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再次冲入藏书楼里,木柱已经烧得开裂,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有人翘着二郎腿,一直守在楼道口,轻快哼着歌。 “你还是来啦!”他轻轻拍着自己大腿说。“一,”他数到,“二、三” 温萦握着一根火钳冲了过去,忽的,感觉脖子刺刺麻麻,天地开始旋转,发黑,失控,周身力气在消失,昏倒过去。 亥时的钟声敲响,空气中尚有灰烬的味道。有人紧紧握着温萦的手,她用力回握,却是一双女手。 阿绫担忧地看着她。 温萦躺在自己床上满头大汗,周围已然安静,窗外看不见藏书楼的火光,脖子刺辣辣的疼,镜子里的红莲印记变得更为鲜艳。 印记没有毒,是有人下楼的时候趁乱给她下了毒。不出意外,连环杀手混进程府里。但她暂时还没空关心他。 “萧...萧县令呢?”温萦心纠在一起。 阿绫不确定道:“应该回去了罢。” “当真?”温萦抓她的手更紧。 “不曾听说有客人留宿。”阿绫低头说。“是有何紧要的物品,举人一定要往火场里冲?幸好郑副使追了进去。” “比性命还攸关的东西。”温萦含混说,心里仍然放不下,即使他们两人一起下来又如何,为什么不强拉着他?“楼里可是有搜出什么?” “都烧得差不多了,翰林说等明早再清理。”阿绫说。 “明日?”温萦越发不能淡定,合上衣服又冲了出去。 藏书楼烧得只剩一副摇摇欲坠的木架,通体漆黑,尚且还有余温。仆人们还围在附近收拾,担心火势再起。 于此同时,天际另一边尚有火势,滚滚黑烟蒸腾而上。今天还有其他地方起火了。 “举人,没事的,火是风吹倒油灯所致。”家仆说,以为她是担心被程翰林怪罪。“翰林知道你为救书冲进火场里很是欣慰,说人没事就好。” “那边是察院,为此救火队也没赶来程府,光顾着去那边救火了。”家仆叹息。 “可曾看见萧县令?”她低头到处寻觅,每看见一样像骨头的物件,心就为之颤动,伸手在一堆漆黑的物件里乱摸。 “萧县令?”对方疑惑。 “没在?没在就好...”温萦喃喃说。——“他在三楼那边。”家仆说。她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手深深抓紧灰烬里,余温袭裹她的双手,身体却在冷却。 眼前是黑色,她的世界也迅速变成黑色。待我为父亲洗清冤屈... “甄举人!”一个清朗而沉稳的声音飘进她朦胧的耳里。 家仆们四散而开,萧椯正站在一块烧焦的木板上,手里还拿着烛台,清辉下衣袍皎皎无尘,如仙君翩翩玉立。 哎哟,她的手,温萦连忙拍掉手上的灰,心里顿时恼火,直至走到一颗树下,他装作分析案情,解释道:“我走上阁楼,立即就攀绳索下去了。” “那怎么没看见你?”温萦问。 “人有三急。”萧椯淡然递了一张绢帕给她擦手。他只是下来后躲在暗处,想让火烧死那个人而已,只是没想到温萦竟又冲进去。 郑祈和家仆冲去救她,又给那人逃脱的机会。 “你最好是!”温萦抢过绢帕,指尖在他手背留下三道血路。 萧椯笑了笑,抬头仰望天际,远处察院的火势越烧越旺,映耀天空。“贯索犯文昌啊!”他感慨。
第29章 :陷害 天未亮,厨房正在宰猪,熟练的大师傅手起刀落,每一刀都恰好好处,精确分明。小可特别喜欢看,从中学到不少技巧。 他讨厌乱七八糟的尸体,看到凹凸不平的切面,心里会毛躁。给他的感觉就是,那些凶手做事不过脑子,粗鲁而任性,被抓住砍头也理所应当。 他不会被抓,绝对不会,对此他相当自信。 一直以来,他做事都极其小心,假借别人的名义,用别人的手,最终自然也是由别人顶罪。 现在事情快要大功告成,他几次险些按捺不住心中的雀跃,笑容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嘴角,但他必须得克制住,萧、温二人的眼睛可是很利的,一个是麻烦,一个他志在必得。 小可思量着,把药瓶里的药丸都倒进了潲水桶里,抬起头来,大师傅正看着他。“今晚喝杀猪汤,你和卫妈也来罢。” “卫妈有些病了,受不得风,晚些我替她端回去。”他笑说,帮着把灶台收拾得干干净净,端上早点,哼着歌谣,顺道在门房取了公函回院子。 温萦从睡梦中醒来,脖子上的印记仍有些疼。“征召?”她眼神迷蒙打开信函,上面盖着朱红官印,瞬间清醒过来,太学征召她去誊抄昨晚察院被烧毁的案宗。 所有案宗,各个县衙都保留原始档案,想要修复很是容易。 阿绫在旁服侍,也瞧见信函上的内容。“举人不过是在太学借读过几天而已,怎生就盯上你了。”她急说。 “老爷在太学有些声望,不如请示他,帮忙推拒了罢。” “这是实习历事,凡在心都城内的举人都收到征召,将来要记入官档的。”温萦淡定指出说,心里一阵激荡,世间除了大理寺外,另一个存有她父亲卷宗的地方,就是察院。 真没想到这种幸运的事,竟让她撞上了。她端起药碗,掩饰自己情绪。“程家用的泉水真是不错,连这么苦的药泡下去,都能化出一丝丝甘甜,没那么难喝了。”