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莫说五两,便是五文钱,他们都得算仔细了用。 “可是,”乔百阳皱紧眉头,“你不是要和王润成亲了吗?总不能,连件像样的嫁衣都没有。” 他与乔楚饱经战乱之苦,好不容易重逢,又经历了逃亡至江北。虽说他已不复从前风光日子,但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委屈了乔楚。 最近,王润说在外头遇到以前的旧识,借了些钱,总算能在凤凰镇寻了地方落脚。安顿下来后,乔百阳便张罗着要他俩赶紧成亲。今日趁着天气好,他早早便要乔楚陪他出来。 乔楚起先只以为爹爹是要出来散心,没料到竟然是想为她筹办嫁妆。这匹红布竟然要价五两,乔楚想也不想就道:“若是这样,那女儿不嫁了。” 乔百阳只当她在说气话,无奈摇头:“莫要胡说。你不嫁王润,还要嫁谁?” 乔楚咬了咬唇,反驳的话到嘴边,见着乔百阳,又自动咽了回去。 在她爹心中,王润大抵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婿了。 “世态炎凉,如今像他这样品性纯良的男子已十分罕见,你若是嫁给他,那爹就算明日下了九泉,也绝对放心。” 乔楚搀扶着他,耳边尽是乔百阳絮絮叨叨,内容不外乎就是王润有多好。她数次想要插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是心底的反感,却像从屋檐滴落下来的水,慢慢积聚成滩。 父女二人慢慢往前走,行至拐角,便转弯走入长街。 此时他们视线落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乔楚小心翼翼,生怕乔百阳跌倒,并不知迎面而来的,正是赵春芳与司徒礼。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晋江独家。 江北与江南风俗相差无异, 虽有一江之隔,可两岸气候温和多雨,养出来的人也是温婉细致。要说在江北寻个乔楚难, 便是这街上女子, 大多身材窈窕, 气质柔和,光看背影还真与乔楚有几分相似。 可越多的相似,换来的, 只不过是越多的失望。 “公子,小心!” 前面一壮汉推着叠满猪肉的车, 恰好那地面有个凹陷处, 前轮咕隆一下卡在那儿。车里的肉啪啪啪摔了满地。 司徒礼伸手挡在赵春芳面前,不禁皱眉挡住口鼻。肉的腥臊味扑面而来, 着实难闻。 “啧, 这破坑,忒倒霉了。”壮汉骂骂咧咧的, 弯腰麻溜地将那大片大片的肉重新搬回车里。 这种意外仿佛已是见怪不怪, 旁边过路的人瞥来一眼,有些掩嘴轻笑,有些索性绕道而走。 赵春芳他们却极有耐心, 就等着对方使劲撬起前轮,再推着这辆木车缓慢从眼前经过。 “走吧。” 赵春芳径自往前走, 司徒礼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而旁边的巷道内, 两道身影正藏在一堆斜靠的竹杆后面。 “怎了, 发生什么事?”看着乔楚面色苍白, 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乔百阳莫名也紧张起来。 刚才他们正要拐弯, 突然间,乔楚拉着他,不由分说就躲到巷子里。可他瞧着外头,并没有任何异常。 “没……”乔楚惨白着脸,却是摇了摇头。生怕乔百阳担心,她勉强挤出笑意,只道:“刚才、刚才不是那车要倒下来吗?我怕撞着您。” “可是——” 她怎能未卜先知,就能预料那车要被那个坑绊住? 乔百阳正想再问个仔细,可乔楚却搀起他的手,说什么出来晚了王润会担心,直接就从巷道的另一边回去。 回到家中,乔楚匆匆进了自己的房,合上门后,她直坐到桌前,想要伸手替自己倒杯水,结果一失手打翻了杯子。 那水顺着破旧开裂的桌沿滴下来,滴答、滴答,她目光直勾勾盯着地上的水渍,整个人宛若被抽去灵魂般无助。 赵春芳! 她看见赵春芳了! 为什么?这里是江北啊,离神都有千里之遥,为什么他会在这儿? 赵春芳……他是来抓她的吗? 肯定是! 乔楚猛地站起身,不加思索跑到门边,手刚按上门,忽然间她又停了下来。脑海中有道声音及时喊住她: 你要逃,可是又能逃到哪呢? 她已经当着赵春芳的面跳进长宁海,又逃到了江南,现在又过了江,来了江北。就算是这样,赵春芳依旧阴魂不散。 她还能逃去哪? 乔楚无力地转过身,整个人贴在门上,慢慢滑落,双臂抱住自己,恍然间,她又好像回到了感恩寺里,那些无助孤单的夜晚,她就这么抱住自己,等着每个毫无期待的黎明到来。 她好不容易从宫里逃出来,接下来,她要逃去哪?而且还有乔百阳,难不成,她爹拖在如今这样残破的身子,还要东奔西走吗? 五指紧紧攥紧手臂,乔楚咬住下唇,贝齿咬紧唇肉,甚至已渗出血珠,她却浑然感觉不到疼痛。 不,冷静下来,乔楚。 虽然赵春芳来到江北,可他到底还没找到自己,如果仓惶出逃,说不定还会更加惹人注目。 倒不如…… 乔楚微眯起眼,向来温柔的眸中迸发出决意。 * * * * 屋外月如弯钩,云来客栈内,许知弦敲响赵春芳的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北自然是天子的,不过,许氏盘距江北多年,如今赵春芳又任他为刺史,且又承诺借他力量夺得族长之位。