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家里事情多,昨晚上陪着武靖在武承宪那里熬了半宿,今天一大早本想着吃了早饭再睡一轮,没想到阿柒又带着查出来的结果上门了。 武承安只觉着头重脚轻,站也站不住干脆又一屁股坐回椅子里,一副病病歪歪的样子看向武承定。 “再说二弟说的那话,到底也太偏心了些。老三这次是命大才没出事,要是那炮仗炸得再狠点儿,又或者谢家找的无赖手段再黑点,你怎么就能保证老三现在还能好好的躺在房里养伤。” 这话说出来看似是在反驳武承定,但字字句句都在帮孟半烟把她刚才说过的话压瓷实,让武靖想心软也软不下来,只能现开罚了两人。 武靖原以为孟半烟会说禁足那些,能让谢氏和武承定在府里众人跟前丢脸的处罚。 没想到商贾人家出身的长媳还真是个狠人,连带自己病弱的长子也学会了如何打蛇打七寸,蛰伏这么多年,一出手就掐准了老二的死穴。 “行了,别争执了。今天的事出了这张门就别提了,往后谢家递帖子上门一概不收,谢氏也不许再私底下见娘家人。至于老二,闭门思过吧,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哪儿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听到武靖亲口说出来的处置结果,屋里几个伺候的奴仆下人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谁都想不到在侍郎府得势几十年的谢姨娘,和眼看着要做家主的二少爷会就这么栽了。 还是孙娴心见气氛过于凝重,才插嘴让武承安和孟半烟先回松云院,又唤来几个粗使的婆子去扶已经瘫软在地上的谢姨娘,武承定倒是还能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只是那颓丧的模样,看着也让人心惊。 从正院出来,谢姨娘的哭闹声渐渐听不到了。以往总要叽叽喳喳说些什么丫鬟,这会儿跟在两人身后连脚步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孙娴心说到底是个没有坏心的主母,在侍郎府当家做主这些年,跟谢姨娘的争执也多是些零碎事情,闹得再难看其实也未曾伤筋动骨。 可孟半烟这一次却是当着府里上下的面下了狠手,虽占理但在下人奴仆们看来,还是太刻薄了些。连娘家人都不让见了,这谢姨娘不死也得脱层皮。 有了这样的心思,众人再看孟半烟的神情里多了一丝畏惧,偏偏武承安这会儿牵着她的手沿着抄手游廊往回走,也沉默不说话。 孟半烟不在意旁人怎么着,但武承安不说话还是让她的心有些往下沉,便干脆较起劲儿来,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话回了松云院。 翠云到底胆子大些,见两人回了屋一个进了小书房看账本,一个歪在外头榻上恹恹不做声,一咬牙一跺脚干脆走到武承安跟前气势汹汹给他道了个万福。 “姑爷,怎么跟姑娘去一趟正院回来就不说话了,这次的事姑娘和阿柒可是替您查的,行不行好不好您倒是给个说法。 要是觉得我们这些从潭州来的办事不合心意,那还是早早的说明白为好。咱们这样的人,到哪儿赚不来一口饭吃,何必留在这里落个里外不是人。” 武承安看着眼前气得跟个炮仗似的翠云,人都傻了。纤瘦苍白的手指指着她哆嗦得如同筛糠一样,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 气得受不住了,干脆起身踉跄往小书房里走,“大奶奶就由着翠云这么气我,也不说句话。” 武承安这人,要粘着孟半烟的时候就半烟阿烟娘子浑叫个没完,被她气着了才会这边拿腔拿调地喊人大奶奶。 “大爷想听什么?”对于武承安的情绪变化孟半烟摸得很准,她啪一声摔了手里的账册,“你方才是没看见回来路上那些奴仆是怎么看我的,一个个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这会儿打量我是个恶人了?” “大爷要找个知书达理又能干有本事,还时时有善心善念的妻子,那趁早休了我。我这人要么不做,要做就不可能给人留活路,你嫌我粗鄙也罢心狠也罢,改是改不了了。” 孟半烟也烦,侍郎府里的这些人算不得坏心眼儿,却又不是真的良善之辈。坏得有限真要算良心却也不多,谁都想往自己兜里多捞些,但真见了雷霆手段又害怕觉得没人情,感情里外里就剩自己不是人。 “谁嫌你心太狠了,我、我我犯得上为了谢姨娘和老二来跟你置气?你别冤枉人。” 武承安被孟半烟连珠炮似的质问顶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幸好后面就是书房的小榻,这人脚下一个踉跄正好摔进小榻里。 倒是没伤着哪儿,就是衣襟拉扯着敞开半截,露出雪白细腻的一大块胸脯,怎么看都像是被孟半烟欺负狠了似的。 “那你从正院出来板着个脸是什么意思,她们鸡崽子似的不说话也就算了,你也闷着个头不说话,一路回来那么多人看着呢。” “我那是气我自己!” 武承安怎么会不知道孟半烟今天是替自己当了恶人,谢姨娘和武承定到底在侍郎府里这么多年,上上下下有不喜欢他们的就有依附他们的,不管怎么说多多少少都有些香火情。 在侍郎府日子过得比正妻嫡子还舒坦的两人,就这么被新进门的大奶奶当众下了脸面,不管最终得益的是谁,孟半烟的名声都好不到哪里去了。 “这事明明是我挑起来的,恶人倒叫你担了去。