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生生杖毙啊。 她的佳年,佳年。 噼啦的杖落在人身上,仿佛能听到皮开肉绽的声音,触目惊心。 一棍子接一棍子,每一棍子皆清晰。 而佳年,喊不出来。 旁边有报数官,已经报到十四下了。 佳年发着烧呢,哪能经得住。 润润求陛下,可婢女拉着她,再不让她近陛下的身。 耽误片刻,佳年瘫在木凳上,宛若已没了气息。 而棍子,仍在落下。 如果没有佳年,润润可以挺直胸膛,刚硬地说:皇帝,我绝不给你做妾。我不怕死,也没有亲人。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可现在,她有缺点。 她不可以再跟陛下犟,她必须跟陛下服软,救佳年的性命。 她哭得稀里哗啦,眼圈泛红, 终于说,“停下。臣妾答应,臣妾答应您。” 陛下扬起一丝波澜。 润润抽着鼻子,对婢女说放开,然后跪到陛下面前。刚才她傲骨铮铮地拒绝陛下,现在,她亲手将这傲骨磨碎。 她主动握起陛下的手,放到了自己肩头。伏着他的膝盖,洒落如瀑般的长发,不停地重复,“臣妾和陛下回宫,臣妾答应陛下,一辈子侍奉陛下。” 话语,春雨般柔和。 陛下微微动容,神色深处,仍有怀疑猜忌之意,手底触摸到温软, “你想好了?” 润润点头,“想好了。” “朕如何相信你。” 他道, “朕给了你信任,而你却欲弑君。” 润润仰起头, 他的喉结,在轻轻蠕动。 润润起身坐到了他膝上,擦了擦眼泪,主动勾住他左手的小拇指。 “臣妾和您拉钩。拉钩的事再也无法反悔。” 上次是他先抛弃她,判她腰斩,她才毁掉拉钩的誓言,铤而走险跳摘星楼的。 这次,她绝对不会再违背。 拉钩吧。 陛下任由她拽着,方要拉钩,润润定定道,“陛下先叫他们停下。” 陛下挥了挥手,杖责并未完全停下,只是大大减缓了落下的速度。 张佳年奄奄一息,气若游丝,看润润坐在皇帝的膝头,谦卑眉目,俯首讨好。 他把润润当成此生唯一的妻子,她这样,不是活生生给他戴绿帽吗? 他们拜过天地的。 他和她说了多少次,莫要为了他违拗她自己的意志,她怎么偏偏不听? 他一条贱命没什么,左右,尊严已跌得粉身碎骨。 “润润,你,回来。” 润润忽略张佳年,急呼一口气,勾住陛下小拇指的手紧了紧,“陛下为何不完全叫停,陛下怀疑臣妾么?臣妾已经说了,我……” 陛下轻轻捂着她的嘴,这种虚无缥缈的拉钩游戏,只能当作消遣,而不能完全信任。如果润润遵守诺言,上次就不会在摘星楼舍他而去了。 他道,“润润。朕确实不信。” 润润嘴角紧绷,摇头,放在左边的签被碰下来,写着一个善字。 急切之下,她遂奉承道,“陛下是仁君,求您发发慈悲吧。您要臣妾怎么保证,臣妾都可以。” 再打下去,佳年真的会断气的。 陛下爱恋地抚摸着她,在她入宫之前,他并不知她有这么一位竹马。 如果按圆房来说,明明是他和她先在一起的,凭什么她老惦记着张佳年。 她恨他抢婚么,怪只怪她自己长得太好了,惹他喜欢,渐渐的,他有种上瘾的情绪。他今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她。 “仁君?” “润润不是刚刚骂朕昏君吗?” 润润无计可施,唯有主动去吻他。凉凉的,夹杂着泪,是她捧起他脸颊的。 张佳年看在眼里,低吼一声,阻止润润,很快又挨了一棍子。 他力气耗尽,陷入绝望, 屈辱的感觉,快要将他丝丝焚为灰烬。救不了润润,救不了。 若他嘴里没塞着东西,他现在便咬舌自尽。他死了,润润再无后顾之忧。 “润……润润……” 张佳年磕磕绊绊地叫着, “别……别求他。” 你如此。是傻。 外面的世界多么自由宽广,天高凭鸟翔,为何非要给皇帝做妾呢。 如果她为了他张佳年的性命,再度失去清白,他即便活命,也不会感激她的。 润润啊,他希望她能堂堂正正、挺起胸膛地活着,而不是似勾栏歌姬般阿谀奉承。 他张家,无论子孙还是媳妇,代代皆是清白刚烈的。 又一棍子落下,张佳年闷哼声,差点晕去。 润润含泪吻完一个,满怀希望地凝视陛下,希望陛下能网开一面。 陛下沉默,牵起她的手,把她带向内室。 门沉沉关闭。 透过半透不透的窗户纸,仍能隐约见到外面受刑的张佳年。 陛下坐在榻上, 轻缓的气息洒下,淡淡而温和, “你多伺候朕一晚,朕便多留张佳年活一日。” 现在, 褪一件衣衫,便少一棍子。 多亲近他一分,多爱他一点,爱到他爱她那么爱他,张佳年便能舒舒服服的,从新过正常的生活。 润润斟酌半晌,别无它法。 好在,她与陛下已坦诚相对多次,不存在什么害羞不害羞的问题。 