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宁,你难道就乐意看着朕娶她为妻?” 凤宁红着眼反驳,“我不乐意,您难道就不娶别人了?” 裴浚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他抚了抚她通红的鼻尖,软声下来,“朕现在没有这样的心思,朕现在只有你一人。” 现在不娶,不意味着将来不娶。 有一就有二,渐渐的她容颜老去,他怕是不记得她是谁了。 这皇宫诶,忒没意思。 “陛下.....”凤宁在他怀里抬起眸,慢慢与那沉湛的视线相交,“臣女想跟梁姐姐那样,一直做女官,不想进后宫,可以吗?” 女官至少行走自由,偶尔还能出宫,入了后宫,无论是永寿宫还是延禧宫,哪个又不是一座华丽的牢笼。 她不想进去,一点都不想。 什么位分名分现在于她而言是束缚。 她能甩脱一些是一些。 裴浚脸色显见沉下来,眼神像是攫人的旋涡,深不可测。 “李凤宁,若有了孩子呢?” 凤宁突然噤声了,眼神也跟着定了下。 孩子? 那夜在城墙,他告诉她,想让她生个孩儿。 那颗向往自由的心突然被一座山压住似的,连着呼吸也停顿一刹。 裴浚看着她茫然的模样,心里一时不是滋味, “凤宁,你难道不想有个跟朕的孩子?”他看出她眼底的犹豫。 凤宁闭上眼,泪花隐隐在眼眶涌动。 她的孩子,不能与旁人一般得到父亲独一无二的眷恋,即便她诞下长子,也不是他的嫡长子,往后要面临嫡子的猜忌,一枚玉玺不过是将章佩佩送出皇宫,太子之位就可能断送了孩儿的性命。 抵触就在这个时候绵绵不绝往上涌。 凤宁垂下眸一时不知该怎么回他,双手胡乱绞着,有些无措。 裴浚看出她神色里的瑟缩,重重将她搂入怀里, “不怕凤宁,你要相信朕,朕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和孩子。” 凤宁依着他胸膛,在心里嗤了一声。 前段时日译注《左传》,史书上天家父子残杀之事还少吗? 届时不仅是她,恐怕连孩子也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 凤宁细软的双臂慢慢圈住他,潮热的掌心一点点在他宽阔的背脊描绘。 这么一具活生生的身子呀,他为什么就是冷血无情的天子呢。 凤宁在他怀里崩溃大哭。 裴浚不喜欢听李凤宁哭,听得他莫名心慌,柔软的舌渡过去,堵住了她的哭腔,从御书房至内殿的路走了许久,忽明忽暗的光影交织在他面颊,像是要吞噬她心灵的暗兽,一点点剥去她的外壳,往她心房撞击。 这一夜他要得格外凶。 他心绪沉沉,存了心要弄她。 凤宁避开他咄咄逼人的视线,偏转过眸。 他越看她,她越捂住脸。 捂住脸也没用。 身子比心要诚实,快到的时候,那一瞬的哆嗦能要他的命。 明明快活,她却死咬贝齿,不肯给出一点回应。 裴浚忽然觉得没意思,抽身离开,进了浴室。 凤宁看着凌乱的御塌,欢愉过后的旖旎汗湿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木檀香,混杂在一处,充滞着狭小的空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狼狈地裹住衣裳,悄然离开。 这一夜不欢而散。 裴浚耐心告罄,决心不再哄李凤宁,给她时间自己想明白。 出乎他意料,次日李凤宁便出现在他跟前。 柔柔软软的一张脸陷在晚霞的光晕里,他刚从乾清宫回来,她似乎在养心门前等了许久,穿着那身水红的裙衫,眉梢光艳动人,那双杏眼直勾勾望着他,宛如一眶动荡的春水,就这么化去昨晚心底那抹不快。 裴浚发现李凤宁现在很能轻而易举左右他的心绪, 无妨,他甘之如饴。 “陛下...”凤宁双手合在腹前,娴柔与他施礼。 见她示好,裴浚也没有端着架子,日头尚在养心门的门廊打着,热浪未退,他温声问,“怎么不在殿内等朕?” 凤宁往他身前靠近一步,红唇抿了又抿,带着几分委屈的腔调, “陛下,臣女昨夜做了个梦,梦到我娘亲了...” 裴浚知道她娘亲早逝,想起面前的女孩身世坎坷,孤苦无依,裴浚心里又软了几分,他还得多几分耐心给她才行,他抬手握住她交错的纤指,问,“然后呢。” 凤宁说,“我明日想出宫祭拜她,可以吗?” 这没什么不可以的。 裴浚欣然应允,“朕吩咐吴嬷嬷随你去。” 凤宁没有拒绝,他太过聪明锐利,过于反常,只会叫他起疑。 凤宁腼腆地道好。 裴浚见那身玫瑰刺总算捋顺了,心里舒坦不少,牵着她进了养心殿, “陪朕用晚膳。” 凤宁没有拒绝。 这一夜他们极尽缠绵,裴浚将昨夜未曾宣泄的火给倾空,凤宁也十分配合。 身体的亲密穿凿让凤宁有一瞬的失神,想要拥有,却不敢拥有,不得不退缩,到决定退出。 这短短一瞬,让她有一种阅尽千帆的苍茫。 