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没有关系,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她说。 “抱歉,你是个良人,但婚约的事,是我有愧于你。” 这段时日,虞听晚一直在想, 若是最初在设法离宫时,没有以先前那段婚约作为媒介, 若是她最开始,并没有通过楚时鸢和宋今砚书信联系,并没有因迫切出宫而重新考虑婚约, 是不是…… 如今就不会是现在这种局面? 当时她想要离开的心太迫切,迫切到,不惜以婚约作赌。 现在回过头去看,其实她那时走的第一步,就走错了。 那段早已成为过去的婚约,只适合随着过去一起被埋藏。 做不了破解她那时困境的救命稻草。 见她态度坚决,就算他重提建成帝,都无济于事,宋今砚眼底暗下来。 他呼吸顿了顿,看着手中攥着的蝴蝶簪,好一会儿,苦涩笑了笑,才道: “我一开始以为,出了宫,我们真的就能在一起了……” “既然晚晚不想再继续婚约,那我们……就把先帝赐的那桩婚事作罢吧。” “只是……”他话音一转,欲言又止。 虞听晚看向他,问:“什么?” 他涩然勾了下唇,勉强扯出几分笑意,抓住她最后对他的这份愧疚,对她说: “东陵四处战火缭绕,暂时难寻避身之处。” “如今婚约作废,我本该早些离去,但一时难找栖身之所,晚晚可否,容我再留些时日?我不会打扰到你,也会避免常出现在你面前,等外面战况好转些,我会尽快离开。” 他定定看着她。 瞳仁深处,是隐秘的期待。 听罢,虞听晚点头,只回了两个字,“也好。” 这两个字一出,宋今砚眼底那抹期待褪尽。 也好…… 而非——安心留下来。 他原以为,她单方面作废婚约,对他有着愧疚之情,按照她的性子,在他说出战火纷飞、有家不能回之后,她会说让他安心留下来,不必着急离去,大家在一起还能有个照应之类的话,可她没有。 她什么都没说。 只简简单单的“也好”二字。 宋今砚攥紧发簪尖端。 刺破了手心,溢出鲜血,他却仿若未觉。 — 另一边。 墨九从别院回来后,第一时间去了私宅的后院。 凉亭附近,被谢临珩下了令,谁也不准靠近。 墨十担忧地站在后院门口附近,时不时往里看了眼,想去却不敢去。 墨九来到他身旁,眼神询问他如今什么情况。 墨十长久叹气,束手无策道: “殿下和宁舒公主不知道谈了什么,公主走后,殿下就一直待在凉亭,一直没有出来,他也不让别人靠近。” “我现在担心的是,咱们主子身上有伤,今日的气温又低,这在凉亭待了这么长时间了,我怕主子伤势加重。” 墨九何尝不担心这个。 他遥遥看向凉亭的方向,身侧,墨十又道: “这私宅也没个能劝的人,要是沈大人在,好歹还能进去看看,再不行,把太医拎进去先换换药也好啊。” 墨九沉默片刻。 不久想到什么,问墨十:“我记得沈大人好像就这两日要回来?” 墨十点头,“我也记得是这样,只是不知大人何时能到。” 墨九拍了拍他的肩,“公主回别院了,我借此去向主子禀报,顺道进去看看情况。” 墨十一想,好歹也是个借口。 便点头应下。 穿过假山,绕过竹林,墨九来到凉亭下。 他没有上台阶,就站在凉亭一侧,看向亭中端坐着垂目下棋的谢临珩。 受角度影响,他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只见唇角很是苍白。 极致的安静中,只有偶尔落子的清脆声音传来。 某一个瞬间,墨九不知怎的,竟想起之前沈知樾说的一句话—— 他说他们太子殿下,一般只有在怒到极致、或者心情极度不好的时候,才会把自己关起来,一个人下棋。 靠着对弈,强行压下心底的阴暗情绪。 墨九眉头微皱了皱,在谢临珩出言赶他之前,先行道: “殿下,公主回别院了。” 谢临珩没应声。 但这次棋子落盘的间隔似乎长了些。 久久沉默中,萧瑟秋风卷着冷意吹过。 墨九鼻子动了两下。 他好像闻到,空气中,有股蔓延的血腥味。 他第一时间抬头往谢临珩的方向看,却因被石桌遮挡,什么都看不清。 良久。 “啪”的一声。 棋子被扔在棋罐中。 谢临珩冷恹抬眼,眸底冷肆沉戾。 薄唇轻阖,只落下一句: “去拿酒来。” “……”墨九愣了下,下意识阻止:“殿下,您身上有伤,不宜饮酒……” “去拿。” 他仍试图阻止,“殿下——” 谢临珩冷声打断他,“别让孤说第三遍。”
第188章 声线中,冷恹霜色浓重 午时刚过,原本还算晴朗的天气,一阵乌云飘过,哗啦啦下起了雨。 谢临珩倚着身后的柱子,靠坐在凉亭边侧的横栏上。 冰冷的指,拎着青瓷酒瓶。 出神地望着外面急促催打着竹叶的潮湿雨幕。 空中闷雷作响,雨越下越大。 几息的时间,便将大地淋透。 密密麻麻的雨水砸在地面上,溅起阵阵水花。 谢临珩凝着地上溅起的水珠,思绪被扯回曾经还在宫中的时候。 真说起来,他和虞听晚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 宫变之后,她虽然在宫中住了三年多,但他们真正相处的时光,从今年年后才开始,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半年多而已。 