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回!”裴则滚滚落着泪,胡乱拿袖子一抹,“你为什么跟她在一起?她跟你什么关系?你整天不回家,是不是在她这里?” 裴羁抬眉:“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我为什么不该过问?是不是你心虚,你也知道这么做很恶心?”裴则看见他咽喉旁的咬痕,那么刺眼,还有他的手,手背上全是血痕,他们到底都做了什么?端肃如裴羁,怎么能让苏樱对他这般放肆!抓住他的手,“是她抓的吧?她还咬你?你到底要怎样!” 要怎样?如果他知道答案,裴则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裴羁拉开她,唤过侍婢:“送娘子回府。” “我不回!”裴则彻底被激怒。 兄妹多年,裴羁对她一直耐心包容,像近来这样冷淡回避的态度还是生平头一回。他变了,他不会无缘无这样对她,必定是苏樱挑拨的,先前在裴家时,苏樱就千方百计接近他,口口声声喊着阿兄,她算什么,凭什么来抢她的哥哥!回头,苏樱还不曾走远,神色冷淡地看着这边,裴则恨恨一指,转头问裴羁:“是不是她勾引你?” 到这时候,拼命想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拼命想找到任何一丁点证据,证明错不在裴羁。毕竟,那是崔瑾的女儿,拆散他们一家,让他们兄妹沦为笑柄的罪魁祸首,那是他们的仇人,裴羁怎么可能跟仇人的女儿有什么?“一定是她勾引你!” 苏樱停住步子,屈辱不平涌上来,又被压下去。她已经习惯了,有那样的母亲,有那样的经历,一旦发生了什么,谁都会头一个来指责她。裴则,裴氏与杜氏的掌上明珠,裴羁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妹妹,父母和离就算是她一生中最大的苦难了,又怎么指望裴则能够体会她的苦楚。 迈步要走,突然听见裴羁无比清晰的回答:“不是。” 苏樱怔了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见他神色平静的脸,他慢慢说道:“如你所见,是我关着她。” 苏樱怔怔站着,心里涌出复杂难言的情绪。他长身玉立,萧萧肃肃,如山巅雪,松下风,让她恍惚想起初见时令她仰望敬畏的裴羁,但,也许并非他光明磊落,他只是太笃定自己能够掌控一切,不屑于否认罢了。 “阿兄,”裴则不能相信,眼泪挂在腮边,“为什么?” 为什么?裴羁也想问自己同样的问题。明知道以她的出身绝无可能,明知道她狡诈凉薄全无真心,明知道早该了结这一切,他却一再纵容放任,让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 但,他从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送小娘子回去,立刻。” 侍婢簇拥着,裴则极力挣扎又被带上车,车门锁了,裴羁跟在车边看顾,又吩咐吴藏:“带娘子离开。” 大门重又关上,留下的仆从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各处,吴藏上前来请:“娘子上车吧。” 苏樱没有反抗,安静地上了车。 车子很快开始走动,门窗紧闭,看不清外面的情形,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苏樱耳朵贴着窗户,分辨着外面的动静,又在心里默默计算时间。 出门,行路,道边很是安静,间或能听见一两声鸡鸣狗叫,又有卖水的叫声,突然喧闹起来,嘈嘈杂杂的说话声,又有车轮声,马蹄声,驴子叫声,这是到了大道上了吧,也许是要出坊门,毕竟这里已经暴露,以裴羁的缜密,不会留在同个地方。 苏樱默默听着,想着,对前路的迷茫之中,又有一丝欣慰。 裴则发现了,她默默无声的挣扎,终究是有了回响。但裴则会是转机吗?她那样崇敬裴羁,他们兄妹那么亲近,便是发现了,又怎么肯帮她?方才不还指责是她勾引裴羁么。 涩涩一笑,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裴则怕是指望不上,但愿叶儿此时,也发现了蹊跷。 半个时辰后。 急促的马蹄声冲开路上的行人,惊起一阵阵嚷骂叫喊,卢崇信飞奔而来。 他的人从昨天开始向西逐个坊探查,范围毕竟太大,并不曾有任何发现,但就在刚刚,正在兴道坊附近搜寻的部下听见路人议论说,有家院子里一个年轻的白衣女子在打秋千,荡起来绝高,人又绝美,那模样那动静,简直是仙女下凡一般。部下不敢怠慢,立刻前来报告。 卢崇信加上一鞭,向着路人说的地方奔去。 绝美,她一直都是绝美。白衣,她还在孝期。打秋千,从前在卢家时她也曾打过,她胆子大,别人只敢坐着她却是站着打,别人充其量能荡起一两尺高就不敢再高了,她却能荡到一人多高,衣袂翻飞,恍若神仙妃子。 他从前还曾给她推过秋千,当时的情形还刻在心上,片刻也不能忘。 心里激荡着,以至于眼梢发热,呼吸急促。他找到她了,她一定在盼着他来吧,这世上只有她对他最好,也只有他对她最好,哪怕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一定要夺她回来。 反正没有她,他要这条贱命还有什么用。 卢崇信在距离别院还有一条街的地方下马,隐蔽住身形,向身后的部下打了个手势。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摸过去了,卢崇信屏着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 许久,终于看见后墙上枝叶一晃,一个部下翻了进去,卢崇信不自觉地攥住了拳头,每一息都像一年那么长,盼不到尽头,甚至他都想不顾一切闯进去了,但那里面,多半是裴羁。