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自知失言,哀然垂下头。 谢寻章心软,想她方失至亲,一时情绪紊乱也是有的,便近身过去柔声, “好啦,你襄助本王再献一位美人,本王必会好好补偿你。陛下若找到你妹妹的尸骨,也会好好安葬她的。” 岁岁哪里还有姐妹,只和润润相依为命。润润才十七岁,入宫堪堪半年,香消玉殒,魂丧禁宫。 虽表面上噤声,岁岁内心到底怨怼陛下,怨怼永安王,怨怼这些不把奴婢的命当命的贵人们。 当下已近暮色,谢寻章用罢晚膳后,宿在了岁岁房里。 方要摸岁岁细腰,岁岁扭过身子,烛光照在她腰间的缟素上,甚为晦气刺眼。 “妾身尚在服丧,求王爷通融。” 谢寻章反感,因着为润润服丧,岁岁已拒绝他月余。一个奴婢死掉而已,她还打算闹多久? 周身燥热难耐,谢寻章强行扭过她肩头,“你给本王适可而止一点,能尽的哀思本王已陪你尽到,莫要蹬鼻子上脸。” 岁岁挣扎着被王爷压在身下,眸中流过哀伤之意,片刻,终于还是妥协,自己解开了自己腰带。 谢寻章赞道,“这才是。” 俯首咬.吻姑娘珠唇。 岁岁侧过头,拉上窗帘,艰难承受。 有多悲哀? 明明是王爷把润润送进宫,润润才惨死的,她却承欢在仇人身下。 委屈和泪水,一并落下。 半宿无眠。 …… 翌日谢寻章神清气爽,没再给岁岁喝避子汤。 王妃母家一倒,他无所顾忌,可以放心让岁岁生子。 玩着岁岁长发,再次盘问她有没有什么其他姐妹。 岁岁一口咬定:没有。 把谢寻章堵回去。 谢寻章见终究无法从岁岁口中获得更多好处,唯有自己去民间找寻。 到哪儿觅得一位面容、性情都跟润润相似的姑娘呢? 莫说大海捞针,也相差无几。 早朝,陛下和几位老臣商议江南水灾的布施问题。 经数月的调养生息,陛下精神一如往常,仿佛已经完全淡忘摘星楼那回事。 皇后娘娘提议为他选秀,他也没反驳。 选便选吧。 皇后见陛下终归于正常,暗暗放心。 仪景殿,案牍堆积。 刘德元为陛下奉茶水,瞥见陛下案头摆有一木质小罐子。 里面零零散散,叠有几颗星星。 星星松垮歪扭,不太成样子。旁边搁着许多凌乱的长条纸,似还要叠。 陛下剜他一眼。 刘德元立时惊恐,跪地将茶杯放下,道了句“陛下好用”,诚惶诚恐退出去。 陛下哑然,撂下毛笔,揉揉酸痛的脖颈。 星星。 拿起自己方才叠的纸星星,细细端详半晌,难看,确实难看。 这种小玩意,他还真不太会叠呢。 长条纸绕在手指,他尝试着又折一颗。折腾了一上午,丑的不算,像样的星星他才折了三颗,看着简陋没想到叠起来这么麻烦。 他连续又叠十多颗,放进罐子里。 罐子小,一颗又一颗,渐渐被底层铺满。 星星…… 以前他把她的星星烧了,现在他再给她折回来。 每天都折,很快就能攒够一千颗。 你来看看,这不是你的星星么。 朕叠得不如你好看,你可莫要嫌弃呀。你不用去天上找了,不用。 朕会叠得越来越好看的。 风铃,蝴蝶,芋圆子,他几乎快把他们之间的回忆翻遍。 招魂的方法他也尝试过无数种,没一种起效果的。 他苦思冥想,润润执念最深的就是星星,若一千多颗星星悉数回来,她也该回来吧? 上次你不是说到星星是你母亲教你折的么?后面是什么,朕很好奇。 你现身吧,朕好想听。 灯烛渐渐朦胧模糊,用心感受许久,润润藕粉色罗裙的身影,才又幻化在眼前。 她莲步轻移过来,坐在他膝头。 陛下。 她抚了抚他的额,埋怨, 上次臣妾想讲给您听,被您打断。 现在再想讲,臣妾忘记了。 陛下眼神迷离,握住她的手。 润润,你不要记恨朕。 你看,朕把耳朵准备好啦。你讲吧,朕用心听着。故事多长,朕都会用心记得。 她白茉莉花的面孔靠近,在他唇边若即若离。清香少女之香,萦绕在他鼻尖。 陛下, 那臣妾,讲给您听。 陛下眼底湿润,某种冲动难以压抑。 他明知这是幻影,却还冲动地想把她一手揽住,吻吻她的唇,一倾相思之苦。 “润润……” 使劲儿,他扑个空。 视线由朦胧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空空如也,原是他仰在椅背上打了盹儿,极其短暂的梦。梦醒了,哪有什么润润。 干裂的唇角抿了抿,他长长呼口气。 眨眨眼睛,被他看了一半的书卷尚且半开半阖着。 陛下直起腰,缓好半天的神儿。 蓦然意识到,方才他梦见润润了。 这么多日来,她第一次入梦。 他流露些许疲惫又欣慰的笑,捏着手中那几颗小星星。 还是有用的。 她曾经说过把愿望写在星星纸条上,愿望便会实现,诚不欺他。 