常来的。” 其实虽是头一次来,但过去他经过无?数次,彼时不知以什么样?的身份相见,只得?让人备上两盘瓜果。 有?好几?次跟温恋舒擦肩而过,都会听得?她?的丫鬟奇怪道:“姑娘,又有?好心?人来看?大老爷和大夫人了。” 他并非好心?之人。 对温涯夫妇敬重,皆因他们留下了温恋舒。 只可惜那时,温恋舒没看?见过他,甚至如今,她?都不曾回?忆起遇见过他。 “完了吗?”听魏长稷说完,温恋舒诧异道:“就这些?吗?”她?以为魏长稷会滔滔不绝呢。 魏长稷没什么话好说,他只会做。 然而在温恋舒凝视的目光中,还是又补充了一句:“我对会她?好的,你们且放心?。” 温恋舒点了点头,这才满意。 但来都来了,总不能祭拜完就走。 即便温恋舒从未见过父母,对他们脑海没什么印象,但血缘关系使然,就是天性亲近,她?眷恋这块地方。 如今魏长稷陪着,她?又生出种倾诉欲望。 “你知道我为何怕生孩子吗?” 魏长稷偏头,“不是因为害怕吗?” “对,是害怕……”温恋舒看?了眼温氏碑位道:“或许是双生胎,调理不当的缘故,两个兄弟当中,我父亲生来不足。他身体不好,本?打算不成亲的,谁知后来遇上了我母亲。” “我母亲并非望族,家里条件不好。又因为兄弟姊妹众多,作为不上不下最?中间的姑娘,很不受重视。但即便如此,叔母告诉我,我母亲是个顶顶温柔的人。她?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就是借书遇上父亲,一见钟情,然后咬死坚持,嫁给了我父亲。” 她?父亲本?是不愿的,因为自己活不长久。 他不愿连累一个姑娘。 只是后来两家相劝,磨了两年,眼瞅舒氏成了老姑娘,他也对人动了心?,这才决意迈出一步,把人给娶了。 因为温涯去的早,舒氏当年又名不经传。 所以他们的故事,留下不多。 这是魏长稷第一次,从温恋舒转述中,模糊的看?到那两位,把温恋舒带到这个世?界上的长辈。 爱屋及乌,他乐意听。 “婚后他们很相爱。” “父亲将养身子,努力活的长久。母亲细致耐心?,从没跟他红过脸。” 说着温恋舒目露向往,同?为女?子,谁又不向往那样?的感情,“只是后来,母亲有?了我,也不知是我闹腾,还是她?体质如此,总之母亲孕吐的很厉害。最?严重的时候,都吐出胆汁,父亲跟着成宿成宿的睡不到。” 育嗣之苦,难比登天。 听到时温恋舒第一次对生子有?了敬畏。 “等到我差不多七个月的时候,母亲终于有?了胃口,她?忽然想吃鱼。” “但那时天寒地冻,又值年关,酒肆都关了门,又哪里有?鱼?父亲就选了相对暖和的一天,带着阿兄到庄子冰钓,给母亲捞鱼。” 也就是那一次,出了意外。 “谁知后来冰面裂动,父亲不甚落湖。” 掉进?去虽救上来,他是想活的。 为了妻儿,极力想活。 咳的撕心?裂肺,都未想过轻生。 然而大冷的天,温涯身子又不好,终究没熬过那个冬日,在温恋舒八个月的时候,就此撒手人寰。 “母亲难产而亡,家里总道,是因为受重创且愧疚。” “但摸着良心?说,我不得?不承认,里面是有?我的缘故的。” 若她?不曾来,若来时再懂事些?,或许她?母亲不会孕吐,父亲不会冰钓,父亲母亲不会因此而亡。 “有?段时间,我是很自责的。” 魏长稷拧眉,想劝。 但一时却不知道从哪里劝,因为曾几?何时,看?到屋子里面的生母见到他发疯,魏长稷也是自责的。 甚至自厌。 生非他们所选,但生的确带来痛苦。 没等他这边纠结好,温恋舒却又开口了,“只是后来,我叔父拿给我一张纸,上面写着两个名字,男‘予舒’,女?‘恋舒’。” 就算不了解温家的人都知道,温亭书这辈的孩子,取名从书。 而温涯却用了同?音不同?字的舒,是她?母亲的姓氏。 “叔父告诉我,我是个被?期待,且寄予爱的孩子。” 