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哪里谬赞,朕真心夸你的。” 陛下确实偶尔会对嫔妃说些情话。 润润早已习惯,咽咽喉咙,“那,更要谢谢陛下。” 将醒未醒时,两人还盖着同一张被衾,最适合说些夫妾之间的私闺话。 陛下略显喟然,“……其实有时候朕挺庆幸的,永安王把你送到朕身边。” 念头稍错一寸,机会稍差一寸,他今生无缘和她相识。机缘如斯巧合。 “朕那皇弟平日行事荒唐,只做过这件好事。” 润润闷闷,陛下觉得庆幸。 陛下,您知道王爷多可恶么。 臣妾当初若非救姐姐,才不会答应王爷,和佳年生生离散。 您的‘好事’,却把我一辈子全毁了。 “原来您这么想。” 陛下有些沉醉, 如果没识得润润,她在永安王府随便嫁个小厮,草草过一生,他永远不知道有她的存在,孤孤独独,那该多遗憾。 “朕遇见了你,很珍惜。” 陛下今日表白的话说得着实有点多。 润润怯怯听着,轻绞寝裙, 陛下对她还有意思,且意头不浅。 ——她忧之愈深。 那徘徊在心间已久的出宫念头,决计不敢透露半点。若被陛下察觉,后果绝对是毁灭性的。 “臣妾能服侍陛下,也是十分欢喜。” 她挤出一句奉承的话, 由于非发自真心,那语气甚为冷漠呆板了,不带任何感情,仅仅客套答复。 他却认真,“为何?” 看样子,五官染着柔和,极为真挚,也极为认真。 润润随口扯谎道,“陛下是我见过最帅的男子,最好的人。任何男人在我心目中都不如陛下英明神武、玉树临风。” 陛下神色很微妙,默然片刻,似春风吹化冻土,从心窝流出来的感情。 沉默片刻,他捧起她的脸仔细吻,吻个不停“润润嘴真甜”,吻也是发自真情的开心。 他很爱听。 润润暗暗咋舌,不至于吧,便是三岁小孩子,也没陛下这么好骗。 每日有多少人奉承他? 区区两句,何以让他龙颜至此。 天色亮起来,该起身。 润润欲更衣。 要尽量避免和陛下多说话,说得越多,暴露自己的风险也越大。 陛下半倚着,抚着她腰间一截丝带,似闲谈般提起, “那个阮修媛,只是个普通嫔妃。阮家送来的,养在后宫而已。” 润润一愣。 他说这话什么意思,跟她解释吗? 又似陈述的语气。 “臣妾会……照顾好那位妹妹的?” 润润试探着回道, 他的意思可能,隐晦地提醒她莫要为难他的新宠。毕竟她现在是德妃,位份很高了,恃宠生娇欺负新人极容易。 陛下轻淡剜她一眼,这回复令人不甚悦然。 他遂改掉了原有的话头,顺水推舟,“照顾,那德妃想打算怎么照顾呀。” 润润语塞, 这可为难,本来她和阮氏是仇家,地位上又是她天然高高在上,怎么照应新入宫的‘妹妹’都是错。 况且,刚才仅仅随口一说,她恨阮家人,恨透了,给阮修媛非常恶毒地使绊儿还来不及,哪里想照顾她。 “臣妾把宫里珠宝送给她。” 陛下道,“你一身绫罗,翡翠珠宝,皆是御赐之物。” ——这是不准借花献佛的意思了。 润润斟酌,绞尽脑汁, “那臣妾教她服侍陛下,让她侍奉得您舒舒服服的。” 陛下呵呵,她倒做起宫里老嬷嬷的活儿了。刚才她开窍,现在又不开窍了。低沉提点道, “你倒是不担心,她分走你恩宠。” 刚才他提起阮修媛这话头,本意是想告诉她,他不会转宠旁人,只专注于她。 润润这才明白,拐弯抹角半晌,他这问题的正确答案竟是吃醋啊。 他不是不允她嫉妒皇后吗? 帝王怎么问,嫔妃有固定答法。 她拖着长长曳地的寝裙,婉转于郎膝上,尝试背出教习嬷嬷教过的话, “臣妾也盼望陛下多陪陪臣妾,但臣妾明白皇嗣要紧。陛下去陪了其他妹妹,臣妾虽思念,却不敢有妒意,臣妾只想和陛下……洞房花烛。” 最后一句明显说错,是她忘词,随便瞎编了一句。出口即后悔,那岂非皇后才配有的,他会不会又怪她僭越。 润润缓缓抬头来,盈目流转, ……说岔了。 陛下却没怪她, 他清澈的瞳仁,倒映着窗牗泄进来的晨光,天色,还有她, 他怦然道,“你想和朕洞房花烛?” 润润欲摇头,感觉不对。 点头,更大错特错。 他道:“没事,来,润润。” 忽然将她抱起来,死死拥住。 润润快要窒息。 陛下莞尔,心头又一阵浅浅的甜悦闪过。润润今日当真逆情转性,已是第二次如此嘴甜。 他好喜欢。 看来之前是他想多了。她喜欢他,自然是喜欢的,怎可能这么久还惦记张佳年呢。 洞房花烛,倒是一个十分新鲜的点子。他注定无法给她正妻皇后之位,陪她过一个简单的洞房,却甚容易。 素闻民间纳妾,有正式纳妾礼,妾室在入门那日头戴红花。 