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她没有看错,虞斯的嘴角确然勾起了些微的弧度吧?他轻挑了下眉,同样愉悦的尾音上扬,“嗯。” 他的大掌忽然缓缓地举了起来,焦侃云平移视线,见他略颤的手克制地落在她眼前半空,最后握住了一旁的门框,她再平移视线,只见他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突起,手腕与指节处清骨硕然硬兀。好大的手掌,散发着热意,此刻抖得不成样子。 她挪回目光,投放在虞斯的脸上,他抿着唇,维持原貌,但这般抬手的动作,像是在门框留下他的痕迹,且将她圈在了身前的领地。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焦侃云滞然开口,说完后半句,“…等侯爷的情场风评好起来,自择良人,单独与她澄清原委,佳偶一成,再传出去时,话本中模糊的对象便落到了实处。但若是侯爷期间再上青楼,或是猛浪之心乍起,招蜂引蝶,勾惹旁人,就怨不得我了。” 她意有所指,想让虞斯放弃在她面前作出这般勾惹的神态。 虞斯的眸子变得有些幽深,依旧是郑重且愉悦地说:“嗯。” “侯爷要不换个词儿?”焦侃云忍不住了,“听得我有些……鬼火冒。”实则是心慌,虞斯这招沉默寡言可谓是攻守兼备,让习惯于见招拆招的她,招架不住。 “我觉得,你安排得很好。”虞斯果然换了个词,眼神款款,真诚地问,“唯有一点教我疑惑,你在下册纲要里把我拟得不像个人,饶是澄清了情场浪名,一个通身体毛、啃木食铁的狼妖,该如何寻觅良缘啊?” 想做贪官当然要有所付出,否则轻易就将心仪女子娶进门,来日东窗事发,被抄家查赃,害了新妇,岂不是她澄清的过错?焦侃云亦真诚地说道:“那是侯爷自己的事了,您也看见了,不少权贵都在期待下册,若是向金老板施压,我这么两年立起来的口碑就散了,再者我们有约在先,若是不写,我既吃了亏,又认了怂,很不好做。” 虞斯直起身,双手环胸,神情和语气却颇有些服软的意味,“小焦大人就不能帮我的终生大事想想办法吗?”话落时他满脸通红,眼尾又沁出些湿意。 焦侃云还当真帮他想了想,别有深意地提点道:“为她倾尽家财,改邪归正……赴汤蹈火,穷追猛打,总能触动芳心一二。” “怎么叫‘穷追猛打’?没追过,没打过。”虞斯看着她水光澜澜的眼眸,心口一热,轻声说,“教一教。” 他还没追过?都明晃晃地勾.引她了。再说,难道她又追过了?焦侃云有意给他上点难度,略思忖后模棱两可道:“含蓄,但热烈;委婉,但真诚;克制,但疯狂;自持,但直白。拿捏好分寸,多一分是惹嫌,少一寸是寂灭。侯爷结合我说的‘倾尽家财’这一主旨,慢慢领悟吧。” 她自己都觉得是废话一通,意在点他自首贪赃,抬眼却见他认真地思索起来,琢磨得面红耳赤。 下一刻,他缓缓挪动指尖,轻触至她手里的墨印,羞怯却果断地说: “‘朝琅’送你了。” 学得真快。 焦侃云凤目微睁,心念一动,呼吸都屏住了,抬眸看他,他维持着伸指的姿势,颔着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情,嘴角微弯,眸中湿意潋滟。他的确是个,很聪明的人,领悟废话都那么快。 “天色不早了…”焦侃云想拿出平日装傻充愣的作风,抬眼一看窗外,好像还很早,遂又低头垂眸,“咳,天色还挺早,我乔装改扮一番,去寻住处。” 虞斯有些错愕,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学得有些差错,是印字的“朝琅”不够含蓄?还是“送你”不够热烈?送私印兵权什么的,应该是挺疯狂的吧?一语双关,也应该足够克制了吧?指尖相触,是直白的,唯触介物,是自持的。 可焦侃云还是走了。他困惑地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摸了摸鼻尖,这算自己惹她嫌了吗? 章丘上前一步,竖起拇指,笑叹道:“侯爷,以您的聪明才智,只作武将委实可惜。” 虞斯挑眉,羞怯一瞬,正待要开口问,又听他接着说: “但是,以您的聪明才智,应该知道此时追出去帮忙找住处,方是上策。” 虞斯喉结一滑,在原地等了片刻,没有动。 章丘狐疑,“不去吗?” 虞斯瞥他一眼,深邃的眸子又落转回前方倩影,他忽然低声说,“章丘,我好像有点心热了。” 章丘的视线迅速下移,落在禁物处,倒嘶一声,“这个年纪很正常啊。心动,就会心热。克己复礼,方为仁。侯爷明白了心意就好,不过,这次可别倒立了。”话落,他一笑,“真的不考虑用……” “闭嘴。”虞斯轻喃,“我怕…她觉得我龌龊。” “也不会教她知道吧?”章丘贼贼地说,“这事儿还能让人知道?自己大被一蒙,想怎么着怎么着,没碍着谁。” 虞斯脸热,“可我心底知道……再面对面,便把握不好她口中的分寸了。” “她随口胡说,刚夸您聪明,您还真信啊?”章丘笑道:“不过是为难侯爷而已,真叫你找到了分寸,焦姑娘反而不知所措,落荒而逃。” 