裴羁不是好对付的,他得谨慎。 树枝又是一晃,又一个进去了,卢崇信身体紧紧贴着墙,极力张望着,大门突然开了,一个部下飞快地跑过来:“里面没人!” 卢崇信大吃一惊,飞跑冲进去,四处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苏樱呢? 裴府。 裴则执拗着不肯进门,又被裴羁推进去,他转身要走,裴则一把拉住:“为什么?” 裴羁回头,裴则满脸是泪:“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这么对阿娘?” 到这时候,还是不肯相信裴羁竟然跟苏樱有关系,不肯相信是裴羁关着苏樱,但事实摆在眼前,苏樱至今还背着逃犯的身份,如果真是她勾引裴羁,那么首要一点,难道不是先把这罪名撤掉?裴羁又不是做不到。 况且,裴羁都亲口承认了。在绝望中跺着脚:“你让她走,让她走!” 苏樱走了,就当这件事从不曾发生过,她也可以装聋作哑。 裴羁转身离开:“我说过,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裴则哭着喊了声:“你就不怕我告诉母亲?” 他步子一顿,淡淡看她一眼,走了出去。 房门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关上,裴则痛哭着,他根本不在乎,他已经鬼迷心窍了,她该怎么办? 裴羁走出内院,拍马出门。 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知道,这件事,已经走进了死胡同,他必须尽快找到出口。 “卢崇信去了别院,”张用赶上来,“现在还在里面到处翻找。” 小小一个卢崇信,也敢觊觎她。裴羁道:“把他的身份透露给卢元礼。” 从属于太和帝的内卫屡次刺探王钦的机密,是王钦颇为忌惮的一支力量,但这些人身份隐秘,即便耳目众多如王钦,也不能够全部掌握,因此一直将内卫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卢元礼正在千方百计走王钦的门路想要东山再起,他会善加利用卢崇信这个见面礼的。 还有裴则。他想过卢氏兄弟或者叶儿追查到别院,但从没想到会是裴则。“查清楚小娘子是怎么找到别院的。” 即便今天他是临时起意过去,事先没有安排布置,但他的防卫素来严谨,以裴则的能力不足以瞒过他的眼睛,多半是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 暮春的暖风轻轻吹拂,裴羁催马向前。昨日他曾想过带她去魏州,现在看来不行了。他需要让所有的一切,立刻回到正轨。 半个时辰后。 侍婢在外面鸦雀无声地收拾着东西,苏樱独自站在窗前向外看着。 裴羁果然给她换了住处,从别院到这里,路上走了大半个时辰,到后来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少,所以她推测,这里应当是比较偏僻的坊市。 院子也比别院小了许多,虽然不曾看得全貌,但一路走来只有两进房屋,天井本来就小,又种着两株高大的合欢,树荫将整个内院牢牢遮蔽,想来从外面看过来,只能看见树荫,再休想看见内里的情形了吧。 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找到新住处,裴羁必是一早就打算好了的,所谓狡兔三窟。 合欢树下身影一晃,裴羁来了,目光越过绿树浓荫,隔着窗纱与她相对。 苏樱顿了顿。经过方才裴则那场事,此时再相见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看着他不疾不徐走过天井,走上台阶,听见侍婢告退的动静,门开了,他走了进来。 想像从前那样对他做出一副亲热的模样,心里却总是别扭,就好像裴则的出现把他们之间闭口不提的事情突然打破,露出内里混乱丑陋的一面,苏樱犹豫了一下,低低道:“来了。” 裴羁没说话,关上了门。 房间不大,门一关越发显得逼仄,苏樱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他在案前坐了,淡淡说道:“坐下。” 苏樱也只得走来,在他对面坐下。他神色平静,一言不发,屋里安静地令人生惧,苏樱急急寻找着话题:“则妹妹还在生气吗?” 他开了口,说的却是全不相干的事:“叶儿逃走了。” 苏樱猛地惊喜,脱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叶儿逃了,叶儿必定看懂了她传递的消息,必定知道她在裴羁手里,她终于等到了她的转机。 裴羁看见苏樱眼中突然亮起的欢喜,随即她意识到露出破绽,连忙低了头藏起眼神。但方才那一瞬已经足够了。先前的问题有了答案,她并不想嫁他,她只是想逃,她诸般折腾,为的都是透露自己的消息,通知外面的人救她。 所以那夜,她突然问他是否娶他,是看透了他会厌恶她这么问,故意误导。他竟在无形中,被她牵着鼻子走。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他对她,又是什么心思。 裴羁道:“这里是敦义坊。” 苏樱吃了一惊,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先前他诸般防备,她花了那么多功夫也不曾弄清身在何处,如今他却这么坦然地告诉了她。他不怕她知道,因为她即便知道了,也绝对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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