想着,待他和皇后大婚后,挑个吉祥日子他领她到行宫去,过一场洞房花烛便过一场,无伤大雅。 他道,“好,朕去准备。” 润润懵懂。 不知哪句话差了,触动他奇怪的心弦。准备什么? 继续方才那话头,“总之陛下放心,臣妾不会在后宫给您惹事的。” 即便您纳更多的妃嫔。 因为,我没准明日便离开皇宫了。 陛下抚挲润润,他有时候喜欢她懂规矩,但又隐隐希望她能吃醋,能多在意他一些。 他虽能时时刻刻抚摸她的心口,但却握不住她的情丝。 每每与她亲近,他沦落。 而她,心智清醒,没有半分动情的感觉。 陛下止住她话头,“阮修媛之事,只是和你一说,无甚旁的意思。” 侍寝之事,自当还是她。 除去生子的需求外,他以后应该也不会找旁人。 先帝有十多个皇子,而他现如今还膝下空空。 娶阮净薇做皇后,斯人怀不了孩子,大抵,他得给新入宫的阮修媛一个子嗣,然后过继给皇后,名义称皇后生的。 他曾想过以阮净薇为皇后最大好处是,他无需和她圆房,这样润润不膈应。 但权衡利弊,他不给阮净薇孩子也得给后宫其他嫔妃孩子。幸妃子这件事,如论如何绕不开。 若为这事迁就润润,有点小题大做。 嫡妻先生子,庶妃再生子,这样尊卑秩序才能井然。只要有了嫡长子,日后便好办。润润也可以怀孕,他们可以拥有自己的孩子。 而且她尽可以放心,即便他幸别人,她仍是这后宫地位第一的宠妃。 对于其他女子,他没兴趣有事没事便召幸一下,仅仅生子义务而已。 对润润,才是真心悦慕。 她方才说要与他洞房花烛,他此刻已经隐隐期盼着了。 …… 关于出宫这个问题,润润内心还没有成形的想法。 以防万一,唯有先将小柊的海疆图要过来,到时候她想选择哪条路都可以。 畅春园,小柊讶然,低声:“娘娘仍要舆图啊?” 眼中浮动着对润润莫大的担忧。 欺君大罪,竟敢犯。 如果家里有父兄姐妹,也会被株连的。 润润心想小柊不晓得。说来悲凉,她姐姐刚死去,她再无其他亲人,现在算是孑然一身。 私逃,只需考虑自己的性命。 润润说要舆图纯作欣赏用,陛下允许了的。当然这是骗小柊的话,她不能明晃晃把这样一张大卷轴带回宫,那样定然引起陛下怀疑。 她早已想好如何做,发髻戴了支珠花,珠花中空,内有狭长的一片小空间,可堪容纳卷成筒的小纸条。 润润揣在袖中一只炭笔,头部削尖,当个随身携带的毛笔用。 畅春园,她一边假意看戏,一边将舆图上内容记了个七七八八,并且尽量将她认为的重要路线缩小,写于小纸条,然后藏进中空珠花中,再插回发髻间。 这样,她两手空空到畅春园来,两手空空走,最大限度减少被怀疑的可能。 她看戏向来喜欢安静,临描舆图时,把侍奉的婢女和太监远远屏开了。 小柊愕叹,见润润如此费尽心机,蠢蠢欲动的离宫之心。言尽于此,何须再劝,她不会将润润的秘密泄露去,但同样也无法帮她。日后命如何,全看润润自己的造化了。 正如小柊自己所说,三百六十行各有各的苦楚,莫知她人苦,莫劝她人善。 或许君王宠爱并不如表面那样风光气派,或许娘娘的优渥生活里,藏着卑龌与难堪。 或许这位润润娘娘走,真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 阮家人主动向陛下承认了过往种种有罪之事。官员收贿舞弊一事,暂时告一段落。 公主府, 张佳年使足了软磨硬泡的功夫,攻心攻身,软硬兼施,终于使得檀庭带他去见了一面老父母。 其实父母两人有一已不健在,老母病逝。老父亦奄奄一息,张佳年把他接到公主府照料几天,便撒手人寰。 好在老父是寿终正寝的,走时十分安静宁和,无灾无病,临终前还在公主府享受几天好日子。 张佳年披麻戴孝。 痛失父母的打击过大,他发丝也白掉几根。 张父的灵柩并不能停在公主府,公主府代表的是皇室,张佳年仅仅入赘皇家,没资格让公主府为他家亲人挂丧。 一双父母的棺木牌位,皆停去了从前的张府。 檀庭知张佳年悲怆欲绝,感同身受,也在腰间系上白麻布,着素服,烧几张纸了表心意。 如果她没有公主这层身份,原本应算张家儿媳,为公公婆婆守丧理所当然。 “驸马,” 灵前,檀庭命人送来热乎饭菜,柔荑轻轻抚上张佳年肩膀,“驸马,逝者已矣,莫太伤心坏了自己的身子。”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5 首页 上一页 86 87 88 89 90 9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