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乔翎就在她旁边,那张写了几行字的信纸铺在桌子上,她眼力既好,阅读能力也快,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就将信上的内容收入眼底。 张玉映原地呆住,瞠目结舌。 《.只.有.鲁.王.不.好,总.是.找.我.麻.烦.》 《.你.们.说.在.神.都.有.关.系,很.靠.得.住.》 《.帮.我.想.办.法.弄.他.一.下.》 怎么娘子,之前跟梁氏夫人说要解决这件事,原来不是客套话吗?! 你真要弄他一下啊?!! 到底什么关系,真有那么硬吗?!! 张玉映目瞪口呆的看着乔翎把那张信纸折叠起来,塞进了信封里,继而摘掉灯罩,将蜡油滴在封口处。 她艰难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娘子,常言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乔翎很赞许的看着她:“正是如此,人就该活得豁达一些,心胸也该宽广一些!” 说完转身出去了。 张玉映:“……” 张玉映:算了,还是随她去吧。 她知道自家娘子的出身和来处只怕有些不凡,但要是说想弄一下亲王就能弄一下亲王,那就太夸张了。 至于那句“在神都有关系,很靠得住”,多半也是她来处的人吹嘘时说的,当不得真。 届时见了信,也只会一笑置之。 张玉映这样想。 …… 梁氏夫人回到自己的住处,将将进门,就见儿子姜裕猫在帘幕后,朝这边儿探头探脑。 她皱起眉,遵循众生平等原则的白了儿子一眼:“看什么看,不是叫你别出来吗?” 姜裕俊秀的面容上带着点少年人才有的稚气,往她身后张望:“怎么不见大嫂?” 梁氏夫人没好气道:“她算你哪门子的大嫂?婚事都还没办呢!” 姜裕神色古怪的看着她,说:“可我觉得,娘你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大嫂啊!” 梁氏夫人于是又白了他一眼:“都说了现在还不是你大嫂!” …… 姜裕的事情,必然瞒不过老太君的。 后者知道之后,便不禁皱起眉来,几瞬之后松开,往官署去寻郑国公了。 如今的郑国公,正是宫里贵妃的父亲,也就是鲁王的外祖父,年纪倒比老太君小一些。 两家算是不太亲厚的世交,二人又是同僚,碰面之后,郑国公难免先去拱手:“甘令君……” 老太君微笑着还礼,却发问道:“如果陈令君知道您的儿子深深的怨恨您,您会怎么做呢?” 这是个相当突兀的问题。 郑国公怔了一下:“这……” 他捻着胡须,几瞬之后还是给出了回答:“大抵要先去思忖一下缘故吧?养不教,父之过,或许真是我这个父亲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呢?” 老太君又问:“如果陈令君知道,您儿子的身边有个侍从,深深的怨恨着您呢?” 郑国公没有言语,甚至于有些不以为然。 几乎是在老太君问出来的那个瞬间,他心里就有了答案。 只是他绝对不会公然说出来的。 侍从跟儿子怎么比? 儿子好歹是亲生骨肉,心里边埋怨父亲,自己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侍从这种家仆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主人心存怨恨? 这种不识抬举的玩意儿,当然是直接杀掉,以除后患! 心里边这么想,可嘴上,他还是极和气的道:“当然也是一样的做法了。” 老太君听得笑了,重又向他行个礼,转身走了。 她来的突然,走得也突然,尤其中间说的话,也格外的冒昧。 郑国公原地驻足,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下值回府之后,他问夫人:“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裴夫人送走那对丧门星似的婆媳,心里边憋了一肚子火,先把孙儿陈续赶到祠堂里去跪着,然后又叫人把他身边的侍从拉出去打。 这会儿见丈夫问起,也算是打开了话匣子,倒是没有夸张,一五一十的将今日之事说了。 郑国公马上就明白了老太君的意思了。 鲁王可以因为圣上不对他寄予厚望而心存怨恨,他可以做一个嚣张跋扈的亲王。 那是亲生儿子,只要不谋逆弑父,圣上会宽待他的,来日的新君为了彰显仁德,也会宽待他的。 可是对圣上来说,郑国公府是他的臣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你们怎么敢附从鲁王,由着他为非作歹?! 圣上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让国公府的女儿入宫,却不给她后位,我太对不起郑国公府了”这种想法。 郑国公府心存怨囿,他只会觉得“你们算老几,想按着朕的脖子,让朕立你们想要的未来储君?你们真该死!”。 郑国公坐在厅中,室外一派初夏气象,他却觉得如坠冰窟。 好半晌过去,才问妻子:“是续哥儿惹出的祸事,他想这么干,他的侍从难道拦得住?怎么叫续哥儿去跪祠堂,反倒把那群小厮给打了?” 裴夫人诧异的看着他,不明白丈夫为什么会这么说。 她面有愠色:“续哥儿还是个孩子啊,他懂什么?肯定是身边的侍从不上心,没把他带好,才会出这种事的!” 郑国公定定的看了妻子一会儿,绷直了的脊背一松,忽然间笑了起来:“还真是一点都不错啊,哈哈哈哈哈……” 裴夫人不明所以,甚至因而有些恼怒:“这有什么好笑的?!” 