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吩咐这话时,稀疏平常,仿佛平时就和润润这般相处。 谢寻章不敢违抗圣命,唯唯诺诺接下陛下口谕,实则内心目瞪口呆。 这还是他那冷情的皇兄么。 “本王真纳闷,德妃娘娘您究竟是哪一方下凡的神仙?” 又或者哪里修炼成的狐狸精,把皇兄的心蛊惑去了? 润润眨眨眼,陛下又对人如此好么,心头微微发软……随即想到,陛下宠人就这个风格,对待每个宠妃皆如此,岂独她为然。 便反驳道,“王爷当初送我入宫,再三叮嘱我努力向上,好为王府多多美言。现在如您所愿,王爷反而阴阳怪气起来。” 谢寻章嘶,敲了下折扇, “你敢跟本王顶嘴了。” 从前她跟她姐姐生活在这王府大宅院时,一介低贱伶女尔尔。 “别仗着有陛下喜欢你,本王就不能把你怎样了。” 润润扬扬下巴,“怎样。” 谢寻章语塞,有皇兄罩着,他还真不敢把这丫头怎样。 还能怎样,当菩萨供着呗。 眯着眼睛道,“皇兄当真骄纵了你,让你现在无法无天。过河拆桥、恩将仇报的臭丫头,竟还要本王反过来伺候你。” 润润哼了声。 “王爷错怪了,我一直给您说好话,还为此挨过陛下耳光。若说过河拆桥的,应当是您才对。” 谢寻章切,懒得和黄毛丫头一般见识。润润翅膀硬,现在要飞了,到底还是他的岁岁更温婉动人。 如今王爷已与王妃和离,王府中没有女主人。 谢寻章按陛下吩咐,将王府最好的房收拾出来给润润住,希望她住得舒舒坦坦的,陛下大婚后好赶紧把她接走。 润润却婉拒,觉得从前在王府时,她与岁岁住的那间又低又矮的下人房最温馨,里面仿佛还萦绕着岁岁的感觉。 小时候过得那么多苦日子,被嬷嬷揪着没日没夜地练琵琶,挨过那么多手板,岁岁又给她从厨房偷过那么多糖……一切的一切,都凝固在回忆中。 谢寻章道,“你可不许住在这儿,若皇兄追究起来说本王虐待你,本王的脑袋还不得搬家。” 润润道,“从前王爷惧内,把我姐姐堵在书房里欺负,还不给我们姐妹俩好居所,生生让我们在此处忍着,如今改口晚矣。” 谢寻章气得额筋隐隐发涨,惧内?他几时惧内过,润润这臭丫头,越发轻蔑于他。 若非陛下罩着,他早把润润关进柴房好好教训了。 谢寻章始料未及的是,陛下会对润润偏爱如此。 瞧她身上的绫罗绸缎,竟穿得比公主还气派。陛下还真打算把她捧在手心里当明珠吗? 帝后大婚,她身为一介妃子回娘家住根本逾矩,皇兄居然也答应。 谢寻章尝够了吃瘪的滋味。 他素来高高在上,认为润润仅仅是一棋子,如今局势完全转变。 从前他颐指气使地使唤润润,如今润润颐指气使地使唤他。 主仆之位,早已悄然发生了颠倒。
第53章 抓包 润润倔着脾气与王爷周旋良久, 直至王爷离去,才怔怔在自己的小榻坐下来。 实不相瞒,方才的镇定自若掺杂几分逞能演戏的成分,她内心乱得很。 她下意识抚摸髻间藏有舆图的那只珠花, 却抚了个空。 珠花呢? 找遍了随身的妆奁、箱匣, 出门又带着丫鬟在王府寻觅片刻, 仍旧一无所获。 润润惶然, 渗出一股恐惧之意。 该不会掉在出宫的路上了吧? 虽然逃亡的路线她规划过无数次,早已烙印记忆里, 有没有珠花都不影响她跑路……但被有心之人捡到, 发现其中舆图,等待她的将是灭顶之灾。 太马虎了。 润润好慌, 盼那枚珠花被丫鬟仆人捡了去卖钱, 或落在大街上被马车碾碎,里面的秘密千万别拆出来。 又安慰自己, 即便拆开来,捡到者不知失主是谁, 未必联想到她。谁猜得到舆图是她画的? 若能出得京畿,坐船出海, 陛下肯定很难找到她了。而且,陛下这几日忙着大婚,可能根本没工夫顾及她。 念及此处, 稍稍心安。 珠花既找不回来, 润润专心考虑脱身的问题, 她有了具体的路线图, 还需要钱,和路引, 出城的车具。 银元本来充足,无论来自王府还是皇宫。但那些银子她皆没法用——王府的银元刻着王府名讳,皇宫银元更有皇家标识。 她如敢带着这些钱出门,等于去衙门口自首,喊人来抓她。 因而,她周围虽然珠玉环伺,可堪用的路费和程仪却少得可怜。 费半天劲儿,润润才从丫鬟手中换得一点碎银子,以及几张面值小的银票。 这些钱仅仅戋戋之数,她一介弱女,日后孤身在外,必须带足了钱。 润润还得再想办法,换些银票防身。 她这满头首饰、满身绫罗,虽然很值钱,统统要抛弃掉。它们乃皇家御赐之物,同样容易泄露行踪。 陛下赏她的大多是价值连城的珠宝,到了外面根本花不出去。 润润挑了数样无足轻重的小首饰偷偷装起来,为几日后做准备。 至于路引和出城的工具,暂时没有着落。 润润徘徊犹豫,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策划、自己行动,正面和陛下掰手腕。 