虞斯慢悠悠地勾唇,俊容颇有些狂妄与自得,随后一敛神情,拂摆进房,把章丘关在门外。 章丘揉着被撞得通红的鼻尖,“做什么?” “倒立一会。” 那方乔装改扮成男子模样的焦侃云出了金玉堂,骑着黑鱼往城南的方向去。樊京南边是富饶之地,许多权贵或富豪都会住在那头,若是找到赁屋的牙人,即可签下租个几月。 她离家时拿了不少珠宝首饰,要赁屋不难,只是心绪被扰乱,还没想好择个什么尺寸的院子最好,遂择了一片草地栓好黑鱼,找了个牙人陪着慢慢逛城南的屋院。 她有些烦闷,想到虞斯的神情与话语,总静不下心。他怎么忽然开窍一般,原本被她处处拿捏了的人,突然把她拿捏了。他究竟想作甚呢?是勾惹……还是喜欢?是为降服,还是为求娶?无论哪一个,都教她避之不及。 现在她也很想知道,虞斯究竟上青楼做什么了。也十分好奇,他的功法是不是真的不允许?更想冷眼观着,他究竟会做到哪一步,是把贪污的家财上缴,改邪归正?还是与她迂回一阵,行不通,得了经验,便好另求他人? 这人浑身上下都是谜啊。 焦侃云想着,浑然没听见身旁的牙人的介绍,“公子?公子?”她回过神,牙人堆满笑,“这边是最后一院了,公子可有钟意的?” 焦侃云摇摇头,“很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 牙人笑说没有,“不知道公子究竟喜欢什么样子的?小的这边也好为您留意着。” 喜欢什么样子的?她没有离家出走过,自幼也从不缺吃穿住行之物,没有经验。 只能现成地考虑,焦侃云思索道:“要幽静,但不能居于偏僻之所,以免疏于防护。要宽阔,但不能太大,因为我打算独居。要简洁,但最好也有些精致意趣供人赏玩。还要便利,周围须得有购置日用之物的店铺,但不能哄哄闹闹,吵得人不能办公……” 她尚未说完,牙人已经露出了“真难伺候”的神情,强撑着笑,硬着头皮打断她,“贵人、贵人请等一等……”焦侃云看过来,他接着说道:“不知您是否发现,您每一个‘但是’之后的形容,都与前面的要求相悖呢?这,让小人很难办呀!” 焦侃云一怔。好像不是所有人都能立即明白她模棱两可的需求。她心底一潋,想哪里去了,回过神扯出一个歉疚的笑,“抱歉,难为你了。那我明日再找别人看看吧。” 与牙人告别,她牵着黑鱼独自在湖畔走了一会,见天色不早,这才翻身上马一路奔回金玉堂。 因之前金玉堂被砸,这些时日并未开张,主闭门修缮。 思晏站在楼廊处发呆,陡然见到她回来,“是不是没有找到合意的宅院?”声量抬高,有意说给人听。 焦侃云点点头,上三楼走到她身旁,“今晚要和你一样,留宿金玉堂了。” 思晏探究地看着她,“不啊,有人说,你若是没有找到住处,他晚上就会带你去个地方。” 焦侃云搬出同牙人那套说辞,“…我很麻烦的。嘶,你听完,觉得会有这样的地方吗?” 思晏撑着下颌,眸中透出淡淡的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焦侃云欣然,“好啊,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我们彼此交换?” 思晏敛起神色,“那我没有问题了。” 焦侃云一幅料到的模样,“问吧。” “若是真有人能找到这样的地方,你会去住吗?”思晏偏头看向她。 焦侃云心念一动,“看情况吧。” “嗳。”思晏忽然凑近她,缓缓说道:“你知道,虞斯有多少宅院吗?” 焦侃云挑眉,“多少?” 思晏神秘一笑,“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第38章 牵手,准备牵,还没牵。 两人在内廊窗槛边耷着手闲聊,七八步远的地方是虞斯的谈室,厢门响动,焦侃云回眸看去,鲜亮的孔雀蓝色的衣摆,与一双织金皂靴一道夺入眼帘。 勾勒出劲瘦腰身的玉带蹀躞,钩挂着琳琅饰物:金纹精美的匕首,绯红色的香囊,白玉质地的环佩。临近腰带处绣着大片穿山彩云,精湛的绣工使其栩栩如生,杳霭流玉,袅袅漫漫而上,彩色云丝延伸至腋下,教人不得不去在意,自腰至肩,他由窄拓宽的身材。 而彩色的云和过于炫目的孔雀蓝,也使得他简单的高束成尾的墨发,像平衡这一切的点睛之笔。让人必须看向他的脸,以免被身姿炫到。 郎君卓绝,她心底轻赞。从未见虞斯穿过这件衣裳,更不知颜色是那样相衬,他玉骨俊挺,像一件精致的彩釉瓷器,耳畔是思晏的低语,“他说,想带你去最好的地方,但你好像不赏脸。所以换了件衣服打算再来问一次,你需不需要让他帮这个忙。” 焦侃云抿住唇,看向朝她踱步而来的虞斯。当真是毫无技巧,就硬生生地拿容貌勾啊。 他佯装从容地看了一会窗外,颇有种故意留时间,请她肆意打量他的意思,在离她还有几步远时,才把视线落到她的双眸上,说出了在春尾宴上,她听过的那句话: “要…一起走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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