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是在办事途中解忧帮的人出了事,那雇主可以不管。 这次是有人花钱雇杀手想要裴缓的性命,那解忧帮派出来的人必定是千方百计地下手,一直到真的除掉裴缓,拿到尾金。 在解忧帮这么多年,谢相思也知道若是完不成任务的弟子会有什么下场。 天香阁的这些姑娘身体内的毒种下快一个月,而一个月前她还没有和裴缓一起离开长安城。她不得不有此猜想,是有人在他们还没出发前就已经谋划好了,天香阁毒害裴缓不成,再让陈大帅下手。 “究竟是谁,非要置他于死地?” 裴缓虽然人贱嘴毒,招人暴打,但多大仇多大怨,非要他死不成? “置谁于死地啊?”傅清明听她嘟囔着,脑袋跟着凑过来。 谢相思一垂眸,见到一双满是好奇的大眼睛,摇了摇头道:“没什么,随口说说。我出来也很久了,再不回去我家王爷那儿不好交代,告辞了。” “等等——” 谢相思住了脚步,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傅清明再怎么老江湖,但到底年纪摆在那儿,耳根子有些红,问:“你不生气了?” 谢相思想了想才理解他的意思,牵唇笑了笑:“你虽然没有把孔雀尾给你娘入药,但实实在在也是拿它救了人。只是以后,不要再说谎了。人只要说一次谎,就会不得不编造无数的谎言来圆,你年纪还小,还有机会改正的,我相信你。” 她抱拳,潇洒如风:“走了!” 傅清明呆呆地跟出来两步,看着她的身影融入暗夜之中,喃喃道:“我会的,只不过我没机会了。” 因为他年纪一点儿都不小,他已经二十岁了。 咦,这算不算是又骗了她呢? 谢相思从雨花巷出来没往裴家老宅走,而是直奔天香阁。 身为护卫,她需要做的就是清除掉所有会对裴缓产生威胁的人,如今傅清明救下的那个姑娘还没醒,这件事若是想有些眉目,就只能去天香阁找线索。 谢相思身上这件衣裙裙裾足够长,她动手扯下一大条布,围在脸上就从墙边跳进了天香阁的后院。 她摸索着寻找老板娘常欢住的房间,在走错的好几处都听见阁中的姑娘们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或交流上妆技巧,或讨论换装心得,再不就是扯着帕子抹眼泪,长叹一声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换装赢不到心心念念的孔雀尾就算了,还不能出去。我的萧郎,奴家想你想得心肝颤,想到泪枯干哇!” 谢相思悄悄地合上窗缝儿,摇摇头继续往一楼走。 楼梯走到一半,她听见一阵放轻的脚步声,人数不少。她回身往楼上跳,没想到来人耳朵倒尖,大喝一声:“谁在那儿?!” 随着这一声喊,整个阁楼跟着骚动。方才那哭天抹泪的姑娘推开窗,正撞上谢相思这个蒙面人,立时翘着兰花指细细地喊:“有坏人啊!” 谢相思头疼,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这住人的阁楼走廊本就不宽,这一下被蜂拥而至的人堵得严严实实的,谢相思想直接冲过去,但看他们一个个那娇弱不堪,婉转啼哭的模样,她这一下撞过去,他们可能会死。 就在谢相思犹豫的当口,楼下人冲了过来,“唰唰唰”,长剑齐齐指向谢相思:“我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你已经被包围了。” 谢相思抬眼一看,领头人国字脸,生得那叫一个一脸正气。 这不正是裴缓身边的桑明吗? 她叹了一口气,将遮脸布扯下来。 待看清她的脸,桑明的剑有些抖,真是奇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奇。 “谢护卫?你怎么在这儿?”桑明摆了摆手,随行人将兵器收起来,围观的小哥哥小姐姐们也咬着手帕各回各屋了。 谢相思正想着怎么敷衍过去,桑明又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我怎么给忘了,王爷和谢护卫这么亲密,一定是之前就把事情告诉谢护卫了,如今你才会到天香阁来帮忙。” 谢相思点点头:“你说得没错。” 上一次谢相思豁出性命去保护王爷的英勇事迹桑明是亲眼看到的,谢相思的忠心天地可鉴,现下见她承认他也就信了,他走过来和她大致说了下方才查到的情况。 “我奉王爷之令到天香阁,从常欢那儿拿到名单之后迅速地去核对了一下,发现这上面的姑娘都没有回到家中,怕遗漏什么蛛丝马迹,我就又带着几个人回来看看。” 谢相思抿抿唇,有些迟疑:“是王爷让你们来的?” “没错啊,谢护卫走后王爷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突然就交代属下来天香阁查了。” 她是无意中与傅清明结识才发现事情的个中关窍的,可裴缓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 而且她也没听到他的心理活动,定是他之前就知道了。 看来这人也没她之前想的那么草包嘛! 远处的裴家老宅,裴缓已然从一开始的发蒙状态中走出来,淡定地一边嗑瓜子一边听刚切换的“天香阁秘访记”,听到草包言论的这一刻,他“噗”地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冷笑一声:“呵,你对本王的力量一无所知。” 如果说一开始是幻听,但现在听的内容这么丰富精彩,还能和现实相扣合,也就不可能是幻听了。 裴缓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就等着一会儿桑明人回来了问问了。 当然,如果谢相思和桑明一起回来的,还如他方才听到的声音里的一样裙摆缺了一块,那连问都省了。 