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既然不能做皇后,还不如嫁去寻常府邸做当家夫人,你记住,在皇宫里,哪怕是皇贵妃,那也是妾,那也得在皇后跟前低头。” 太后初入宫并非是皇后,起先得封昭仪,后晋封贤妃,往后贤贵妃,先皇后去世后,先帝见她大度能容人,提携她为皇后,至此太后在皇后的位置稳稳当当做了十几年,这样的经历让她深知,章佩佩入宫必须做皇后,那种在别人跟前伏低做小的滋味,她受够了。 眼下既然章佩佩不能入主坤宁宫,那不如寻个侯府勋贵嫁了,没有国母的荣光,至少有舒舒服服的自在日子过。 章佩佩释然一笑,“侄女已经不喜欢陛下了,侄女出宫一定好好选个人家嫁了。” 太后没说什么,吩咐打点行装,又赏了不少珠宝首饰,让章佩佩风风光光出宫。 离开时,正是下午申时,昨夜的雨没下痛快,今日天阴沉沉的,依旧燥热不堪。 凤宁和杨婉送章佩佩至东华门。 凤宁虽然不见悲伤,可情绪显见十分低落。 章佩佩将手中一个锦盒交给她拿着,又示意杨婉与她到宫门另一侧说话。 两位姑娘相视一笑,颇有泯恩仇的意味,一时谁也没开口,不约而同看向对面的凤宁, 凤宁正与一小宫女说话,原先那名婢女被太后处置了,剩下的这个是在慈宁宫一贯伺候章佩佩的小宫女,太后让她跟着章佩佩回家,小宫女是活泼的性子,将章佩佩留给凤宁的一盒首饰打开,如数家珍与她介绍,凤宁勉强挂上一丝笑容,默默地听着。 看到这样的凤宁,章佩佩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回过眸与杨婉道, “杨婉,咱们俩虽斗了很多年,却也是君子之争,不曾伤感情。” 杨婉失笑,还是那副温婉端庄的模样,“我从未记恨你,甚至我很欣赏你。” 确切的说是羡慕,羡慕章佩佩可随心所欲地活着,不像她,自小被祖父严格要求,为世家闺范所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将那个位置视为目标,不敢行错一步。 章佩佩也深知杨婉为人,即便有城府,却不至毫无底线。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杨婉似乎料到她要说什么,笑了笑,“你说。” 章佩佩忧心忡忡瞥着不远处的凤宁, “答应我,若是将来你做了皇后,替我罩着她一辈子。” 杨婉默了默,不假思索颔首,“我答应你。” 章佩佩知道杨婉这个人,一言九鼎,从不失信。 她放心了,又重新回到凤宁身边,重重搂了搂她,扬起明媚的笑容, “别送了,回去吧,待我得空,便入宫看望你。” 章佩佩挥挥手,潇洒地离开了皇宫。 凤宁立在宫门内侧,看着她慢慢走出黝黑的甬道,一点点走向光明。 那里有一片广袤的天际,鳞次栉比的屋舍,小桥流水人家。 真好。
第46章 刚与杨婉往回走,有一小太监匆匆奔来,请杨婉去内阁一趟,必定是杨首辅有事交待,凤宁只得独自回养心殿,这一路走了足足两刻钟还多,乏累地推开值房的门,梁冰照旧在桌案当公,手里正拨动算珠,不得空瞧她。 凤宁无精打采坐下,看着桌案上摊开的书册,忽然有些出神,明明昨日还兴致勃勃译得带劲,这会儿枯坐半晌,竟不知从何处着手。 值房外的廊庑隐约有一道敞亮的嗓音,像极了章佩佩,凤宁下意识转身,声音近了,是王淑玉,凤宁心里失落片刻,又重新折回身坐好。 梁冰将她一应神情收在眼底,搁下手头的公务,看着她道, “凤宁,这就是皇宫,你要适应。” 凤宁心不在焉点头,没有再看她,而是沾了沾墨,开始译书,“我知道。”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没有波澜,也没有生气。 梁冰觉得她不一样了,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将自己封闭起来,什么风儿雨儿的都飘不进去了。 梁冰忽然很难过。 过去她耳提面命,盼着李凤宁成为这样的人,懂得收敛情绪,懂得察言观色,懂得默不作声。 但当李凤宁脸上没了朝阳般的笑容,没有那份活脱脱的俏皮了,她反而越发难受。 梁冰沉默良久。 凤宁专心致志译书,天黑了都未曾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碗雷打不动的燕窝粥搁在桌案时,人才回过神来,手僵了,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颤抖着,慢慢将那碗燕窝粥往回推, “不必用了,还请回禀陛下,我如今身子已大好,无需进补。” 章佩佩吩咐她不许跟皇帝置气。 她做不到。 韩玉还能没看明白她的心思嘛,急得弯下腰,苦劝道, “您快别难过了,前头递来消息,万岁爷快要回来了,昨夜他一宿没合眼,今日又处理了不少堆积的政务,好不容易回来歇一会儿,您这样,岂不又惹恼了他。” 凤宁无动于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盯着韩玉, “我吃不下。” 