郑国公已经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疾言厉色道:“把那个小畜生给我拉出去打,打他二十棍子长长记性!” 裴夫人急了:“二十棍子?那续哥儿还怎么去国子监?!” 郑国公马上道:“使人去国子监告假,就说因为今日之事受了家法,去不了了!” 又叫了心腹过来:“备份厚礼,去越国公府走一趟。” 今日老太君同郑国公言语的时候,心腹也在,此时自然明白主人的意思:“是否要额外往老太君处致意?” 郑国公轻轻摇头:“不必多生枝节。” …… 老太君回到府里,就见芳衣满脸含笑,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迎上前来:“老太君!您猜猜看,刚才发生了什么!” 老太君笑眯眯的看着她:“不会是那边婆媳俩和好了吧?” “您怎么知道的?” 芳衣诧异极了,很快又理所当然道:“您这么富有智慧,知道也不奇怪!” 她一边帮老太君宽衣,一边讲了今日府上的变故:“先前夫人跟乔娘子一道离开的时候,我还提心吊胆的呢,知道两人好生回来,才算安心。哪知道呀,没过多久,夫人就使人送了好多东西过去,看起来呀,是前嫌尽弃了!” 老太君听她用这种清脆又活泼的声音说话,不由得笑了起来:“我是真喜欢跟你们年轻人说话啊,听着就叫人觉得有精神!” 芳衣受宠若惊道:“您不嫌弃我吵就好。” 又说:“乔娘子方才出门去了,八成是要去给夫人选件像样的礼物!” …… 乔翎进了首饰铺子,力求能够选一件能够不让梁氏夫人嫌弃的太厉害的体面东西。 张玉映对此只能暗叹口气,以自家娘子那点积蓄,想选件梁氏夫人看得上的东西……最好是买双好点的袜子…… 乔翎进了铺子,张玉映则牵着金子,在外边等候。 首饰铺子旁边是个茶楼,说书先生刚刚离去,茶楼里的客人们唾沫横飞的议论着刚才听到的内容。 “听说从前,皇帝能有三千个妃子!” “三千个?一晚上睡一个都得小十年!” “毕竟皇帝是上天之子,怎么能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样呢!” 不知道是谁问了小声又难以按捺住好奇的一句:“你们说,当今天子宫里边有多少个女人啊?!” 没人说得出来。 只咂摸着说:“一千个总该有吧?!” 众人都啧啧起来。 只有坐在最边上的那个年轻人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一千个?那他可真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啊!” 众人:“……” 张玉映:“……” 原先还算热闹的茶楼霎时间人去鸟飞。 张玉映都不由得拉着金子,跟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那年轻人浑然不觉自己说了多么大不敬的话,甚至于觉得茶楼里的人散的太快过于奇怪。 这时候他看见了张玉映,不由得双眼一亮:“这位姐姐~小生有礼了!” 张玉映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关注这边,不至于叫人觉得自己和他有所牵连,这才极为勉强还了个礼。 那年轻人走得近了。 张玉映诧异的发现,这居然是个生的极明俊的男子。 那人已经打开了话匣子:“在下公孙宴,是到神都来投亲的,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家居何处?” 张玉映见他仿佛要缠上来似的,赶忙拉着金子走开了。 投亲的…… 也不知道他要投的是哪一家。 她心想,真可怜啊。 有这样肆无忌惮的亲戚,何愁不被满门抄斩……
第17章 张玉映也走了,原先还算热闹的茶楼,终于安寂下来。 “你又吓走了我的客人。” 那体态臃肿的老板艰难的从楼梯上挪下来:“好容易有个美人儿在外边等人,也被你给吓走了。” “唉,”公孙宴叹口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娘子有桩差事交付给我做,有道是上边动动嘴,下边跑断腿,不把他们给吓走了,我怎么办我的差事?” 那胖老板哈哈笑了起来,笑完了然道:“鲁王?” 公孙宴两手抄在袖子里,点点头:“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 张玉映牵着金子换了个地方继续等,原以为要等很久,没成想约莫过了半刻钟,就见乔翎抄着手,悻悻的出来了。 张玉映有些诧异:“里边那些首饰,难道没有娘子喜欢的款式?” “哈哈,”乔翎开朗的笑:“没有我喜欢的价钱!” 张玉映:“……” 然后乔翎苦着脸接过了金子的狗绳,苦着脸跟张玉映一处回府。 正盘算着该从哪儿弄一样合适又体面的回礼时,却有梁氏夫人处的侍从来传她:“夫人请娘子过去呢。” 乔翎顿觉芒刺在背,倒是没有迟疑,把金子交付给侍女,自己带着张玉映往梁氏夫人处去了。 梁氏夫人平日里很少出门,这并不意味着她个性沉闷,只能说,她的住所足够宽阔也足够精致,亭台楼阁应有尽有,甚至于还挖了一片人工湖出来,无需离开自己的院子,就能享受到一切。 乔翎先前来的时候没有细看,夏日里本也少风,今日还没进门,便听见一阵清脆的风铃声,下意识抬头去看,便见屋檐下悬挂了数串金铃铛,因风途经而泠泠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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