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庭平日颐指气使,何曾低声下气过。 张佳年幽怨地甩开檀庭的手,眼眶如欲沁出血泪来。 若非这些时日父母沦落诏狱,受饥受寒,更东奔西走逃命,因担忧自己而心力交瘁,老母怎会哭瞎了一只眼睛,老父又怎会溘然长逝? 全是那些位高权重者做的孽。 张佳年想要一把刀,割下敌人的头颅!……可只是幻想罢了,他手无缚鸡之力,文弱一书生,身份低贱。 戴在身上的刑具,掠夺他一个男人尊严。 “走开。” 张佳年终于忍无可忍朝檀庭低吼,狠狠推了下她, “别碰我!” 檀庭娇小的身子被张佳年这么一甩,头险些磕在柱子上。侍卫立即上前拔刀,欲将张佳年拿下。 张佳年凛然,生无可恋,全然引颈就戮。 檀庭却阻止了侍卫,“住手。” 她没怒,竟反而以妻子的身份,陪着张佳年一同跪在张父灵前。 檀庭曾经确实是个被先帝宠坏了的公主,但成婚一年有余,通晓人事,心智渐趋成熟,不再如从前那般刁蛮任性。 张佳年父母逝去确实可怜,檀庭愿意原谅他的情绪失控,和他一起跪灵。 张佳年浑身骨骼剧颤,泪痕挂在脸上,哭得有些抽噎。 刚才他敢推檀庭公主,本已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没想到檀庭高抬贵手。 檀庭梨花带雨地说,“驸马。” 揪揪他的衣角, 她是真心喜欢他啊,他为何总想着那个润润,就不能回头看她一眼呢? 她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面对公主的温言暖语,若是正常男人,定当说几句软话怜惜一番。 然张佳年正值丧考妣之痛,每每动情之时,想到自己戴的那辱之刑具,情意登时烟消云散。 若父母的在天之灵看他如此狼狈、丢掉尊严、被锁住根,苟延残喘当个公主男妾,会不会将他族谱除名? 他寒窗苦读满腹经纶,又考中了探花,本来前程似锦,却落得个如此凄凉下场。说来,全怪那御座上的人。 那人夺走了他的妻,又踩碎了他尊严! 檀庭却以为张佳年能尚公主是莫大荣耀,如何算耻辱。即便仕途毁了,要怪也得怪害人不浅的润润,而非她皇兄。 “佳年,你理理我。” 檀庭显露恳求之意,缠着张佳年。 张佳年冷冷避过头去,尝试道,“公主,若你能给臣解开那东西,臣一辈子都会感激你的……” 他老父母刚死,多么凄惨?她还忍心雪上加霜用那等东西羞辱他? 檀庭犹豫,一瞬间心软,欲给张佳年去拿钥匙。可她公主的名位提醒她,她是皇家人。 皇兄永远是她最亲的人,她永远不可为了其他男人而背叛皇兄, 皇兄才是一等一的。 而且,给张佳年解开,他又和润润私通怎么办? “不可以。” 檀庭强行硬下心肠拒绝,安慰道,“驸马,那东西其实可以当坐垫用,坐着跪着特别舒服,而且你穿的衣服宽大一点,没人发现你戴着,你且想开些。” 张佳年痛苦吸气,自讨其辱。 确实,檀庭与皇帝有血脉关系,檀庭永远是谢家的谢檀庭。 他苦然闭上眼睛,终于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溢出一丝呜。 檀庭怜然,近前搂住他,“驸马别哭,驸马别哭。” 她比润润还喜欢张佳年,她和张佳年之间才是爱情,润润早变心喜欢皇兄了。 驸马一哭,檀庭的心跟着碎。 她宠他,可以满足他的其它任何要求,独独不能站在皇兄的对立面。 “你该拎清自己,是你自己冒犯了圣驾,该当佩此刑具好好醒悟,怎能一天天怨怼皇兄?若非看在你是我亲驸马的份上,旁人死十回也有了。驸马,你该安分。” 张佳年冷笑,擦干眼泪, 他是被强的,这强迫的爱情有何平等。檀庭以为对他很好吗? 讽刺,鄙夷,荒唐。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得化悲愤为力量。左右父母逝去,这人间再无他的软肋。 而恰好的是,润润的姐姐也刚刚才死。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要领着润润跑,跑彻底,这一次,将所有欺辱他们的人甩在身后,让他们望尘莫及! 过去三日,张佳年才竭力忍住失去父母的悲伤。他仰公主鼻息,虽然伤心,也得侍奉公主。 公主前些天教他看的账本,他依旧还在看。他本来是文人,账本那种小东西根本无需人教,他算账比几十年的老管家还娴熟。 一天天的,张佳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像具行尸走肉。只有公主召他侍寝时,他才木讷地过去。 夜间,她对他是旖旎的。 檀庭见张佳年终于塌心,好好当公主府的男主人,心中甚为欣慰。 琢磨着,过些时日便入宫,求皇兄允许摘掉他身上刑具,到时候他便不用老抱怨耻辱了,定然大大惊喜。 张佳年之前没有人身自由,因为他心里总惦记着润润,总想和润润跑,檀庭自然锁着他。 