韩玉无话可说。 她吃不下,总不能硬塞。 “那奴婢先去温着,等您有胃口再送过来。”话虽这么说,韩玉却知凤宁是不会吃了,可实情是无论如何不能往上报的。 他将那碗燕窝粥重新装入食盒,掩门离开。 两刻钟后,裴浚果然回到养心殿,柳海在他身后捧着那沉甸甸的国玺,将之奉在御案上。 裴浚转身净手,睨了国玺一眼。 天子六玺,传国玉玺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枚,史书上但凡没有传国玉玺的天子,均被称之为“白板天子”,这一枚破了一角的玩意儿,他虽看不起眼,可百官认,天下百姓认,人人将之奉为华夏正统。 国玺到手,连杨元正那个老东西对着他都肃敬了几分。 裴浚心头冷笑,吩咐一句,“收匣吧。”便入内殿沐浴更衣。 换了一身雪白的寝衣出来,目光落在塌旁矮柜上的那盏宫灯,柔丽的少妇那一抹浅笑像极了娇嗔的李凤宁,裴浚按着眉心,深吸一口气,扬声道, “来人。” 进来的是韩玉,裴浚侧着眸问,“李凤宁呢。” 韩玉眼底闪过一丝苦恼,忐忑回道,“凤姑娘一刻钟前忙完,回延禧宫去了。” 裴浚眼底一抹锋锐一闪而逝,吓得韩玉直磕头。 话是自己说出口的,让她回延禧宫冷静冷静,眼下人不在跟头,也怨不得谁。 但谁叫他是皇帝呢,有资格喜怒无常,深深看了韩玉一眼,让他滚出去。 韩玉慌忙退出内殿,一回头,撞见柳海打茶水间方向来,顿时满脸苦楚。 柳海看着他一脑门官司还能不明白了,拎着他耳朵至廊庑角,低声呵斥, “你个混账东西,脑子这么不灵光,怎么在御前当差?陛下让姑娘回延禧宫,是昨夜的事,今个儿主子意气风发,在朝堂大展君威,心情好着呢,一回来见不着凤宁姑娘,能高兴?你要不是个死驴脑子,哭也得把凤宁姑娘留下。” 韩玉胜在乖顺听命忠心,从不敢有半点花花肠子,可毛病便是没那么机灵。 韩玉也悔得跟什么似的, “还请老祖宗教我,陛下方才叫我滚出来,可见是动了怒,小的该如何行事才好。” 柳海深深望了一眼宫门方向,“今日我先替你顶着,明个儿,无论如何得把人留下来。” 可惜第二日凤宁身子不适告假,柳海不信,只当凤宁闹脾气,心想这姑娘胆子也忒大了,敢明目张胆跟天子唱反调,结果悄悄往延禧宫去瞧,却见凤宁一面打着喷嚏,一面强打精神在译书,这一下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回来禀报给裴浚,裴浚沉着眉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李凤宁在置气,过去她身子不好尚且削尖脑袋往他跟前蹭,如今一声不吭不见人影。 但他没有动怒,倘若她若无其事来当差,那就不是李凤宁了。 裴浚骤然发现他居然还有些吃李凤宁这套,“让太医好好伺候着,别落了病根,” 停顿片刻,又道,“待好了,让她来见朕。” 凤宁病得并不严重,只是有些流鼻水,老太医鞍前马后看顾,三日后便痊愈了。 她来到养心殿见裴浚。 照旧穿着那身绛红的女官服,头戴乌纱帽,眉眼低垂,恭敬地请安。 与平日的鲜活明快,判若两人。 裴浚觉着他能被李凤宁给气死。 过去见他,她从不戴乌纱帽,怎么好看怎么打扮,而眼前这顶乌纱帽又宽又大,能将她发髻额尖遮住,唯露出那张雪白的小脸,显得人刻板无趣。 他将手中狼毫一扔,净了手,大步往罗汉床上坐下,随后朝她冷声吩咐, “过来。” 凤宁余光瞥见他的动作,慢腾腾挪了几步。 裴浚伸手将她整个人拽过来,另一只手从她腰下穿过,将人扣在了怀里。 “还生气呢?”动作虽有些强横,落在耳边的语气却还算温柔。 凤宁拘谨地坐在他腿上,长睫倾覆遮住水杏眼,像是不再流淌的山泉,人还是清澈的,就是不灵动了。 “臣女也不想生气,生气对身子不好,可就是控制不住。” 这话倒是像她。 裴浚忽然没脾气了,抬手拂了拂她发红的眼尾,语气放软,“朕没想把你牵扯进来,是你恰好撞上此事,至于章佩佩,既要逼太后让步,又要名正言顺,且断了她为后的念头,这是最便捷的法子。朕是天子,当以大局为重,你可明白?” 得知李凤宁帮着章佩佩夺国玺时,他有过那么一瞬的迟疑,但那一线迟疑转瞬即逝,在他看来,即便事后李凤宁生气,也不要紧,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女孩子心里眼里都是他,生一会儿气,哄一哄便好。 裴浚抬手将那顶碍眼的乌纱帽取下扔开,慢慢将人往怀里拥,温声道, “凤宁,想要什么,朕准你。” “要不朕明日带你去上林苑骑马?” 他这样低头哄她,是从未有过的事。 换作过去她一定很高兴吧,但此时此刻,她发现自己的心跟古井似的,已经拨不动了。 她慢慢侧过头,避开他指腹的摩挲,额尖靠在他胸膛,低声哽咽, “凤宁什么都不想要....” 裴浚有些无奈了,看来他还是低估了章佩佩在她心里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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