笑吟吟夸说。 “也不知是谁放的孔明灯,敢在心都城内放,逮住非处死不可。”阿绫仍旧气不过说。昨晚察院失火原因很快得以查清,是飘落的孔明灯所致,暂时还没逮住施放人。 “这么冷的天,在那里抄书不知有多辛苦。”她看向温萦的眼神满怀同情。 “无妨碍,能为朝廷效力,是甄某毕生所愿。”温萦笑说。 小可在旁点了点头。 察院位于夏城,临靠未央湖畔,虽周围戒备森严,不准游船停靠,但右岸是春城的平康坊,对岸是冬城香雪海,湖光潋滟,繁花似锦,景色极美,皆是人们赏玩嬉戏之地。 昨晚孔明灯失火一事,尚未查清楚究竟是从何方向飘来。 被烧毁的是察院库房,里面没装什么紧要之物,都是有些年头的旧案,最近一起都是二十年前的。 官员上报时,新帝只关心有无人员受伤,在得知无事后,便将修复事宜交由太常和少府联合负责。 于是,太常太学隶属太常管辖;大笔一挥,把整个心都城的举人都召来。 春城和夏城交界的广场上,乌泱泱一片人,各个面有哀色,库房早不烧,晚不烧,偏偏等到临近春闱的时候烧。 温萦走下程府马车,在两侧执勤的金吾卫阴沉注视下,匆匆走进队伍中。举人们正在抱怨,吐沫横飞,尽数喷在她方巾上,他们个个比她高,音量如虹,瞧她都得稍低着头,带着好奇。“这位小郎官,是脸上敷粉了么?”有人玩笑问。 “没有。”她用力擦了擦脸,见着辜鞠他们站在另外一边,急忙告辞过去。 “什么味?”璩欢蹙了蹙眉头。他才是真真的美,身材颀长,面若芙蓉,连声音都很细腻,身上散发着一股清新兰草香。 温萦想跟他靠近,被好生嫌弃。“臭男人味。”她说,随即被他一招锁喉,搂在胸膛前嗅了嗅。“确实。”璩欢说。 她一记左肘回击。周围举人见最文弱的两人在打架,都不禁觉得好笑。或许这就是男子气概吧,她打得热火朝天想。 转头瞥见萧椯,他正和金吾卫交涉,要运送文书进去,和其他人一样好奇看着他们,眼睛笑得弯弯的,只是目光隐隐有火。 温萦推开璩欢,整理方巾。 运送他们去察院的马车驶来。夏城不许人随意走动,所去地方必须要带上官牌,宽阔无比的白石道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在金吾卫的监督下,举人们拿着征召信函,排队坐上马车。 谷舫姗姗来迟,“等等我!”他从自己马车下来,急急忙忙跑来,刚刚跨过夏城边界,被金吾卫像扯鸡仔一般,掀翻出去。 马车上坐着的美姬,不由探出窗子来瞧。 谷舫别的不说,还挺长情,美姬是上次在平康坊见到那个,温萦想,也不知李萝菡怎么样?王郎死了,应该没人再会骚扰她。 她朝向美姬点头致意,对方顿时垮下脸,拉上窗帘。 周围人看着温萦,嘴角窃笑。“朋友妾,不可亵。”璩欢幽幽说。 谷舫毫无察觉,整理好自己仪容,老老实实递上信函,加入他们中。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过去了。库房小吏送来热腾腾的包子,举人们暂时得以放下笔休息,脸上不复清晨的抱怨,转而变得凝重而悲愤,心好似被一桩桩旧案拖入深渊。 但凡有嬉皮笑脸的人,都被其他人视为怪胎。 “怎么就没办法呢?”有举人为三十年前的一桩旧案写了长篇讼状,硬要递给小吏。“人都死绝了。”小吏放下两个包子,转身离去。 温家还有她没死。温萦抬起头来,吹窗外的风。郑祈穿着官袍,站在烧毁的仓库那里,和其他锦绣衣袍的官员在研究风向。 他神色凝重,眉头皱成川字型,在几块烧得漆黑的梁柱前转来转去,不时手指向湖畔大声嚷嚷,即使远在偏厅这边,也能听到他在发表见解。 他转过头时,注意到她,激动的语气顿时收敛。温萦露出灿烂笑容,朝他挥了挥手。小吏发现她和郑祈熟稔,态度不由变得亲善,递了最大最好的两个包子给她。 “你还是悠着些,别和阉党的人走太近。如今改朝换代,卫公公的位置快坐不稳咯!”谷舫一边吃着流油的丑包子,一边压低声劝说。 “别看这些当官的现在一团和气,转过头就是要捅刀子。”璩欢也说。“当年察院和卫公公里外配合,可是害了不少官员,如今正想办法撇清...” “这次火灾不就诡异得很?”谷舫说。 “但烧得都是二三十年的案宗,那时候先帝还没继位。”温萦说。 “谁晓得真正想烧得是什么?只是苦了我们。”谷舫感叹。“晚上我们一起睡罢?”他看向三人。 她突然站了起来,外面院子的门一扇扇关闭,官员们都放班回家。“我去趟茅厕。” 院子空空静静,尚有夕阳的余晖,温萦趁着上锁的小吏还没过来,偷溜进案馆里。她父亲的案子才过十年,尚且还存放里面。 沿路的房间,都按照年份挂牌,密集的案牍遮挡住窗外的光线,沉闷而幽暗,越往里走越发漆黑。 空气中弥漫着老旧宣纸的味道,吸一口就是一口的灰。过道深处,传来搬移书籍的声响,还有人没走。 “唉,都这么久了。” “别说了,快拿去烧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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