如今张佳年既步入正轨,檀庭也愿意给张佳年一定的自由,让他料理公主府大大小小的事宜,自由奔波。 张佳年也还算尽心,省去檀庭不少心力,端端是个贤内助。 檀庭打心眼里更喜欢张佳年了,心想待来年解散公主府那些男妾,和张佳年专心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好日子。 到时候她月下抚琴,他吹箫,闻琴解佩神仙侣,恩情美满,如胶似漆,形影不离,想想都让人觉得幸福。 公主府新请来一批医者,治疗檀庭娘胎里的毛病。张佳年身为驸马,有时也额外跑去京城药房,照顾些原料。 一来二去熟了,药铺老板隐隐约约猜出他是驸马爷,格外热络殷勤,多有奉承之意。 张佳年踌躇许久,才在一次办药时,私下跟老板说公主患有失眠症,需要饮沉睡茶才能安眠,让老板开几位药材,要特效强烈的。 老板初时是有些纳闷的,公主既然芳体欠安,为何不叫府上大夫瞧病,而劳驸马刻意来此处问询? 当然驸马爷的威严在此,老板也未曾多问,当即开出一串药方,叮嘱驸马每次只按药方煎半包即可,万万不可多饮。 多煎,有可能导致人的昏迷,一睡就是好几天,甚至生命危险。 张佳年拂袖收下药,偷偷藏了起来。 此节他并未跟檀庭报备,檀庭的失眠症也是他信口胡诌的。其实檀庭睡眠好得很,每天还嫌睡不够,哪会失眠。 张佳年知道自己肯定无法在明面上买到蒙药,只要借用安眠的名义,私下从药铺老板手中骗得一些。 既然要和润润逃之夭夭,他现在就得开始做准备。 檀庭无情,莫怪他无意。 他要迷晕檀庭,再逃。 希望润润摆平皇帝,也能顺利。
第51章 婚期 此次新入宫的秀女, 包括阮净薇那个堂妹阮修媛在内,共计一十八位。 一十八位,陛下给了她们相应的位份,大抵按照家世和出身草草划分。 至于侍寝, 陛下未曾召幸过。 陛下日理万机, 如何记得住那些姹紫嫣红女子的脸。 秀女们得到了位份和封赏, 引以为荣耀, 每日更卖力地打扮自己,期待与圣驾偶遇, 即便远远观陛下一眼也好。 古书说:缦立远视, 而望幸焉。 皇帝,惯来是如此受欢迎的。 皇后未立, 现如今宫中位份最高的是润润这德妃娘娘。且润润是后宫唯一真正侍奉过陛下的妃嫔, 身份特殊,秀女们见了她均小心翼翼参拜。 至于润润微贱的出身, 无人敢再提。甚至有人泛起奇怪的念头,觉得出身过高引人猜忌, 出身贱些才更容易得陛下怜惜。 那一日,秀女们正式来向润润叩首, 地点是碧霄宫阳光明媚的庭院。 本来应该在正殿参拜的,然润润嫌弃正殿太暗,这么多人坐在一块也闷。 今日天色霁明, 暖阳高照, 碧霄宫有的是花香和微风, 不妨大家到外边来。 怕晒着德妃娘娘, 有侍女专门给润润抱扇撑伞,其余秀女却要站在太阳地里。 阮净薇那位堂妹阮修媛, 秀女中比较靠前的位置,容姿出挑。 润润高位坐着,念及自己答应过陛下要善待他的新宠,便只静静观秀女们行礼,之后给她们赐座赐茶了。 秀女们容光焕发,美得毋庸置疑,有的甚至背着“某地第一美女”称号,姣花照水,芙蓉泣月,当真我见犹怜。 陛下真富有,后宫也真富有, 润润迟钝的思维尝试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身处陛下那种尊位的男人,也会忍不住把秀女们挨个宠幸一遍,聊尽形骸之欢的。 她忽然理解了陛下。 秀女们的妆容大抵类似,润润无法认清脸,只能依靠封号。 她自己初入宫时,陛下也只称呼她封号。他是叫了她许久薛宝林,后来才慢慢记住她名讳的。 后宫女人大同小异,的确一时无法卒记。这一点上,润润又理解了陛下。 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能设身处地理解陛下的难处,对陛下的敌意渐渐消减了,把他看成一个普通朋友,一个认识的人,一个仅仅有过萍水之逢的男人。 从前那些爱恨,全部释怀。 左右未久,她将与他永远诀别。 他过他至高无上的帝王日子,而她到海上隐居,再不回中土。 人之将离,还有什么恨意解不开。 浮事沉沉,其实许多事都像过眼云烟。陛下现在热乎,因为他每日能见到她。如果她死了三年,五年,十年呢? 他照样会娶妻生子,正常运转。 他会忘记她, 润润心里琢磨着,最好让陛下相信她死了,这样永绝后患。 只是她已当着陛下的面死遁过一次,再来一次,恐怕没那么容易。 说来,难免有些伤感, 皇宫这个地方她再不喜欢,却也生活了这么好几年。初入宫时她才十七,如今她堪堪二十了。 再过几年,她便要人老珠黄。 最好年华的三年,已如流星般飞逝过去。她也曾爱过陛下,最终结果却是和他成为陌路,永远划清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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