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宁便替她倒了一杯茶,悄悄搁在她面前,梁冰看了茶杯一眼,一口饮尽,知道是李凤宁,也没多话。 只要是无关紧要的事,梁冰一概不管,所以陈晓霜的事她就没插嘴。 “梁姐姐,我手头无事,你若需要帮忙便告诉我。”她不是第一次给梁冰打下手,梁冰信任她,毫不犹豫将一些要整理的文书资料递给她,“将这些皇庄的账簿再核对一遍。” “好嘞!” 凤宁愿意跟着梁冰学记账。 一旁的陈晓霜见状,不免吃酸,梁冰在养心殿的分量比杨婉还要重,她手里掌着内库的收支,是皇帝的绝对心腹之一,十八名女官,皇帝唯一当众赞许过的只有梁冰。 “梁姐姐,柳公公吩咐我和灵芝配合您,这些事是不是交给我来做比较合适?” 梁冰头也没抬,冷声回道,“皇庄账目是养心殿的绝密,非御前三位女官谁也不可过目。”说完,梁冰又顺手抱起一沓账簿递给陈晓霜, “这是今年阖宫各衙门开支账目,你帮忙核对一遍,瞧一瞧可有人瞒报错报?” 明摆着盘查各位掌事们的账呢,陈晓霜暗中叫苦,得罪人的活计就交给她。 她不情不愿应下来,翻开第一册 写得便是延禧宫开支,顿觉棘手。 不一会,章佩佩慢悠悠抱着手炉掀帘进来,一眼瞥见凤宁的地儿被陈晓霜占据,她脸沉下来,“陈晓霜,你哪来的,一进养心殿就把凤宁给赶走?” 陈晓霜连忙起身,往凤宁那儿指了指,“佩佩姐,你别责怪我,柳公公让我和灵芝帮衬梁姐姐和婉姐姐,凤宁又不大在这边,是以跟她换了地儿。” 章佩佩可不吃她这一套,“是么?我就问你一句,是凤宁答应你的,还是你自作主张,事后逼着她让步的。” 凤宁见二人要吵起来,连忙起身,章佩佩却用眼神制止她, 陈晓霜脸色就不好看了,“章佩佩,没必要这般计较吧。这里是养心殿,不是你说了算,我是奉柳公公之命来当差的。” 章佩佩道,“不是我说了算,那也不是你说了算,不若现在将柳公公请来,让他老人家来主持公道?” 陈晓霜噎住,她方来第一日便起了争端,没得叫柳公公嫌她不够圆融,最终陈晓霜被迫与凤宁换了回来。 事后凤宁私下劝章佩佩, “小祖宗,你不必为我处处树敌。” 章佩佩浑不在意道,“我不是为你树敌,我是看她不顺眼,她整日撺掇着杨婉与我争锋,就是怕我当了皇后对她不利。” 凤宁入宫已有半年多,对宫里的纷争已见微知著,她无话可说。 到了十一月三十这一日,女官们例行要出宫回府,可这一月养心殿实在忙碌,便没准假,只许姑娘们去东华门见一见亲人又回来。 凤宁自然没这等烦恼,老老实实在养心殿当差,大约巳时三刻,却见贺灵芝红着眼回来了, “贺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贺灵芝也满脸窘迫,苦笑道,“还能是什么,我娘听说我进了养心殿,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又问我可有侍寝,我说没有,她便骂了我一顿...”骂得话实在是难听,贺灵芝便跑了回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牵扯到裴浚,凤宁便沉默了。 这两月裴浚叫她调养身子,碰她的时候也不多。 贺灵芝擅长烹茶,其茶艺在京城官宦贵女中称得上一绝,大理寺卿暗中打点了养心殿几位大珰,这几日御前的茶都是她在准备。 裴浚午后有小憩的习惯,哪怕如今进入隆冬,他也时常要眯一眼,凤宁在御前侍奉半年多,已摸准他的习性,今日柳海告诉她,裴浚这两日胃口不大好,凤宁便亲自给他做了一道葡萄酸奶酪,打算趁他午歇醒来给他爽爽口。 天色泛阴,养心殿上方聚了些云团,阴风一阵阵拍着窗牖,大约有下雪的征兆。 凤宁拢着夹袄提着食盒跨入正殿门槛,忽然瞥见一女子从御书房内匆匆奔出,只见她神色仓惶受骇,额发也略显凌乱,明明大冬日冷得很,她额尖却覆满了细汗,顾不上瞧凤宁,捂着嘴含泪跨出门槛。 凤宁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呆住。 那不是别人,正是贺灵芝,那贺灵芝双腿打软,连路都走不利索。 这让凤宁想起她与裴浚的初夜,仿佛也是如此。 所以,贺灵芝这是事成了? 不! 凤宁又摇头。 也不一定,上回张茵茵也是这般被赶出了御书房。 也不知是对这份感情没有底气,还是对裴浚心存畏惧,凤宁望而却步,那碗葡萄酸奶酪终究没送进去。 养心殿人多眼杂,贺灵芝这么冒冒失失跑出来,瞧见的可不少。 西围房的气氛一时有些低沉,贺灵芝出来一言未发,只收拾了衣物便回了延禧宫。 姑娘们看着她仓惶的背影,摸不着头脑。 这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 若是与张茵茵一般,那么最迟两个时辰内,该有罚令下来。 可惜没有,这一夜彻底过去,也不见皇帝将贺灵芝如何。 