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秦陌的心底一下犹如打翻了五味瓶。 以前他只觉得她蕙质兰心,如今再想,“崔氏第一美人”,这个称号看起来风光,背后,多少辛酸不言于表。 包括她对他一切的包容心,实则为的都是保住她的地位,从而保护她的家人。 她总说她知晓他当初娶她是迫不得已。 而他,何尝不是她的迫不得已呢。 屋门由外轻轻叩响了两声。 宫人悄然开门,生怕搅了屋里人什么兴致,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般,只探进了一双手,将换洗的衣衫放在了门边的柜台上,便连忙退了出去。 兰殊看见衣服,渐渐挪向了岸边,秦陌一直微侧着头没有看她。 他俩共处一室的时光其实从来没少过。 夏日兰殊嫌热的时候,也曾在屋中只穿过一件吊带裙,秦陌一直都是面不改色,不曾有过半分逾矩。 两人也时常隔着屏风换衣服,向来是各自安好。 此时,两人之间隔了层珠帘幔帐,兰殊爬出去后,借着幔帐遮挡,便脱下了身上的中单,在幔帐外换起了衣服。 池中微有涟漪浮动,模模糊糊映出了池边外,红色幔帐后一道雪白玲珑的身影。 秦陌顿觉自己低头也不是,抬头更不是,听着衣料不断摩擦的声音,忍不住嫌弃她动作慢,咬了咬牙,颇有些威胁的口气道:“你能不能快点,这屋里可是有个男人的?” 他这语气同往常一般无二,给兰殊的感觉十分熟稔,兰殊随口笑了下,下意识回了句他又不会怎么样。 刚将外衫披上身,转眸,秦陌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双眸凛凛,一把揽住了她杨柳般的腰身。 兰殊愣怔了下,没来得及眨眼,早已长大的少年俊脸倾覆,精准地,将他的利齿咬在了她柔软的唇瓣上。 兰殊美眸圆瞪。 秦陌握着她的腰际,往怀里一带,那岌岌可危的外衫就这么落了地,转而,兰殊被他摁倒在了榻上。 秦陌的手劲向来大,就这么锁着她,显得颇有些来势汹汹。 他原只是有那么点气上心头,气她不把他当男人看。 可当真将这份柔软抱在了怀中,他一时间,又有些不舍得松手。 这一瞬间,他才发现之前的他,其实真的为了她忍了很久。 可兰殊全然没有料到他这番动作,心口浮出了一阵慌乱,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 而当秦陌略有沉沦,忍不住将唇齿开始往她的脖颈间游离,兰殊心惊胆战,越发奋力挣脱...... 手足无措间,她摸到了枕下一把冰凉的物什。 那熟悉的一道青光从秦陌眼角倏尔闪过,他第一时间的反应,是反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就这么一瞬的剑拔弩张,天旋地转,兰殊转过了身子,在上方,死死用刀锋抵住了他。 秦陌没再有任何动作,只是拽着她握刀的手,眼里是望不见底的漆黑,须臾沉默,张了张嘴,“我......” 不、是、断、袖。 他差点儿,差一点儿就说出口了。 只见身上的少女经他这么一吓,脸色苍白,惊慌失措地将他望着,眼眶已经通红。 那刀锋离少年的脖颈近在咫尺,这样的场景与他梦境中是如此相似,秦陌却很清楚地感觉到她手上的劲力,没有一点儿耍花枪的意思。 她是那般的怕他,怕到只要他敢再欺近一步,她势必同他来个你死我活。 秦陌看着她惶恐的样子,锁在她手腕上的掌心微微一僵,滚烫的心口渐渐冰凉。 兰殊知晓以自己微薄的力量,是绝不足以同他抗衡的,是以她手持利器的胁迫,几乎是使上了吃奶的劲。 可她万万没有料到,秦陌会突然松手。 没了他的约束,那刀锋顺着她的手劲迅速下落,兰殊瞪大了眼眸,忙将刀头一转,却还是刺破了他的肩头。 温热的血液渲染了他微微敞开的中单,晕开了一片浸水的红。 秦陌只闷了一声,咬紧了牙根,受下这场冒犯应有的报应。 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 自那夜过后,两人的关系掉入了另一个微妙的冰点。 秦陌没有同任何人说他的伤来自何处,便是长公主严声质问,他也只道是意外。 兰殊每天都会来给他敷药,两人只字不提那夜发生的事,也没有任何额外的交谈。 直到有一天,秦陌在巡防营收到了御书房的急召,传旨的刘公公愁容满面,只道边关突然来了急报。 秦陌奉旨入宫,傍晚从皇城出来,拉着马缰犹豫了片刻,调转马头,朝着公孙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个点,正好逢兰殊放学。 院外传来了一阵勒马长嘶之声,公孙霖捧着几本珍本,正盈盈站在思邈堂门口,同下人交代事情,扭头看见秦陌的身影,皱了会眉,恍然大悟道:“来接你家小姑娘的?” 秦陌低低嗯了声。 公孙霖扬手将下人遣去,缓缓靠近他身旁,轻声笑道:“打算和好了?” 