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她和张佳年,分居两地,自生自灭,再无任何瓜葛了。 陛下读罢此信,眉目现肃然之色。 唯一的亲妹妹流产了要出家,陛下心里肯定是膈应的。 这个时候,润润不敢替张佳年说好话。 这是他们皇族内部的事,润润只是一介外人。尤其是陛下忌惮张佳年,她贸贸然乱说话,会起反作用。 她安静跪坐在陛下身畔,挽着他手臂,以表服从之意。 陛下将信揉了,丢到一旁,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揽住润润,忽然抬起她的下巴问,“你现在心里的那个人,是谁。” 润润怔怔,陛下为何忽然这般问,她心里装着谁和檀庭公主的事有何关系。 心底到底是谁,很重要? 无论是谁,她现在也是他的嫔妃啊。 看陛下眸中满是戒备和怀疑,只得顺水推舟道,“臣妾是陛下的女人,心里只有陛下。” 陛下初时微微笑,随即消失,“你心里还怨恨朕,朕知道。” 锁张佳年的那钥匙摆在桌上, 檀庭和润润意思,皆是放过张佳年, 妹妹的可怜巴巴的请求,陛下作为哥哥不能坐视不理。润润更是他的心头肉……考量之下,若就此放过张佳年,以求润润的真心,其实未尝不可。 只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 陛下暂时未带润润归京,因他朝政上的事没处理干净。 埋伏在京城的御林军正在纠结人手,和沈国公麾下的兵队汇合。 阮氏到底是文官起家,不似武将那般手握重兵。陛下并不打算动用国家核心的兵将力量,依旧将战争核心放在北方屡屡侵略的匈奴上。 上午,沈国公觐见陛下,陛下要和沈国公点兵。另外沈国公家中那三个儿子,陛下也将他们送至京中历练。只盼早日将奸佞铲除,朝廷重归平静。 战事一触即发,许多下属官员递上来的密信和文书,由锦衣卫送到陛下临时落脚的民宅中,成堆成山积在桌子上。 陛下出去了,民宅中只有润润一人。 那么多文书,全贴着‘陛下亲启’的封条,润润看着,井水不犯河水,碰也不碰一下。 她知道陛下最反感干政的后妃了,犯不着自讨没趣。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约莫再有个五六日,陛下即将回转皇宫。 一回到宫里,陛下估计又要忙着娶新皇后和选秀女的事了。他要多生出几个皇子皇女来,为皇家开枝散叶,到时候广播雨露,便不会这般阴魂不散地缠着她了。 后嗣的数量,起码也要赶上先帝——十多个皇子,二十多个皇女。而陛下现在膝下还甚荒凉。 但目前几日,陛下诸事甚繁,仍抽时间陪她。 拿今天中午来说,本以为陛下点过兵后必然在沈国公府用膳,他还是回来。 长身玉立,身披斗篷,隐隐是白蓝一色的仙鹤暗纹,整个人散发丰朗的光辉。 润润夸过一次他穿仙鹤纹的衣衫好看,当时信口胡诌的,他却每每穿着。 伴驾的锦衣卫在陛下耳边低语两句,随即离去。 屋内剩二人世界, 陛下摘下斗篷,手里仍然提着两包热腾腾油布包,原是街头的各种美味小吃。 润润给丢掉两次,他竟又耐心买了第三次。打开,有蜜浮苏柰花。 润润一时心头有些复杂。 陛下怕她再度泼洒,先行告知,“你喜欢哪样吃哪样,不吃也没关系。” 润润坐在桌边,食物虽香,觉得索然无味。也奇怪,和张佳年颠沛流离时她开心,就有食欲。和陛下在一起,处处膈应,连带他的食物都觉得反胃。 陛下一直在旁边,殷切盼她尝一口。 润润叛逆心上来,觉得陛下是在施舍她,也不晓得哪根筋搭错了,竟说, “那我就是要再洒掉呢?” 他以为这样便讨好了她么,他买一百次,她还能再丢一百次。 方出口,便觉失言。 润润心虚,垂下头去。 偷瞥陛下,他神色化为黯淡。眉沉下来,显得整个人失了强势凌厉。 “为什么呀。” 语气,掺杂许多失落感。 润润沉默,不为什么。 他用卑鄙手段迫使她和佳年分开,为何还装作一副对她好的模样。 “臣妾失言。” 陛下以为是吃食本身的问题,解释道,“朕没在民间生活过,许多吃食买不好。你教教朕。” 润润哑然,不知怎么接这话茬儿。近来陛下低声下气的时候越来越多了,他们的尊卑搁在那里,他何必这样。 见她不语,陛下又低沉道,“润润,朕真没想惹你生气。” 他见她前两天和张佳年在一起时,数度求张佳年停下来买吃的,是很喜欢吃的。 他以为,他给她买,她也会开心的。所以才锲而不舍地买了好几次,她扔掉,他也继续给她买。 润润无意间得罪陛下,揭过这话头,轻声和他说累了。 食物暂时收下去吧,她不爱吃。 可能爱吃的,只是佳年给她买的。 陛下抿抿唇,甚为遗憾。 润润要午睡,陛下欲在旁为她打扇,润润婉拒说天已凉了,无须再打扇了。 陛下望了望天色,也是。 润润这几日疲劳,只欲安安静静睡一会儿。陛下听出此乃送客之意,只好离开她床畔。 