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妹妹暂且回去:“我跟他说会儿话。” 小包娘子却不肯走:“他要是欺负你,可怎么办呀?” 包大娘子轻轻摇头:“他做不出死缠烂打的事情。”叫了侍女过来,领着那忧心忡忡的小揪揪出去了。 而她自己则往厅中去见来客。 现下说来,裴三郎其实仍旧是她的丈夫。 他是个身形挺拔的青年,脊背挺直,隐约可见高门出身的矜雅,往脸上看,的确生得一副好相貌,只是下颌上隐约透出来一点深青色的胡渣,眉宇间微含倦色。 今次相见,谁都没有急着开口,而裴三郎在定定瞧了妻子半晌之后,似乎几不可闻的出了口气。 他说:“你的气色比之前好多了,真宁。” 真宁,是包大娘子的名字。 她听了不免要笑一笑,说:“是呢。” 却没讲别的。 又是长久的默然。 裴三郎嘴唇动了几下,想说什么,然而几次挣扎,却都没有出口,如是过了会儿,他终于说:“我们搬出去住吧,真宁。” “离开英国公府,别居也好,外放也好,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去想上上下下的许多事情,好吗?” 包大娘子看着他,神情微有感伤:“如果在这之前你这么说,那该有多好,但现在再说,就太晚了。” 她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太晚了。” 裴三郎眸子里透露出几分错愕来。 他失了分寸,近乎焦急的解释道:“真宁,这次的事情,我并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我母亲落得这个下场,其实同你并没有多大的干系,你不要为了这件事而拒我于千里之外……” 包大娘子说:“那是因为这件事情本来就跟我无关。” 祖氏夫人落得如此境地,是因为祖氏夫人自己,凭什么要怪到她头上来呢? 包大娘子说:“先前你母亲接了人到家里小住,你为什么一声不吭?” 裴三郎没想到她这时候会提起此事来,怔然之后,不由得道:“你难道是为了林氏在生我的气?” 他有些不悦,又实在委屈:“我倘若真的对她有意,当初便娶她了,怎么会有今日之事?你难道连这点小事都信不过我吗?” 包大娘子道:“你母亲接了一个守寡的表侄女过去,明里暗里说你们曾经议过婚事,她还专程熬汤给你,你跟我说是我多想了,你们俩什么都没有吗?” 裴三郎解释道:“那汤是母亲使人送过去的,我起初并不知道是林氏熬的!” 包大娘子不由自主的抬高了一点声音:“你不会说话吗?你是哑巴吗?婆子丫鬟们私底下在议论什么,你一句都没听见?你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不喜欢她,不能请母亲将那位表姑娘安置到别处去吗?” 裴三郎见她眼眶已然微微泛红,便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神色歉然,窘迫道:“我那段时间太忙了,你也知道的,为了工部那边的……” 包大娘子笑了起来,眼底的泪光消逝在了夏末秋初的轻风里。 她说:“你其实没有什么恶劣的过错,当然,我也一样。只是我们真的不合适。” “三郎,你有太多太多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些很重要的事情比我更重要。但我就是很小气,很短视,我想找一个把我看得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包大娘子释然道:“三郎,你成你的大业去吧,愿你功不唐捐——我也要去追寻我自己的理想了,我们好聚好散,就此别过。”
第55章 一月一度的刘家吃席盛会就要开始了——因为他们家又死人了嘛! 上回是买一赠一,老承恩公死了,附赠一个刘七郎,这回来的更加实惠,买一赠二,一次性死了三个。 弘文馆那边,早早地就有人通过姜裕,去打探葬爱老祖的动向。 “这回承恩侯府的丧事,乔太太会去致奠吗?” 姜裕仍旧摇头:“不去。” 又有人问:“你们家谁都不去?” 姜裕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谁都不去。” 有人领头,承恩侯府宾客寥落,便也就是预想之中的事情了。 只是刀剑都分两面,更何况是人呢。 也难免有人议论:“先前老承恩公那回,还算是为着韩相公,这回又算是为了什么?俗话说死者为大,接连两回扫人家的丧事,未免就有些过了吧?” 正巧赶上靖海侯府已故太夫人的忌日,侯府里聚集了不少亲眷故旧,席间难免要议论起此事来。 夏侯夫人就说:“这回要是再有人故意不去,这可就是要标新立异,上赶着博出头了!” 转而又跟在席的刘四郎道:“别的人不管,我们家是一定要去的,只是门第微薄,四郎不要嫌弃就是了。” 刘四郎之妻太叔氏是靖海侯之女,今次是嫡亲祖母的忌日,刘四郎作为侯府的孙女婿,即便家里的丧事儿千头万缕,也没理由不来的。 而夏侯夫人是皇长子的舅母,这回出头,也是存了几分试探的意思。 试探谁? 当然是越国公夫人! 