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谢临珩垂下眼,任由那些画面,一点点钻进脑海深处。 每浮起一祯,心脏针扎般的疼痛就更重一分。 他抿紧唇,靠在身后的柱子上。 任由潮湿雨雾浸透全身。 冰冷彻骨,寒意直逼血液。 可到最后,却又仿佛麻木了般。 脑海最深处,反反复复,全是那句: 【谢临珩,我们并不合适,你需要的,是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你的人,而不是一个对你没有半分情意的人。】 不知过去多久。 他扔下空了的青瓷酒瓶。 袖口的血迹早已干涸,但因空气中水汽太重,染上了几分潮湿。 他像是没有察觉。 也没有管。 只站起身,在雨声萧瑟中,离开了凉亭。 墨九和墨十以及太医一直候在外面。 见自家主子终于从后院回来。 墨九墨十立刻将太医带去了谢临珩议事的房中。 陈洮拎着药箱,待看到谢临珩袖口上的血迹和浑身潮湿冰冷的气息后,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他顾不上旁的,当即便劝道: “殿下,您身上伤势太重,近段时日都不宜饮酒,更不宜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 他还没说完,谢临珩却已淡淡打断。 声线中,冷恹霜色浓重。 “死不了。” 陈洮眉头皱的更紧。 脸上全是不赞同之色。 但面前这人是储君,是轻而易举决定他生杀大权的主子,他心里再怎么不赞同,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能倾尽全力,用最好的药,将主子的伤治好。 这边陈洮刚上完药,就听墨十长松一口气地进来,对谢临珩禀报道: “殿下,沈大人回来了。” 谢临珩抬了抬眼皮。 还没应声,沈知樾一惯懒散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 “唉我说墨十,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本大人是出去报案,又不是去地府投胎,你见了我这么激动干什么?” 话音落地,沈知樾也进了门。 墨十尴尬得眼神泛瞟。 正想解释个一两句,结果还没开口,就见他们主子冷眼扫了过来。 墨十身形一抖。 索性一个字也不说了。 立即脚底抹油溜去了外面。 陈洮收好药箱,也未多留,行过礼便跟着离去。 沈知樾在谢临珩对面坐下。 视线落在他身上,指骨在案上敲了敲,蹙眉问: “又伤了哪里?严重吗?” 谢临珩阖下眼,只道:“小伤,无大碍。” 沈知樾:“……” 见他没兴致多说,沈知樾也不再多问,拿出一并带来的书信,交给他。 “你让我办的事,都办妥当了。” “该放出的消息,也都放出去了。” 谢临珩接过信件,边拆边问: “张大人那边怎么说?” 沈知樾一五一十将原话转达。 待两人将所有事情谈完,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时辰。 这次又是多日连续日夜兼程,沈知樾眉眼都倦了不少。 见谢临珩没什么再问的,他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后,慢悠悠地摇手中的折扇。 直到谢临珩将所有书信全部回复完,他把回信接过来,才问: “对了,宁舒呢?” “这次这么反常,你没把人喊来身边?” 谢临珩脸上看不出情绪,只说:“在司隼白那里。” 沈知樾挑了挑眉。 仔细打量着他神色。 轻笑了笑,随口一猜: “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 谢临珩没说话。 但气息冷沉。 沈知樾慢慢回过味来,唇侧那点懒散弧度褪去。 他反复看了几眼谢临珩,有些难以置信,又很意外。 “真吵架了?” “这不应该啊。”他脱口而出,“你手里握着宁舒所有的软肋,宁舒怎么可能跟你吵?” 听着“软肋”这两个字,谢临珩脸色更难看,直接下了逐客令,“出去。” 沈知樾还真不在这个时候找不痛快。 他一刻都未多耽搁,谢临珩话音刚一落,他就很识时务的立刻起身。 “好好好,别急。” “我走我走,有事随时喊我。” 从房中出来,沈知樾直奔墨九墨十那边。 打算好好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于现下情况的墨九和墨十来说,沈知樾还真是一场再及时不过的及时雨。 不等他开口问,他们就主动把知道的说了个干干净净。 待说完,他们两个满眼期待地瞅着沈知樾,那脸上,明晃晃写着: 赶快进去。 这一天的冷气压下来,他们都快死了。 沈知樾瞥了他们二人一眼。 扇子也不摇了。 别说去里面‘开解’了,他连看房门一眼都不曾,抬步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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