他蘸墨,在剩余纸条上悉数写满小楷—— 希望你魂魄多多来入梦。 试过这么多种招魂方法,唯独这条管用。 · 陛下后宫虚置,暮色降临时,敬事房公公总要过来询问陛下宿在何处。 政务忙些便是太极殿,政务闲些便是翠微宫,除这两地,陛下没别的宿处。 至于张荣华和芳昭仪等人,名分依旧在,守着活寡,和进冷宫无甚区别。 陛下血气方刚,精神正旺,这么冷淡下去不是办法,总要有嫔妃娘娘伴驾才行。 谢天谢地,永安王从宫外又寻来十名女子,个个长相清纯,善弹琵琶,莺歌婉转,性格单调而木讷,喜穿藕粉一色,连名字也均是“珍珍”“明明”“皙皙”这类的叠字。 平心而论,永安王认为这些女子的相似度和润润都很高,甚至比她姐姐岁岁还像。陛下要找代餐的话,应该足够。 润润是沾点傻气,天生缺根筋的,这些女子经受过严格训练,比润润侍奉得更周到体贴。 她们轮流给陛下唱歌,谁唱得好谁留下。 虽唱歌,刘公公却没得到陛下允许她们进太极殿的旨意,歌是站在殿外庭院中唱的。 谢寻章提心吊胆,未晓得究竟什么样儿才能称他皇兄的心。 爱钻营的张荣华闻永安王又送美人给陛下,也欲分一杯羹,刻意打扮得文弱素净,拿捏着从前薛婕妤的清纯,来此为陛下献古琴。 张荣华的宫殿和润润的翠微宫很近,两人从前抬头不见低头见,于润润的神态,张荣华把握得入木三分。 一时间,众妃邀宠,各显神通。 本来肃穆的太极殿,丝竹管弦之声弄得有点闹腾。 陛下奏折还未批完,最忌吵。 便是从前薛宝林给他唱歌,俨然也是安安静静的。 歌没唱完,轰人的旨意已降下来。 “陛下有言,谁敢再出声,立即拖下去割舌头。” 此语一出,众妃顿时鸦雀无语。 割舌头…… 谢寻章暗叹此事搞砸,没献成美人不说,反挨陛下责骂,要怪只能怪张荣华瞎搅和,坏掉大事。 薛婕妤死后,陛下禁止宫中丝竹管弦和戏曲歌唱。 他已再不爱听曲儿了。 檀庭公主和张佳年的婚事近在眼前,几日来公主却独守空房,张佳年并不宿在公主府。 他说要回老家安置父母,安置了这么多时日,一点进展没有。 檀庭公主担心驸马的老家在什么山穷水恶之地,半路遇上山贼盗伙之类的,出了意外,心下忐忑难安。 “皇兄,求您帮臣妹去找找张佳年。” 据锦衣卫送来的文书看,张佳年老家就在京师,哪里什么山穷水恶之地。 “他临走前与我说,母亲患重病,唯有外地一位神医可医治,一来一去至少十天。途经都十多日了,他还音信全无,怕遭到了意外!” 陛下挥挥手,叫裴青山帮着去查。 “查到人回来复命。” 裴青山领旨。 檀庭暂时离去。 长风振林,微雨湿花。 今日怎又落雨,近来雨水有点频繁。 陛下面见几位军机大臣,商议东南沿海的战事,一议三个时辰。军机大臣站得双腿隐隐发僵,陛下却还旁若无色。 听说后宫那位婕妤娘娘死后,陛下对于政事的勤勉变本加厉,几乎快到走火入魔地步。 前几日有一六十多岁的老臣,扛不住陛下如此高强度议政,倒地晕厥。 陛下扬手把老臣拖下去,议政却还要继续。群臣均暗暗在上朝前多食了一餐,以保证有充足体力。 在朝堂上累晕过去属于御前失仪,丢人遑论,贬谪罚俸肯定是少不了的。 好容易挨到逢十休沐,百官暂罢朝,抓紧机会在府邸上调养生息。 陛下近来夜眠不佳,常常三更天便自然醒转,清醒到天明。 夜色一点点褪去,朝霞似桃。 该上朝了。 他徘徊着念头。 晚些才想起今日休沐,不必上朝。 徐徐起身,静坐半晌,发觉无所事事。休沐还莫如上朝,起码忙碌的生活能把他充实。 一闲下来,方褪去的怅惘之意又似雾气,卷土重来。 想从前她在时,这样的日子再美好不过,他可以放任她在长信宫留到天明,再施施然起身,和她一道用早膳。 再有闲暇,可以写写字,她在身畔研磨,说长道短。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慢慢折磨的滋味,才最毁人销骨。 起身,更了衣。 用过早膳,照例往翠微宫走一遭,看看那些蝴蝶养得怎么样了。 翠微宫每日有人洒扫,自她走后为了方便养那些蝴蝶,在院中移植许多海棠树过来。 玉圃琼林,一片白洁。足不出户,可观赏御花园的美景。 刘德元殷勤在前方开路,青砖石铺成的小径上雅洁,半点灰尘也无,洒下淡淡几瓣白海棠的落花。 落花馨香,引来许多慕名而来的蜻蜓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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