她强提微笑,坐过去挽住陛下的手臂,“原来您的要求这么简单。” 她后悔没多穿几件衣衫呢。 陛下揉揉她脑袋,是呀。 润润更不犹豫,解开了腰带,摘下禁步,上衣,下裳,那件披帛没有了,被她用来做了蠢事。 陛下静静看着,触摸她的手,略显冰凉。润润反过来抚摸陛下脖间的伤痕,倚靠在他肩上,和他道歉。 她躺下去,他覆过来…… · 外面的张佳年心情复杂,窗户纸半透明,夜幕中从里面发出暖橘的光,恍恍惚惚能映见里面一双璧人成双成对的身影。 棍子没再打了, 但他两只手却被扎在长条凳的腿上,伤患处似着火那般疼,那嫉妒和悲哀的心情,却腊月飞雪,一凉一热。 润润被皇帝带进了屋里,不用想也知道她遭遇了什么。 若非手上带着镣铐,张佳年怨得欲捶地。 几个时辰以后,约莫四更天, 张佳年昏昏沉沉,忽然被一瓢冷水泼醒。 伤口疼得厉害。 卫兵将他从长条凳上解开,拖到了屋内皇帝处。润润也在,她低头整理着衣衫,苍白的脸上,透着桃润的红。 那不是什么欢怿的红,而是病态的红。 他和润润比肩跪在陛下面前, 陛下的衣衫已换过了,极其素净的白绢长衫。他惯来着暗色多些,穿白衫,自有种柔和的气质,绵绵藏针。 陛下执笔,正写着什么, 润润耷拉着双手,安静等待。 她就在他几寸远的旁边,张佳年偷瞥了她好几眼,她都行尸走肉似的,没理会。 短短几个时辰,润润,为何看他似陌生人。 张佳年伤口疼似蚁啃,但他风骨硬,上半身笔直跪着,绝不肯痛吟半声让人轻看了去。 疾风骤雨已然过去,卫兵沉沉站在门外守着,屋内只有他,润润,和陛下三人。 片刻陛下写完了手上的东西,瞥向这跪着的二人。润润显然跪得离陛下更近些,下巴刚好到他膝盖的位置,不似跪,更似小猫倚在他身上。 张佳年强忍骨肉分离的剧痛,只听陛下问,“张佳年,你知罪吗?” 润润右眼皮一跳,那淡淡忧郁的神情,似在无声恳求张佳年:别犟了。 这是她用清白和余生,给他换来的活命机会。 张佳年无奈,抿抿唇, 从‘暴君’又变成了‘我主’, “臣……知罪。” 陛下道,“错在哪条?” 夜风透过窗牗,张佳年身子颤了颤, “臣不该以下犯上,冒犯陛下。” “还有呢?” “……觊觎皇妃。” 陛下懒得再问,道,“朕气的,是你毒害了檀庭公主。她已怀了身孕,你是多无情的心,迷晕了她,生生蒙住她的脸,让她在生死边缘痛苦挣扎好几日?” 张佳年一惊,没想到檀庭公主受伤如此严重。他此刻疼痛欲裂,被打得皮开肉绽,可能也比公主好不了多少。 “她是朕的皇妹,朕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妹。你动了她,凭这条朕本来必杀你。” 润润闻此右眼皮跳了跳,去扯陛下衣角。陛下一边说这话,一边抚着润润下巴,表示安慰,润润有事求陛下,十分温吞地任他抚着。 张佳年看在眼中,心痛至极, 润润这是彻底屈服了, 她此刻这样,和皇帝的宠物有什么区别? “……但,这次朕仍然饶你。之前的诛杀令,也对你取缔。朕罚你充军五年,终生不得再为官,亦不得在踏入京师,你可有怨言?” 张佳年隐忍着,握着拳头, 流放充军,驱逐,废黜,这不意味着终生也再见不得润润? 今晚,竟是他们的诀别了。 他尚且如此重罚,不知润润又遭遇多大的刑。陛下也会把她关入冷宫吧? 冷冷的废令丢在张佳年脸上,张佳年双手捡起,需要谢主隆恩。 没人知道他心里有多憋屈。 张佳年欲最后大胆一次,询问润润的处罚,陛下满怀杀意地剜他一眼。 润润依旧温顺地跪在陛下膝旁,离得那么近,她又变回了陛下的菟丝花。 自始至终,她不曾与张佳年过分交流。 “多谢陛下饶命。” 张佳年已将近油尽灯枯,虚耗的身子,因剧痛而摇摇欲坠,快坚持不住了。 陛下嗯了声,卫兵便将他拖下去。 野鸳鸯彻底分别。 张佳年被丢入大牢,陛下勒令,不准给张佳年看病,只给他一些食物和水。他扛得过便扛,扛不过,死在狱中便死了。 …… 润润未曾明目张胆送佳年离去,只敢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 陛下扶她起来,抱她坐他白绢长衫上。多日没过平静日子了,手边恰逢有笔,陛下把着润润的手写两个字。她尚且不算生疏,字写得倒也有法有度。 蜡烛爆出一个灯花,独属于他们夫妾俩的静谧时光。 润润道:“陛下何时带臣妾归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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