裴缓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刺激的剧情,他激动地搓了搓手:“若是真的,那以后可有的玩了。” “王爷!”白照敲了一下门就进来了。 裴缓轻咳一声,佯装正常地问:“桑明他们回来了?” “不,不是,是长安城来人了。” “长安来人了?谁啊?” “是我。”有人负着手踏门而入,皎皎的月光镀在他身上,映得面上笑意盈盈,“成之一走旬月,光顾着在这儿游山玩水,可是把我这个旧人抛到脑后了?” 裴缓一下子站起来,快步走过去,抬手与来人击掌:“怎么搞得我像是抛妻弃子的渣男一样?” 孟云客一挑眉,打趣道:“你可不就是?” “得了得了,整个长安城谁不知道我最贴心善良,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裴缓将孟云客迎进屋,招呼人上茶。 “不必麻烦了,你今夜就随我回去,马上启程。” 裴缓拧眉:“这么急,长安城里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倒没发生什么,只是父皇叮嘱,让我一见到你就带你一道回长安。”孟云客眼神幽幽,“父皇也知道,任由你在外面,你这辈子都不会想着回长安的。” 快到子时,谢相思才和桑明一道从天香阁回来。 他们盘查了一下和后院关押的姑娘们有关联的所有人,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也就是说这几个姑娘就是纯倒霉,恰好在裴缓来天香阁前几日被卖进来的。 这样的天选之子,若是选中发财就好了,偏偏是这样的事情。 谢相思的心情很是沉重,整个人反应都有些慢。到了裴宅门口,看见侍卫来来往往,动作匆匆地往马车上搬行李,她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拉个人问问是怎么回事。 被叫住的侍卫回道:“王爷说要立刻启程回长安城,谢护卫也赶快去收拾东西吧!” “现在就走?”可她还没查出什么眉目来呢! 在门内槐树后隐着,一直暗中观察的裴缓施施然地走了出来,边走边说道:“临安王亲自来传旨叫本王回去,立刻就要走。” 裴缓一边走,一边看着谢相思的反应,眼见着她眉心紧皱着,料想内心肯定是千万种思绪。可他走得越近,越是什么也听不到了。 但他方才明明看她和桑明一起回来的。 怎么会刚才能听到,这会儿又听不见那道声音了呢? 裴缓脑中灵光一闪,“啊”了一声:“对了,本王还有样重要的东西忘了,得回去找找。” 说着,他快步往院中去,走到他住的东苑月门前,恍惚就能听见谢相思的声音说:“什么听不到?什么和桑明一起回来的?我和桑明回来不行吗,碍着他啥了?这人怎么一天不找点儿事就不舒服……” 裴缓脚步一岔,一只脚在月门里一只脚在月门外。 身子向里倾—— “裴缓那个天杀的!” 身子向外倾,就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裴缓抿紧嘴巴,站在月门里,叫来了桑明,伴随着谢相思的骂声让桑明把晚上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一遍。果然如他所想,今夜在天香阁里所发生的一切,都跟他遥远听着谢相思的声音说的内容相吻合。 他居然能听到谢相思的心声! 而且看样子,他能听到她的心声有一个范围,大概就是一间院子的大小。超出一个院子大小开外,他能听见谢相思的心声。而在一个院子的范围内,谢相思能听见他的心里话。 也就难怪之前,谢相思事事都能走在他前面。 因为在谢相思面前,他仿若透明,心思全都被她知晓。 如今谢相思能在心里这么肆无忌惮地攻击他,显然是还没有发现这其中的关窍。 裴缓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眼神清明,看得桑明一个哆嗦——每逢自家王爷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就代表有人要倒霉。 这一次,是谁这么幸运呢? 裴缓摒弃内心所有的繁杂,深深地呼吸,大步地踩着一地月光再次走到谢相思的面前。 枝头的鸟雀被惊得飞走,谢相思努着嘴立在马车边,密密的眼睫微垂,像一把小扇子,扫下淡紫色的扇影。 他的眼神随着她每次眨眼上下游走,心念一动。 谢相思没抬头,就像完全不知道他在这儿一般,只是将脸扭过去,那一段脸颊到耳根子处,红若明霞。 他方才想的那一句明显已经被她尽收耳中。 ——“谢相思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谢护卫。”裴缓沉声喊了一声。 谢相思犹自沉浸在那种震撼和羞涩交织的情绪里无法自拔,根本没听见。 裴缓勾了勾唇,人再往前一步。 “谢相思。”他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压在头顶又沉又重。谢相思终于听到,眼睛缓缓地往上转。 裴缓就立在她面前,今夜月亮极大,他近在咫尺,眼神明明亮亮地看着她,似从月亮上飘然而下的仙人。 裴缓平时嘴贱噎死人,至今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世上,多亏这副人间难得的皮囊。 谢相思惊觉自己竟然被裴缓的美色所迷,眨了眨眼,默念三遍“他嘴贱他嘴贱他嘴贱”,才稳住心神,往后退了一步,抱拳道:“王爷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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