皇长子日前得了消息,朱皇后当年诞下的那个孩子,其实并不是一个死胎——他忖度着,那个孩子很可能就是越国公夫人! 如果这是真的,那可就是嫡出的皇嗣,别管是他,还是大公主,都得靠边站了! 这可不是外边流传的当今与韩少游生女这样的桃色绯闻,这是相当要紧的政治问题! 如果越国公夫人真的是嫡出的皇女,那她实际上就拥有着超越其余皇嗣的地位,是排名第一的皇位继承人! 皇长子不敢去父亲面前问,也没法问,他只能鼓动手下的人小心翼翼的伸出脚去试探一下,再试探一下…… 这才有了今日夏侯夫人的出头。 这话落了地,那边厢,刘四郎听后只是微笑:“哪有拒绝客人登门的道理?夫人若肯莅临,我们自然是欢迎的。” 夏侯夫人自觉得计,不免环视周遭,等待附和,然而四下里虽也有人交头接耳,彼此低语,却没人主动冒头,接她话茬儿。 她暗暗皱眉,心想,难道是因为我的分量不够? 她有些气不过,却也不得不去搜寻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替自己站台,左顾右盼之后,终于意味深长的选定了目标出来。 “定国公夫人!” 夏侯夫人笑吟吟道:“您说,我说的有道理没有?” 众人听得惊愕,着实没想到夏侯夫人居然会主动去寻定国公夫人的话茬! 因为夏侯夫人是大皇子的舅母,宫里德妃娘娘的弟妹,而众所周知——德妃的父亲之所以亡故,就是因为女儿的过错,而被朱皇后下令跪在宫门前诵读《礼记》整整五个时辰,最后大失颜面,一病不起! 而定国公夫人,可是朱皇后的母亲啊! 两家实际上是有仇的! 靖海侯夫人皱起眉来。 今天是府上太夫人的忌日,夏侯夫人却在这时候专程点越国公夫人的鬼火,继而又煽动起了定国公夫人,这事实在叫她不快! 只是定国公夫人那边…… 靖海侯夫人知晓前者的脾气,不免有些头疼,觑一眼夏侯夫人,又有点微妙的幸灾乐祸。 定国公夫人神色平静的听夏侯夫人将话说完,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她只是轻轻抬手,示意身后婢女将酒壶递给她。 婢女从令而行。 继而定国公夫人看向刘四郎,徐徐道:“我这个人不喜欢说那些虚伪的话,今日夏侯夫人既然问了,我也不妨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跟越国公夫人没有什么来往,但是跟她一样看不起府上的做派,今次的丧仪,我也不会去。不是没有时间,就是不想去。” 刘四郎脸上火辣辣的,难堪极了,可也不得不应了声:“……是。” 他在心里把夏侯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王八蛋,你要生事,倒是叫我丢人现眼! 定国公夫人根本不在意他的窘迫,自顾自站起身来,素手提着那只酒壶,往夏侯夫人面前去:“你知道府上太夫人是我的姑母吧?” 夏侯夫人微觉悚然,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是。” 定国公夫人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又问:“你知道今日是我姑母的忌日吧?” 夏侯夫人不得不低头致歉:“我有些喝多了,夫人见谅,我……” 后边的话她都没说出来,因为定国公夫人高抬起手,沿着壶口,从容将酒倒在了夏侯夫人头顶上。 靖海侯夫人:“……” 坐上其余宾客:“……” 夏侯夫人呆在当场,回神之后,便要起身:“你!” 定国公夫人单手按住了她的肩头,极秀气漂亮的一只手,却如同铁钳一般,叫人分毫动弹不得。 生生钳制着夏侯夫人,直到那一壶酒被浇完。 夏侯夫人极力挣扎,却也无济于事,酒水浸湿了发髻,继而顺着额头和后脑源源不断的流下,濡湿了身上衣裳。 她满脸通红,既羞且气。 满坐寂然。 仅次于昔日越国公夫人当众砸瓜的一幕…… 夏侯夫人近乎悲愤的想:他妈的,试探的结果出来了! 越国公夫人的确挺像是定国公府的外孙女! 一壶酒倒完,定国公夫人重又回席,旁若无人的将酒壶递还到那婢女手中,继而举杯示意另一个提壶婢女满斟。 她仰头一饮而尽,向靖海侯夫人道:“我的过失,扰了府上的宴席。” 靖海侯夫人举杯回敬:“姐姐也是礼尚往来,我都明白。” 夏侯夫人尤且坐在原地,头顶湿淋淋的,酒水还顺着衣摆往旁边淌,坐在她旁边的两位宾客露出了想躲一躲,但是又不太好意思的神情来。 靖海侯夫人遂道:“夏侯夫人,您还是回府去换身衣裳吧,继续留在这里,怕也是自取其辱,您觉得呢?” 已经是相当不客气的话了。 夏侯夫人又气又急:“你!” 靖海侯夫人见她不识抬举,便冷下脸来,语气生硬:“难道夫人无力行走,需要我找个侍从来帮您出去吗?!” 满座宾客瞧着,竟也无人敢出来打圆场,连同夏侯家那位嫁入太叔家的族女都不敢作声。 再继续强留,只会蒙受更大的屈辱,夏侯夫人手掌在袖子里边蜷缩成拳,不得不起身离席,强撑着道:“既如此,我便先行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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