润润迷迷糊糊小憩。 中间醒来过一次,朦胧见陛下立在案前,处理那些文书。 他身材甚好甚颀长,背影似一杆雪旗。 皇帝在朝政上向来杀伐果决,小山般的奏折不到两个时辰被他妥当处理完毕。 润润又睡过去。 再醒来时,竹屋内外平静,陛下也没了人影。 她起身,听屋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时至深秋,竹子狭长的树叶变得枯黄。 天空蒙着一层阴影,晦淡淡, 润润被秋风荡过,冷虽冷,却有种沁人心脾之感,吹散了她的睡意。 她拎裙在竹林中信步,找了半晌, 才见陛下独自坐在幽篁深处的石桌边,那茕茕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 清风吹动他的薄衫,他穿得那样薄。 石桌上,放着他给她买的东西。她没吃,他却也没吃,面前只有酒。 他一杯又一杯地独酌着。 润润记得他向来习惯饮茶,此刻饮酒,多几分借酒浇愁之意。 是因为方才他给她买的东西,她没尝吗? 润润本来以为陛下那样逼迫她和佳年,是个无坚不摧,拥有坚硬外壳的冷血人。 此时独自饮酒,却全是失意的一面。 润润欲过去,心想左右是一些吃食,吃便吃了,犯不着为此开罪皇帝。 然此时脚步声传来,陛下的大臣又至。 润润止了念头,急回到床帐中装睡,闻外面陛下和大臣若有若无的谈话声。 持续了片刻,陛下走进屋来,来到她床畔。他身上染有淡淡的酒气,不似寻常酒鬼那般呛鼻,和他本来的龙涎香混在一起,反而很好闻。 润润捂紧被子佯熟睡,只觉陛下抚了抚她的脸,又剥开她衣襟,往她颈窝深深吻了一口。他的唇是凉凉的。 吻完,他伏在她身上,沉沉压着她,也不起来,那样眷恋的姿势。 他自言自语道,“润润。” 夹杂着叹息。 那语气不舍,遗憾,沉迷,更好像,有特别的话要对她说。 “你想不想当朕的……” 那个。 许久,陛下把什么东西放到了她枕畔。 待他走后,润润立刻拿起来看,原来是一张字条。 上面是他走笔如风的两行字——他又要出去,和大臣谋商朝政的事。 上面写清了大概什么时辰回来,又去了什么地方,叫她不要担心。 ……不要担心找不到他。 他似乎挺盼着,她找他的。 润润心情复杂,作为君王,他有掌控一切的大权。可那一夜,他又宁愿让她勒死。 他的心思到底是什么? 润润心里乱纷纷,将那张字条撕碎,丢入渣斗。 · 之前与陛下报备过,润润可以去见张佳年最后一面,送他远行。 当日阴雨蒙蒙,润润撑着油纸伞。 牢房内,张佳年独自落寞。官兵进来将他的一些盘缠衣物带来,叫张佳年换上。再过几个时辰,他就要被官兵押着流放了。 妻子没了,尊严没了,前程也没了,思来活着真没滋味。 那件旧青袍,已洗得发白。 张佳年整整齐齐地穿上,饶是镣铐加身,读书人的风骨犹存。 令人惊喜的是,那只钥匙被送来了。 以后他可以摘掉刑具,做回一个正常男人。 方出牢外,见润润等在不远处。 张佳年眸子顿时一湿,忘记了说话,凝固如石像。她怎么来了? 她重新换回了锦衣华服,头戴金步摇,做回了皇帝的女人。 张佳年酸涩的情愫,无法言喻。 润润缓缓走过来,眼底没有同他一样的热烈的情绪,有的只是平和,疏离。 张佳年欲与她拥抱住,她婉拒。 “佳年,” 润润踌躇着,低声道, “那个,跟你逃出来这事是我胡闹了。我已和陛下请罪,得到了陛下的原谅。今后,我仍然选择侍奉陛下。你走吧,忘掉我,充军期满后重新好好生活。莫怨怼陛下,也莫忘记皇恩浩荡。” 雨丝朦朦,迷失了双眼。 润润在说什么? 张佳年不停地摇头,润润为何要说这些话,她前两天还和自己情深义重,转眼间就对皇帝投诚吗? 皇恩浩荡。她怎么说出口的,她明明知道皇帝对他们做过多少过分之事。 “润润,你的话言不由衷。” 张佳年痛心,她骗了他,她是一个苟且贪生的人。“你怕死,对不对?” 从来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她身如浮萍,到底倚重皇帝多些。 润润隐忍着,眼圈也红了。她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难道和他一块詈骂陛下吗? 陛下割他们的舌头,要割割一双。 从入宫那一刻起,她注定是皇帝的女人,今生再也逃不掉。 她用极小极小的声音说,“佳年,你走吧。你对润润的好,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润润永世不忘。”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5 首页 上一页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