秦陌略有惊诧,还以为是兰殊同她说了什么,公孙霖盯着他看了会,却连连摇头叹息,只道:“别看那丫头平常话一句不少,只要她不想说的,那是一句都套不出来。” 可这世间令人烦恼的,来来回回,也逃不脱一个情字。 秦陌的嘴也是个撬不开的蚌,公孙霖打一开始就没指望他会说,只在领着他朝后院去时,又路过了那棵树,意味深长地回过头,同他道了句:“还记得我当初给你讲的自由鸟吗?” 秦陌的身影略有一顿。 公孙霖亦噙着笑,顺着他停了下来。 半晌过后。 秦陌循着公孙霖的指示,独自迈上前头的竹廊。 走过一片生意盎然的绿影,远远看见那蹲在花圃中细细浇水的纤细身影,脑海里,只剩下师姐一路絮絮叨叨过来,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自由鸟之美,便在于爱其所是,而非爱汝所愿。”
第067章 第 67 章 公孙府后院的竹廊地处偏僻, 人迹罕至,尽头有一片荒芜的贫瘠土地,数十年来, 丛草不生。 公孙老先生和师姐都不是注重园林景致的人,无心费神打理,秦陌幼时在公孙府读书的时候, 这一处, 一直就是个光秃秃的瘦黄模样。 如今故地重游, 秦陌却发现它早已脱胎换骨,成了一片烂如云锦的绚丽颜色。 兰殊时常在业余向公孙霖请教学问,一日她与先生在后院散步谈学,偶然间发现了这一片土地。 公孙霖道它经年无人管理,土质已经僵硬,什么都种不活了。 兰殊上前探寻了许久, 薄露笑意道:“可我觉得它还有救。” 而这两年下来,经过她不懈松土翻壤, 它在今年的春天,开出了遍地的三色堇。 秦陌一步步迈进, 望着那片花圃, 犹如看到了她夜以继日的耐心。 她一直都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就好像心里存着一份坚信, 一切都将如约而至。 连同循着脚步声回头, 看到他出现的身影,她的目光中,似如闪过了一瞬宿命的归属感。 兰殊垂下眼眸, 唇角浮出了一抹略有释然的笑意, 就彷佛早有所料他会在今日开口同她说话般,缓缓在花圃中起身, 提着花洒一靠近,便听秦陌诚诚恳恳道了句“对不起”。 只听兰殊顿了顿,轻轻微笑道:“我那天也不是故意伤你的。让世子爷吃苦头了。” 秦陌凝着她唇角大度的笑容,心口蓦然发沉,“是我欺负了你,怎能说你让我吃苦头?” 兰殊笑道:“这些天我也想了许久,那晚的事,说来还得怪我那一句‘你又不会怎么样’激了你。现在回想,如果世子爷真想怎么着,便是十个我,也打不过你的。” 秦陌盯着她释怀的模样,喉咙一时间发紧,“你就一点不生气?” 兰殊平声静气道:“其实你并没有真要怎么着的意思吧,一开始的初衷,大抵是想教我注意男女大防?切莫因为和哪个男孩太熟稔,就这般不设防。而我的确没注意好,说来我也有错。” 她这一番话说的如此圆润,还专门给他找好了台阶,给他的一切冒犯和错误,赋予了合情合理的缘由。 她一直都是这般善解人意,秦陌知道自己只要同往常一样,就坡下驴,他们俩之间的龃龉,便会如同往昔一般,就此烟消云散。 少年沉吟了片刻,轻启唇缝,却没法再说出一句认同她的话来。 秦陌凝着她的笑容看。 他以前总觉得她很贴心,现在,却觉得她唇角那一抹宽容的笑意,异常刺眼。 她对他,向来是什么都不计较的。 他以前觉得甚好,如今才后知后觉,不计较和不在乎,其实没有一丝的区别。 兰殊不急不躁,静静等待着他的回声。 秦陌却又道了一句对不起,并没有就着她给的台阶下去。 兰殊默了默,见他执拗,只好道:“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秦陌看着她摇晃着小脑袋,只觉得心口前所未有的难受,心痛到有些窒息,如尖刀搅过般,呼吸间弥漫着一股沉痛的血气,面色一片苍白起来。 才发现,原来善解人意,有时也能剜心。 短促的沉吟,少年再开口,嗓子突然哑了起来,低声问道:“你心里,可是有了其他心仪的人?” 兰殊一愣,并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转念一想,凭她这些天说出的话,他会这么猜测,也并非毫无道理。 兰殊轻轻微笑,摇了摇头,“没有。但也不可能一直夹在你和他之间。” 两人须臾的沉默。 秦陌心口划过了一丝彻彻底底的苦笑,望着她的脸颊,没有做任何的辩驳。 这一刻,秦陌彻彻底底理解到了刘维那夜说的话。 她心里既没有他,他的任何心意,说出来,都只是给她徒增烦恼罢了。 只有他什么都不说,在她心里,他才是原来的他。 他们才能,一直是朋友。 夕阳垂落,暮色渐合,一些被篱笆剪碎的风声,断断续续拂过了少年的衣袖口。 秦陌垂着眸,见她精心打理的花圃,土壤只湿了一半,伸手拿过她手上的花洒,俯下身,帮她把另一半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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