人家姑娘成亲嫁人图的是安稳过日子,只你嫁给我事事操心不说,还得帮我收拾府里,就许他们瞧见你厉害手段,不许我心疼你了?” 武承安越说越替孟半烟委屈,最后干脆侧过身子去不让孟半烟看自己通红的眼眶,“你走远些,别留在这儿看我笑话。” “我笑话你什么,过了今天府里上下就都知道大爷和大奶奶是绝配,都是不咬人的狗,真发作起来才是要人命的那种。” 孟半烟向来不怕武承安发脾气,把话说开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他,就更不在意面子,起身绕过书桌也走到矮榻上坐下,笑嘻嘻往武承安身边凑。 “你是,我不是。”武承安被孟半烟和翠云主仆两个气得心窝子疼,“你才是那没事尽冤枉我的小狗儿,别这会儿又嘻嘻哈哈凑上来,让翠云姑娘看见了,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 两人吵的时候谁也没压着音量,整个正院外面都这会儿都静悄悄的。武承安知道丫鬟们都躲起来了,但也知道两人的话都被她们听了去。最好都听了去,好叫所有人都知道他跟孟半烟是一条心,这府里以后就是要变天了。
第62章 松云院里闹了一小场,就算是翻了篇。丫鬟仆从们被秋禾和几个管事妈妈私下训过一轮,再没人敢胡乱想些什么,只是在孟半烟跟前还是显得比以往更加小心周到,就连一向傲气些的夏荷都老实了许多。 事情也没有被捅出去,武靖带着供词先去了一趟谢家再去了一趟国子监,武承宪纵马伤人的事便很快被压制下来,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但也仅仅只是仿佛。 被女婿毫不客气挑明不让再登门的谢铨,僵着一张脸把武靖送走,转头就给了正满脸怒气,想要骂武靖不顾念亲戚之情的谢从钰一嘴巴,“谁要你私底下做这些不入流的小动作的,混账东西!” 谢从钰被老父亲一巴掌给打蒙了,捂着脸站在廊下半晌说不出话来。还是谢铨又抬腿踹了一脚,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爹,我也是为了阿姐好。这种法子咱们在定州的时候不也用吗,脏水泼上去了哪有那么容易洗干净……” “糊涂!定州是定州,京城是京城。你以为京城里的那些纨绔公子们就真的个个都是草包。你以为这事武靖说不报衙门就真的瞒得住,稍微留心些的人家,见两家从今以后不往来,难道不会想这里面出了什么事?” “爹……” 谢铨看着脸色煞白的儿子,有些颓唐地摆了摆手不听他再说什么。这些年在定州一步一步往上爬,两个儿子帮他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时间一长脑子里就光会这些,现在要改怕是也难了。 “爹!那姐姐呢,姐姐怎么办。就由着武靖这么把咱们家的脸面扔在地上踩不成。” “等等吧,势大于人,不熬着又有什么办法。咱们家这么些年都熬过来了,还怕这一时半会儿吗。” 谢家要蛰伏等待机会,侍郎府里也管不得那么多。日子还要照样过,谁还有功夫整天盯着个谢家不放。 “姑娘,今天戴这一支钗好不好。” “这支也太招摇了,不过是去一趟那府里,用不着。” 武靖这一次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处置了谢姨娘和武承定,两天前武承宪就包着脑袋骑着武承安给的好马去了国子监。 被武靖禁足的只有武承定,但西院里这几日鲜少有人出来走动,谢姨娘彻底闭门不出,柳氏搬到了儿子房里,专心守着僮奴。 武承宜本就是个要强的性子,这次亲娘和亲哥都被罚了,她也觉得没脸见人。借口病了身上不舒服,连家塾都不去了,就整日蒙在屋子里读书,谁也不见。 只有武承蔻一向是个万事不过心的人,听说了娘和哥哥被罚的原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私底下跟丫鬟抱怨过孟半烟小题大做,也就完了。转过天来照样去请安去读书,仿佛这事压根与她没关系。 “怎么用不着,我看这套头面就很好。这还是两年前母亲从姨母那里得来的,今天去新昌侯府戴上正合适。” 武承安向来喜欢凑在孟半烟身边看她挽发上妆,对他来说能安安静静看妻子梳妆打扮,就是一件难得的乐事。 之前答应过孙娴心要去新昌侯府一趟,孟半湮没忘了这事。趁着这几天天气还不算太热,府里又格外清净什么事都没有,她就打算带着武承安去一趟,把这人情给了了。 点翠的凤钗步摇着实有些招摇,更难得的是整套头面都是用的莹润均匀的南珠做嵌,虽样式不算繁复但只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不是外面能有的,一定是宫里内造赏出来的东西。 “既是大爷说好,那就戴这一套。”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孟半烟虽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但每次梳妆时都有一个人在旁真心实意夸自己好看,还是难免有些得意的。 “白芍,你去小书房桌上把那几册账本拿上,等上午有空送去夫人那里。就说这几本账我都看完了,给完了就回来,先不用拿新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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