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抬手,将茶盏送到唇边。 一口,一口,将混着鸩毒和斑蝥的茶水慢慢饮尽。 她眼眶已被泪水模糊。 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放下茶盏。 轻“呵”一声,对秋华说: “告诉陛下,罪妇姚氏,自请赴死。” “若是可以……咳咳……”她唇边血迹止不住,“告诉太子,是母亲对不起他……” “下一世,别再遇到我这种不称职的母亲了……” “娘娘……娘娘……”秋华泣不成声。 太庙外,负责送姚琦玉过来的太监和侍卫还没走,就听到了废后自缢的消息。 众人齐齐惊愕。 随即快马加鞭回了皇宫禀报。 — 乌蒙蒙的黑云散开,黯淡的月色倾洒大地时,侍卫将废后服毒自尽的消息,同步送到了承华殿和东宫。 谢绥短暂沉默一瞬。 挥了挥手,让侍卫退下。 而东宫中,墨九将消息递进大殿时,谢临珩执笔的手凝滞一刹。 他抬眼,漆黑的眸,看不出具体的情绪。 “可有说什么?” 墨九低头,“娘娘……姚氏说,身为母亲,她对不起殿下。” 谢临珩下颌微微绷紧。 他什么都没再说,眼皮垂下,朱笔在奏折上落在未写完的字,“下去吧。” 墨九颔首,“属下告退。” 深夜。 处理完所有政事的谢临珩,孤身立在窗前,望着外面浓墨的夜色良久,最后折身去了侧殿,在一柜格深处,拿出了一个从未被打开的匣子。 里面是一个虎头铃铛。 一个被随手赠予、不具有任何幼年欢乐回忆的虎头铃铛。 同时也是,那么多年,姚琦玉给他的,唯一一件幼年玩物。 那是很小很小时候的一年冬天。 她发现掐他拧他都不能让他哭后,静静看他一会儿,改了策略,随手在一旁侍女手中拿了一个虎头铃铛,递到他面前,脸上挂着笑,诱哄般,晃着那铃铛,看着他说: “临珩,母亲跟你做个交易,你哭一哭,把你父亲引来,母亲就陪你玩铃铛,如何?” 谢临珩已经不太记得,那个时候他自己的心情。 只记得,他定定看了看面前的铃铛,又看了看难得对自己露出片刻温情的母亲,鬼使神差的,他伸手去接。 然而手刚伸到一半,院中下人突然来报,谢绥来了后院。 听着下人这句话,姚琦玉愣了一瞬。 随即快速反应过来,将手中的铃铛,像随手丢垃圾一样,嫌弃地塞进了他手里,便头也不回地快步出了房门。 这个铃铛,只是她偶然之下想出的达成她目的的手段。 正如他这个人。 以及他的出生。 只是她博取夫君宠爱的手段而已。 在她眼里,他从来不是与她有着血脉相连的孩子,只是她争宠的一个工具,一个牺牲品。 那天,她从外面回来后,再也没有提及过这个铃铛。 就仿佛,这个被人施以利用心理的铃铛从来不曾存在过。 记忆回拢,谢临珩垂目看着手中的虎头铃铛,轻晃了一下。 听着这道,深埋于记忆深处,被时光覆盖的叮当声音。 合上匣子,谢临珩带着它出了侧殿。 踏出殿门,他喊来外面值守的墨九。 将铃铛交给他。 “把它放在母亲身旁,当作葬品,一同葬了吧。” 墨九双手接过。 — 行宫中。 谢清月得知姚琦玉自缢的消息,哭闹着要见谢绥,要取消与林家的婚事,可她将行宫闹得快要天翻地覆,谢绥也没有收回赐婚圣旨。 又是三天过去。 宫中平静下来。 除了朝堂近日似越发繁忙,后宫已逐渐清静。 司沅的身体在太医院所有太医日以继夜的调理下好转不少。 至少,醒来的时间已经越来越长。 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 虞听晚日日守在她身旁,寸步不离。 连带着同样忧心的谢绥也频繁往霁芳宫跑。 至于谢临珩,则是前朝后宫两边跑。
第152章 哪怕,她将来郁郁而终,你也要强行将她困在身边? 这天中午,太医照例为司沅把脉。 很快,陈洮躬身禀报:“启禀陛下,公主,娘娘如今脉象平和,已度过这几日的危险期,日后用药仔细调理着,便可慢慢恢复。” 虞听晚长长松了口气。 她在霁芳宫陪着司沅到天黑,直到青兰将晚上喝的药端来,虞听晚接过,亲自喂司沅喝完药,才在司沅的再三劝阻下,回了阳淮殿。 司沅的身体没了性命之忧,虞听晚心口的这块巨石重重落了下来。 回了阳淮殿后,简单洗漱完,便去了床榻休息。 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松懈下来之后,连续多日积压聚在体内的疲倦便如潮水般,一股脑涌来。 脑海深处,像有根棍子,用力搅着。 但她实在太过疲倦,忍着这股钝钝的痛意,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天还未亮,便起了高热。 若锦急忙吩咐岁欢,让她立刻去喊太医,同时让人拿湿毛巾过来,给虞听晚降温。 另一边。 勤政大殿外,谢临珩刚一下朝,墨十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 他顾不上一旁明显有要事要跟自家主子谈的沈知樾,先行道: “殿下,宁舒公主病了。” 