温恋舒笑,“所以我不自责了,却还是会怕,你知道的,从父亲和叔父,到卿哥和微姐,我们家是有?生双胎的惯例的……” 女?子生产,本?就不易。 何况还是双生胎。 这点倒是魏长稷没曾想到的,他打量了下温恋舒。 温恋舒虽比寻常女?子丰腴些?,但在他眼中,终究是瘦弱。 想起这副身子要承担双份风险,魏长稷不由自主蹙起了眉,看?的温恋舒伸手,抚平他折痕,“但我现在好些?了。” “甚至,我已有?些?理解母亲,以及嫂嫂。” 若你是被?对方珍视的,也便自然能生出勇气,去面对某些?风险。 温恋舒歪头看?他一眼道:“若这人是你的话,我愿意生,这话没骗你。魏长稷,我有?很认真在学,去喜欢在意你!” * 祭祀完回?程,魏长稷心?情明显好了许多。 只是温恋舒,头支在窗边,挡着半张嘴,明显有?些?精神不济。 也对。 今日这一天,先?是见了温颐,后大哭一场,然后半道拐来祭祀,又被?……魏长稷瞥了眼她?微红的嘴唇一眼。 又被?亲了许久,的确该累了。 但如今天色尚早,放任温恋舒去睡的话,夜里她?肯定就睡不着。 有?了沈御医的嘱咐,近来他总克制着碰她?,平素温恋舒躺在身边已是难熬,她?再睡不着动着的话,他还真不定能忍得?住。 魏长稷沉默一瞬,朝外一瞥。 无?意间看?到不远处渐次升起的灯火,眸光一转。 “我瞧着崇文街似有?夜市,难得?出门,要不要去看?一看??”魏长稷又扭头,试着着建议道。 温恋舒正困倦呢! 闻言也不开自己这边的窗,怕被?外人看?见,直接撑起来到魏长稷那边,越过他往外探了探。 她?自己或没意识到,其实不仅魏长稷被?约束的规矩。 就连她?自己,跟魏长稷呆的久了,偶尔动作也会随性一点。 像现在这种探着身,弯着腰,歪头朝外探视的姿态,以前在她?身上是绝对不会出现的,魏长稷笑了下。 比起端着的温恋舒,他更喜欢她?现在这样?自在。 马车还行着,怕温恋舒摔。 魏长稷伸手扶住她?的腰。 只一上手,不小心?碰到腰窝,温恋舒颤的一下,软到他腿上,幸而有?人拦腰抱住,才不至于下巴磕到窗户。 “痒,你别碰我这里。” 温恋舒扒拉开他的手。 本?就是为了哄她?,魏长稷自不会作对,从善如流把人放开,复又问了一句:“要去吗?” 温恋舒如实道:“想去。” “那便去。” “可不能去。” “为何?”魏长稷不解。 温恋舒瞪他一眼,手摸上脸上某处抱怨:“嘴和眼还肿着,出去会被?笑的……” 魏长稷一愣,随即忍不住笑。 温恋舒拧他,“都怪你。” “嘴是怪我没错,但眼也要怪到我身上吗?”魏长稷狎昵她?。 温恋舒不答。 直到魏长稷拍拍她?头许诺:“我有?办法。” 温恋舒方扭头,“什么办法?” 不怪乎温恋舒好奇,闺阁小姐少出门,何况还是这种热闹且蕴藏危险的夜市。以前她?身子不好的时候不能来,身子好了,温亭书又成亲了要陪姜锦竹,她?自不可能去兄长夫妻当中讨嫌。 温明书陪她?,家里又不放心?。 是以温恋舒出来的机会真不多。 如今魏长稷朴一提起,温恋舒就心?动了。 而且魏长稷功夫深,她?一点也不怕出意外,唯独担心?的,就是仪容不整被?人看?见,魏长稷却说他有?办法。 温恋舒自然好奇。 魏长稷抓着她?,“先?跟我下去。” 温恋舒心?噗通噗通跳着,有?些?类似于回?到小时候,跟温明书一起偷跑出去玩闹,刺激又期待。 如今天色渐暗,不远处就是灯火。 他们于暗处遥望过去,颇有?些?不一样?的震撼。 魏长稷先?下了马车。 继而转身把温恋舒抱下去。 “我与夫人两刻钟后回?来,你把马车栓了,寻个地方歇息。”魏长稷吩咐完,牵着温恋舒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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