珠花丢失,开局失利,仿佛预示着后面的晦气。 若失败,唯有死路一条。 但若就此放弃,安安分分等陛下接她回宫,日后苟延残喘,憋憋闷闷,长久生活在阮净薇姐妹俩的统治下……实在也生不如死。 莫如搏一搏。 她是个怯懦性子的,今生燃起的最大勇气,便是此次出逃。 王爷奉陛下之命,晚膳为润润备下了丰盛宴席。王爷自己却缺席,仿佛还与润润有心结,不情愿给润润俯首做小。 润润现在状态甚差,满脑子是私逃之事,王爷缺席正好,免得被王爷察觉了她的异样。 过了今晚,明天,后天, 大后天,举国同庆帝后大婚。 到时,京城会戒严,皇后尊贵无比的凤车和成山成堆的嫁妆,会在金吾卫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进入皇宫。 帝后婚仪繁琐,典仪陆陆续续要进行两日。因而陛下虽口上说放她回府住三日,其实不止三日,至少有五日时间。 润润打算,先暗暗做准备,在陛下举行婚仪的那日走。 届时所有人的目光皆会聚集在宫里,连王爷也会入宫观礼,没人注意她这棵小小草。 即便陛下发觉,总不能撂下一半婚仪、丢下皇后和文武百官悔婚出来找她吧。顶多派人来抓她。 只要陛下忙,一切皆有希望。 如若最终功败垂成,被陛下抓到,死了便死了。 她随身除去带银票之外,也带了一把匕首。山穷水尽之时,宁可自戕,也绝不落在陛下手中,受那断手断脚的折磨。 生死既置之度外,人也释然起来。 翌日清晨,润润醒来,换了身素净的便装,发髻只插根银簪,欲上街逛。 谢寻章阻拦润润出门,倒不是因为猜到她想跑,主要考虑她的安危。 似她这般水做的、娇滴的小美人,上街抛头露面成什么话。若遭遇了什么刺客,或被挤到了、晒到了,陛下定当怪罪。 “你且待在王府中,想要什么本王统统命人给你买来。” 何须她亲自跑一趟呢? 润润白眼,“怎敢劳烦王爷。” 王爷道,“小姑奶奶,算本王怕了你,本王好歹从前对你有提携之恩,你真要害死本王么。” 若出什么事,皇兄自然不会怪罪润润,他谢寻章有好果子吃了。 润润撑起伞,婉拒王爷好意。她在王府呆得闷,亲自上街,感受人间烟火和市井氛围,顺便散散心。 陛下说过,她想做什么都要顺从她心意,不得阻拦的。 王爷唯有妥协。 “往死里盯着她。” 虽说便装出行,简简单单逛街,但润润身边跟着一个婢女菊儿,明里暗里还埋伏着六七个护卫,专事她的安全。 润润好好呆在王府中,这些人还不至于如此警惕。一入市井,精神全打叠起来了。 她假意要买胭脂,用大额银元,换来了多散碎银两,自顾自收藏起来。 之后又往茶楼,啜了一杯茶。 这处茶楼位于京城繁华地段,来来往往客人颇多,润润坐的是二楼雅间临窗的位置。 掀开竹帘往下望,刚好观得一青衫公子,也欲上茶楼小憩来。 那人头戴书生巾,儒雅俊美,端端正是思念多日的张佳年。 润润瞳孔微震,眼眶发酸,快要渗出泪来,手中茶杯也泼了一些在外面。 菊儿近身询问,润润推辞说茶水太烫了,要菊儿亲自去跟老板换壶蓝莓浆来。 ……支开菊儿,她急急探身往窗外望去,只见楼下的张佳年也在仰望着她。 佳年刻意来找她的。 润润欲轻呼, 随即观佳年身边,同样跟有好几个仆从,坐的是富贵精致的马车。 她与佳年相认的心,登时熄灭。 她费尽千难万苦,在陛下面前卑微求恳了多少次,才获得这出宫机会。 一定要珍惜,万不可在出逃之间便暴露心思。佳年虽近在眼前,为了大计,也唯有装作陌路人。 远远观之,阳光下, 张佳年牙齿细白,薄嘴唇,当真是俊秀的读书人。过了这么许多年,他还和初见时那般样子一般无二。 只是他的裤腰仍然鼓鼓,未知什么情况。或许戴了两层腰带? 润润和张佳年,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 四目相触,眼神无形中达成某种共识。 他们青梅竹马共同生活过,彼此都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情意相通,心有灵犀。 一个无言的眼神,已把想说的话交代清楚。 …… 皇宫 刚应付过阮氏姐妹,陛下在仪景殿中,手底一叠厚厚的文书,记载封后的全部流程。 他立在书桌边,用剪刀剪掉灯盏内的烛芯,沉静缄默,百无聊赖, 连时光都流淌得那样慢, 象征帝后结同心的罗结,如昨日黄花般地丢在一旁。 冠冕、大红喜服已准备完善,后日就是他的大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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