还有…… 思及此行最大的收获,许知弦嘴角勾起,自知也要把这位真龙天子伺候得满意。 “皇上,明日到了落花城,臣会派兵兵分四路,以落花城为中心向四个方向扩散搜寻,重点就是一些镇郊。按臣那日观察所得,那位姑娘似乎过得颇为拮据,想来不会住在城中……” “等等,”赵春芳截住他,摇头:“不要从落花城开始搜。” 许知弦:“?” 赵春芳的脸绷得极紧,眉眼间藏着化不开的凝重,他盯着许知弦片刻,才幽幽道:“朕,朕说出来或许你不会信,可朕总有种感觉,她就在朕身边。” 这个“她”,许知弦并没有追问。 他目光微动,“皇上,您相信您的直觉吗?” 直觉? 赵春芳敛眼。 他当然不信这种东西。可是,踏入凤凰镇之后,这种感觉尤为强烈,特别是今日傍晚时分,他真的仿佛能见到乔楚般。 许知弦见他不语,稍加思索,便也明了:“皇上,既然如此,不如明日咱们先别回落花城。先派人在这个凤凰镇内,先搜过一轮,您觉得如何?” 赵春芳点头,末了,他又叮嘱他:“叫你的人不要大张旗鼓,别惊动了她。还有,若是有发现,切勿轻举妄动,先禀报朕。” 他怕又和上次一样,最后逼得乔楚跳海。 “臣遵命。” 许知弦本以为,若皇帝的预感准确,要在这个凤凰镇中找到那女子并非难事。原因很简单,那女子虽一身粗衣麻布,可却生得一张倾国倾城之貌。 这样的美人,岂非过目不忘? 然而,他派出去的人搜了一天,却是什么也找不到。他带着这消息回禀赵春芳,天子眼中难掩失望。 “若是如此,明日便去落花城吧。” 赵春芳想,约莫,真是他思念过度,才会生出这样的幻觉。 * * * * “楚儿,这真的不用再挑个吉日吗?” “爹,择日不如撞日。明日生肖既不冲撞我与王大哥,又没冲撞到您,再合适不过了。” 乔百阳看着正在缝补嫁衣的女儿,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婚姻大事不应如此草率。 昨日回来后,乔楚忽然说干脆挑着明日与王润完婚。王润自然大喜过望,当下就同意。可乔百阳这当爹的,无论如何都觉得太委屈了自家女儿。 这匆匆成亲,莫说没找看日子的合下八字,挑个良辰吉日。就连这屋子,也不过才找来两根红蜡烛。窗纸,也是王润自己拿着红纸裁了个“囍”字贴上。 乔楚与王润就更加寒酸,还是跟隔壁邻里借的。那对夫妻成亲多年,这两套红衣全当成压箱底的了。这不,翻出来时,嫁衣还有些地方被虫给蛀了,还得乔楚拿针线缝补上。 “爹,您不是一直希望我嫁与王大哥吗?如今我肯嫁,您反而老皱着眉,这样不好。”乔楚手里打了个结,总算把这衣服被蛀破的地方补好了。 “是这样,可,可爹也不希望你出嫁,什么都没有呀!”乔百阳这一生跌宕起伏,见过皇权富贵,也差点成了刀下亡魂,名利这些对他而言亦如过眼云烟。 然而到底是伺候过天子的人,女儿出嫁落至这样地步,叫他于心有愧。 乔楚却摇头,反而温声劝他:“女儿已非第一次出嫁,若真要论富贵,当年裕庆帝给的够多了,可是他如何对您?” 当年,李平正是召他入宫,然后扣下他,逼得乔楚心甘情愿坐上花轿。 提及这个,乔百阳霎时噤声。顷刻后,他叹了口气,“也罢,你说的对。好歹你嫁给王润,爹也放心。” “那便是了。”乔楚温婉笑道。那笑,却没抵达眼底。 …… 翌日,天晴。 江北素来多雨,尤其入秋后,不下雨的天也总是被乌云阴沉沉压着。所以,江北人生来就像泡在阴天长大的,眉眼间也多了那抹化不开的愁。 今日却是难得的好天气,大清早的,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不过半个时辰,乌云散尽,温暖的光芒普照大地。 就连隔壁那户借他们喜服的人家,也称赞说,这是老天爷也觉得他们是天作之合,特地放了个大晴天。 王润寻的这屋子极为偏僻,附近都是些荒废的木屋,也就一户邻居。乔楚想,赵春芳找不到她。或许正是因为他们初来此地,又住在这种旮旯片,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发现他们。 趁着他们并未找上门来,她与王润成亲,结为夫妇。到时倘若他真的找到她,她是有夫之妇,她的丈夫也是活生生在世的人。 就算赵春芳要强夺她,那也是犯了大周律例!身为天子,她不信他敢强夺□□,况且还有王润…… “楚儿,时辰到了。” 爹爹在旁边轻声提醒,乔楚回过神,任由对方从旁边拿起红布,盖上她的头。 这场婚礼极为简朴,除了屋内窗台贴着的红色“囍”字,也就堂前燃着的那支红烛,还有新郎倌与新娘身上略显陈旧的红衣,勉强天添了些结良缘的喜气。 乔楚任由乔百阳牵着,款步走至堂内。很快,另一只温润年轻的手接过她。 这便是她未来的夫君。 此刻,乔楚的心毫无波澜,甚至,她有些意兴阑珊。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 人生四大喜,她与王润此前虽未见过面,却生来订着娃娃亲。乱世新朝,他们能相遇,又能结为夫妇,本是四大喜便占着其中两样,她该欢喜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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