这几个字一出,谢临珩一刻未停,立刻回了阳淮殿。 沈知樾瞧着自家好友匆忙离开的身影,眸色凝重几分。 在原地停了两秒,一道跟了过去。 阳淮殿中,张荣和陈洮都在。 谢临珩一进来,从殿外到殿内,侍女们乌压压跪了一片。 他直奔寝榻而去,“公主现在怎么样?” 陈洮道:“公主身子偏弱,这几日忧虑过深,又疲倦过度,导致突然病倒。” 谢临珩坐在床前,握住虞听晚的手,看向床榻上,连呼吸都是滚烫的女子。 他眼底墨色浓稠,下颌微紧,命令太医:“快去熬药,把热退了。” 张荣和陈洮一同应声:“是!” 谢临珩轻轻碰了碰她发烫的脸颊,另一只手,紧紧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满眼心疼与担心。 沈知樾来到寝殿,立在屏风处,看了看床榻上还未醒来的虞听晚,和垂着头,定定瞧着她的谢临珩。 殿内侍女进进出出。 但气氛凝滞,所有人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沈知樾静静待了会儿,最后抬眼,看了下谢临珩和虞听晚,转身去了殿外。 陈洮正在处理接下来的药方,沈知樾便找了张荣,问他虞听晚的身体情况。 张荣的说辞,和方才陈洮在殿中说的一样。 身子较弱,心神紧绷着连续多日忧虑后,骤然一松懈,身子有些撑不住,引起了高热。 听罢,沈知樾沉默片刻。 他脸上表情有些沉重,“张太医,宁舒身体虚弱,是一直如此,还是近来过于担忧泠妃娘娘才如此?” 张荣倒是没料到素来不多过问宫中之事的沈大人会突然问及这个。 但他清楚沈知樾的身份与地位,更清楚他与储君之间亲如兄弟的关系,对于这个问题,他并未隐瞒,如实道: “回大人,公主从前身体很好,近来身子渐弱,与泠妃娘娘虽也有关,但更多的,是公主殿下自己心绪难平,加之心有郁结所致。” 这个回答,沈知樾并不意外。 离开前,他想到什么,又问: “那若是,宁舒公主长此以往下去,是否会步泠妃娘娘的后尘?” 一场风雪,便大病一场。 张荣默了默,道:“微臣不敢隐瞒,只要公主殿下心结不消,身子骨一天天垮下去,不过是时间问题。” 沈知樾不再问了。 他最后看了眼寝殿的方向,离开了阳淮殿。 午时左右,虞听晚醒来。 第一件事,便是问司沅的情况。 “母妃今日状况好些吗?” 不等若锦回答,一直守在虞听晚旁边的谢临珩便道:“比昨日更好一些,不必担心。” 他扶着她坐起来,又从若锦手中接过药碗,“先把药喝了。” 虞听晚看了眼汤药,没拒绝。 伸手去接,“我自己喝。” 谢临珩顺着她意,将药递了过去。 苦涩的药汁入口之前,她看向若锦,嘱咐:“我生病的事,别跟母妃说,她现在需要静养,别让她担心。” “若是母妃问起……” 她语调停顿一刹,道:“就说前几天我没休息好,这两天在寝殿补觉。” 若锦一概应下。 待喝完药,谢临珩又陪着她待了一会儿,直到她合上眼睡过去,他才去了东宫处理今日的政务。 沈知樾一直等在东宫大殿。 谢临珩回来时,他已经将今日的奏折看过一遍。 平时谢临珩批奏折的伏案上,奏折被整整齐齐地分成两沓。 一沓是已经批完的,里面左不过全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另外一沓,都是有关南郡的折子。 近来南郡动荡不断,此等国之大事,他不会轻易帮谢临珩拿主意。 全都放在一处,等储君亲自决断。 “还没回去?”谢临珩进来。 沈知樾轻笑,随着他往里走去,坐在伏案对面,“怕你忙不过来,帮你看看折子。” 说着,他用扇柄指了指那沓数量较少的折子,“这些都是关于南郡那边的,这段时日,南郡风波不断,怕是动乱又起,你看看要如何处理。” 谢临珩随手拿过最上面的一本奏折,垂目“嗯”了声。 殿中安静下来,在他批完几本后,沈知樾习惯性摇着扇子,瞅他两眼,状若随意般问: “宁舒好些了吗?” 谢临珩没抬头,朱笔在奏折上落下几个字,“好些了,但还是胃口不佳,吃不下东西。” 沈知樾眉心微皱了皱。 他措了好一会儿辞,心里几经犹豫,才说出盘旋在心口一上午的话。 “临珩,你有没有想过,你和宁舒,以后要怎么办?” 他这话问得太突然。 突然到,谢临珩笔尖倏然一顿。 他抬起眼皮。 目光落在沈知樾身上。 “什么以后?” 沈知樾语气平静,“余生。” 他同谢临珩对视,“未来漫长的岁月,你和宁舒,也是如此耗下去吗?” 谢临珩沉默。 良久,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话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只淡淡反问:“她是我的太子妃,不留在东宫,还能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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