这一夜裴浚留她在养心殿过夜。 翌日清晨,裴浚去早朝,临走时嘱咐凤宁, “早些回宫。” 凤宁亲自给他系上腰封,目送他出殿,随后换了一身常服,跟随吴嬷嬷往东华门走。 马车直抵城郊万春园,这一带是城中富庶人家的墓地,论理母亲该安葬在李府的墓园,但娘亲临终前留下遗愿,想单独立墓,永宁侯老夫人如她所愿,将她安置在此。 母亲年轻曾是一秀才之女,却因过于貌美被当地县令所觊觎,最后为路过的李巍所救,被迫委身于他,凤宁记得少时娘亲提过,若是有得选,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她临终不肯入李家墓园,大抵是不满意自己妾室的身份。 凤宁将早准备好的瓜果点心,祭于母亲墓前。 吴嬷嬷及侍卫远远候着,不曾打搅。 凤宁随意地坐在墓前,举起酒盏与母亲唠嗑。 她告诉娘亲她入宫做了女官,她译注了几册书,第一册 书已被使臣捎去西域,第二册快要印出来了,喋喋不休,细数这一年的见闻。 她眉梢是温软的,嗓音如珠玉落盘,有一份小泉叮咚的愉悦, 她甚至还告诉母亲, “凤儿遇见了一人,他生得可好看了,女儿这条命便是他救的,不仅如此,在我生辰宴上,他还嘱咐全城的烟火商给我放烟花哩,娘,您一定没见过那么美的烟花吧,一朵朵跟伞似的撑在整座皇城的上空....您说,女儿是不是很幸运。” 她感恩每一份相遇,她不擅长记恨。 记恨是往自个儿心里安一颗毒药,让人生越嚼越苦。 她会记住所有人给她的美好,包括裴浚。 吴嬷嬷远远地瞟一眼,就看到凤宁对着墓葬比划那一朵朵盛放的烟火。 她从未想过在权利倾轧的紫禁城能看到这么美好的姑娘,少爷何其幸运,能遇见她。 墓园山清水秀,风光怡人。 凤宁絮絮叨叨大半日,终于在太阳偏西时打道回程,马车路过城隍庙一带,凤宁忽然叫停, “嬷嬷,我想去铺子里买几册书,买几沓宣纸。” 吴嬷嬷没有拒绝的余地。 时辰不早,已是下午申时末,吴嬷嬷等人跟着她在墓园没吃上几口吃的,到了城隍庙,凤宁舍银子让她老人家在对面的茶铺用些点心。 “我挑书费时辰,嬷嬷担待些,稍候片刻吧。” 吴嬷嬷心细,嘱咐侍卫排查一遍,确认铺子里无可疑人员,方让凤宁进去。 她老人家上了些年纪,着实折腾不动,便道,“那奴婢在这里歇一歇,您快去快回。” 四名侍卫闪身至屋梁,各人驻守一方,确保凤宁安全。 凤宁进了书铺,飞快挑了两盒湖笔,一沓宣纸并笔洗一类,待要结账时,凤宁忽然捂了捂肚子,“哎哟,我要去一趟恭房,掌柜的,恭房在哪里。” 吴嬷嬷是个谨慎的,只匆匆塞了块糕点入嘴,便跟了过来,凤宁立即将银子舍与她,让她帮忙结账看东西,自个儿由小女使领着往恭房去。 书铺后面是个四合院,恭房就在最北面一排屋子的末端,这里前后左右所有的商铺,均联通这个院子,平日用膳歇息出恭也均在此,抵达恭房附近,凤宁轻轻塞了一锭银子给小女使,“你且在这帮我打掩护,我去一趟隔壁铺子便回。” 这位小女使认得凤宁,凤宁也认得她,今年元宵节凤宁跟随章佩佩游玩此地,到过这一家铺子,凤宁的模样实在叫人过目不忘,所以进店时,小女使一眼认出,热情地给她打了招呼。 小女使笑着道,“姐姐放心去,我替您看着。” 二人一道入内,交换了外衫,片刻凤宁悄悄从恭房出来,沿着后面的小门进了隔壁的药铺。 兴许是命中注定吧,那一回凤宁游玩城隍庙,也在这里出过恭,别看书铺与药铺在不同的街道,内里实则相连。凤宁从夹道进了药铺,往前是正堂,正堂毗邻楼梯处有一间雅室,一位老郎中坐在里面写医案,嘴里还哼着京剧的腔调,十分悠闲,正沉醉着,忽然一张面额十两的银票搁在他面前。 老郎中愣了下,目光一步步上移,落至一貌美的少女身上。 凤宁不敢迟疑,坐下来开门见山道,“老伯伯,还请您帮个忙,我需要一盒避子丸,若是您愿意,给我一个方子也成,您出价钱,我买下。” 老郎中狐疑地看着她,没有立即接话,他慢腾腾合上医案,静静瞟了凤宁一眼。 城隍庙毗邻西市,西市那一带有几条有名的勾栏酒巷,时不时有姑娘或者老妈子来铺子里买避子丸,所以凤宁这话一落,老郎中便知端地。 只是面前这女子气质出众,实在不像是风尘女子,莫不是着了什么坏男人的道?还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从医数十年,什么阵仗没见过,老郎中秉持着不胡乱打听的宗旨,立即起身去了前面,不多时便拿了一盒避子丸回来。 “这里头有避子丸十枚,一月服用一颗即可,至于方子,很抱歉,本店不外传。” 除此之外,老郎中还还了凤宁五两银子,也就是说这盒避子丸只需五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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