凤宁抱着膝盖坐在炕床上,望着外头漫天飘起的雪花露出笑容, “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来得够晚。” 杨玉苏抚了抚她的背心,心头悲切。 “凤宁,如果没有罚令,那最迟后日,该有封赏下来。” 贺灵芝那般失态地从御书房出来,总该有个交待。 凤宁垂下眸,她明白杨玉苏的意思,无非是想看皇帝给贺灵芝什么位分。 贺灵芝父亲乃正三品大理寺卿,国之重臣,而她父亲是五品鸿胪寺少卿,她只能得个才人位分,那贺灵芝呢,会不会是贵人? 杨玉苏道,“你若实在不放心,便去养心殿问一问。” 凤宁摇头。 她不问。 头回吃味他敲打她,不许她拈酸吃醋,第二回 因为蒋文若的事生分,他又不许她胡思乱想,他那个人,问也没用。 凤宁不去自讨没趣。 连着两日养心殿气氛格外沉重,哪怕雪过天晴,檐头的雪簇簇堆了一片,庄严的脊兽变得玉雪可爱,也无人欣赏。 到了腊月初三,御书房还无册封的圣旨,养心殿气氛方才松动。 这一夜凤宁夜值,避无可避,凤宁照常抱着一沓书册进了御书房。 凤宁做了几日的心理准备,告诉自己要学会接受,可到了养心殿望见坐在案后风姿清绝的男人,心头还是忍不住泛酸,这让她想起了李老头,多么忠贞的男人,可惜她误入宫墙,已作茧自缚。 带着这一腔复杂的心绪,凤宁踏进御书房,她装作没事人一样,先将书册送去小几,又折出来给裴浚备水,随后将茶盏搁在御案,尽量让嗓音显得寻常,“陛下,今日煮的是一壶乌梅茶,您尝一尝?” 她身上那一股乌檀香夹着少女清甜的体香一股脑子窜入他鼻尖。 裴浚整暇看着她,即便她掩饰地再好,藏在眼底那一抹委屈和难过也挥之不去。 “你什么时候开始用的这乌檀香?” 凤宁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个,含糊回道,“上个月玉苏姐姐生辰,贺姐姐赠了一盒乌檀香给她,她分了些给我。” 裴浚听了这话,给气得低笑几声。 凤宁觉出他笑声里有几分渗人的冷戾, “陛下,您不喜欢这香气?” 裴浚掀起眼睑,眸色冷冷沉沉,“是,朕不喜欢,往后你别用了。” 那日午后他迷迷糊糊睡醒,外间飘来一抹熟悉的乌檀香,他记得这几日李凤宁用的便是这段香,于是唤了一声,“进来伺候朕更衣。” 结果进来的是贺灵芝。 裴浚脸色当即就变了,责问她为何出现在御书房。 那贺灵芝支支吾吾地说,“臣女奉命给陛下看茶,方才茶已煮好,便打算给您备着。” 裴浚便知闹了个乌龙,当即将她斥出。 毕竟是他开的口,此事也不好责怪贺灵芝,是以没出罚令。 随后,裴浚便将李凤宁拎进了内殿的浴室,非逼着她将那身香气给洗干净。 凤宁被弄得一头雾水,外衫被他扯落,中单裹着纤浓身段被水浸透,她扶着浴桶爬起,“陛下,您好端端的做什么呢?” 她现在也长脾气了,不肯轻易俯首。 裴浚眼底带着狠劲,抬手将自己的龙袍解开,往旁边一扔,大步跨进去,宽掌扣住李凤宁的腰身,逼着她贴近自己,强势地挤开她的膝盖。 凤宁身子被他钳住,只得换双拳抵着他胸膛,与他拉开距离。 他的吻衔上来,与过往不同,没有立即掠进去,而是含着她唇瓣逗//弄,嗓音又沉又哑, “连着三日不曾来御书房,你是不是又吃醋了?” 凤宁眼底的水光摇摇晃晃,避开他灼人的目光,委屈道,“陛下既然看明白了,何必再问?” 怕他又逮着机会敲打她,凤宁咬牙道,“这回是您自个儿问的,不关我的事。” “可你还是吃醋了。”裴浚忽然觉得好笑,又开始逗她。 凤宁破罐子破摔,“那是我自个儿的事,跟您无关,您就当我生闷气吧。” 看着那张潮红的俏脸,双眼写满了倔强和委屈,裴浚这一刻忽然心疼了,揉了揉她湿漉漉的发梢,轻轻靠近她眉心, “朕没有临幸旁人,李凤宁,朕只有你一个,别难过了。” 上次因蒋文若之事,她与他闹了好些日的脾气,他不喜欢她闹脾气,两厢折腾,是以郑重与她说清楚。 从第一次吃醋他面无表情地敲打,到今日温和地解释。 这一刻,凤宁说不上是委屈更多,还是欢喜更多。 她将脸埋在他怀里。 * 贺灵芝把自己关在延禧宫的厢房整整三日,一来羞于见人,二来也是想瞧一瞧养心殿的态度。 那日她承认是听了陛下的指令进的内殿,可她自个儿也存了些心思,否则被他呵斥后不至于那般羞愧难当,换做旁人,她是有身份的御前女官,借着这个由头纳入后宫也不是不成,可皇帝没有。 贺灵芝自然是难过且失望的。 失望之余忍不住回想那日的情景。 当时皇帝瞧见她,面上明显错愕了一瞬,所以他原先期待的是谁? 她与那人身上一定有相似之处。 贺灵芝立即想起那盒乌檀香,那是她亲自调制的熏香,杨玉苏和李凤宁住在一处,用同一种熏香实在寻常,而那日恰恰李凤宁也当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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