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润润轻轻吐一个字,玲珑美丽,引得张佳年心生向往。 他太喜欢润润了。 润润终于还是属于他的。 本来张佳年打算把岁岁没死的消息告诉润润的,但见润润心智如此动摇,一旦得知岁岁没死,必定束手束脚,担心岁岁因她而受到株连,从而不肯跟他私逃。 左右岁岁好好活着呢,待日后他们真到了海岛安定下来,他再告诉润润未迟。 算是他的一点点小自私吧。 后面的双人榻,张佳年想抱着润润好生任性一回。 檀庭强占他的那无数个夜晚,他痛也快痛死。如果一生得不到心爱的女人,活着还有什么滋味。 润润美丽的容颜,就在咫尺。 她怔怔抬头, “佳年,” 张佳年心头如被泼了凉水,险些忘记,他那里还带着刑具。 即便渴死了润润,他也做不到。 他如何能让润润看到,他最卑微屈辱的一面。 润润知道佳年纠结什么,她不信天衣无缝,只有能逃出去,日后定然有铁匠能解开的。 她起身抹抹眼泪,“我真应该早点求陛下,让他赦免你。” 张佳年柔声拒绝道,“润润,那个人是暴君,铁石心肠,你不要再提他了好不好?” 陛下陛下,他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为什么她一口一个陛下? 三句不离?他好酸心。 她竟然还要为了他求那人,这样的恩赏,他不要。他宁愿一辈子被锁着。 润润叹息,以后陛下和她是殊途人,陛下的世界只有皇后,她的世界也只有佳年,她再提陛下确实不妥。 陛下,终究只是她人生中的三年的小插曲,恍惚的噩梦。醒来什么都没了。 她坐在窗边,与张佳年相对沉默,静静地落泪。脸上道道水痕,泪珠一颗滚落一颗,仿佛永远也流不尽似的。 她在想未来,想出海,想佳年对她的好,也想陛下要抓她杀她。 张佳年捶足顿胸,恨自己的没用。只是出身之事天注定,那人生来便是太子,命贵又做了皇帝,有何办法? 时光流逝,日头已近黄昏。 张佳年对姑娘道,“润润,咱们该走了,如果你决定和我走,现在便走。” 等后日,他们定然被困住。 润润方要答应,却听婢女来敲门,“娘娘——” 张佳年一惊。 润润急忙摸了摸眼泪,嗓子嘶哑。 婢女的声音略带急促,“娘娘,您在吗?” 润润升起不祥的预感,叫张佳年赶紧走,低声朝窗外一句,“在。” “那娘娘,劳烦您快点开门。” 润润看张佳年,张佳年尚且手足无措的。 她沉闷地道一句,“那个,不用晚膳了,我没有胃口,你们下去吧。” 润润想推掉。 外面婢女一阵噤声, “为何不用晚膳?” 片刻,屋外一清冽低沉的男声传来, “润润,是朕。开门。” 咯噔,润润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登时从天灵盖凉到脚后跟,吓得险些晕过去,毛骨悚然地起了层寒栗子。 陛下? 怎么会是陛下。 完了。 屋内张佳年的受惊程度不亚于润润,婢女们已传来撬锁的声音,想从窗户再跳出去,已然晚矣。 润润叫张佳年赶紧跑,赶紧! 私通何等大罪,陛下会杀他们一双的。 张佳年咬牙切齿,犹豫,羞愤, 他一向自诩为儒雅的读书人,看待骨气和名节比自己性命更重要,岂能做这等卑龌勾当。 临阵脱逃算什么君子,死又何惧。 他就是与润润私会了,他就是爱润润,堂堂正正,陛下要杀要剐放马过来吧。一颗脑袋而已。 润润急得直跺脚,佳年终究是书生,带着书生的执拗和迂腐。 一颗脑袋?张佳年想得也太轻松了,陛下会把他们五马分肢,烙馅饼,吊起来凌迟的。 她真是没办法,慌忙之中推搡张佳年躲到床底下。好在那架子床镂花中空,隐蔽的小角落里,堪堪容得下一个瘦弱的人。 “快。” 方进去,门已被撬开。 黄昏淡晕的光中,润润失神地坐在软垫上,怔怔瞧陛下,沁出细腻汗珠, 陛下今日,是身鸦色长袍, 漆头半散着,便服样式, 黄昏逆光映衬的眉眼中,染就的色彩,也如鸦上寒丫杈……有点子沉暗。 “陛下怎么来了?” 润润慌慌,傻愣片刻,才回过神来,木讷僵硬地跪倒, 扑通一声,双手耷拉在两侧, “臣妾,参见陛下。” 嗓音呕哑极了,如果把她嗓音比作一种乐器,必定是二胡。 好生紧张,好生凄惨。 陛下踱进,淡淡朝屋内望了眼,眉宇间已笼罩了一层怀疑之色。 闭门这么久,还反锁,惹人怀疑。 他在她面前的椅子坐下,没着急让她起来。那么缥缈不定的目光,有若千斤巨石,落在她身上,压得她快窒息。 “怎么那么久才开门?” “臣妾……” 大婚在即,润润怎料到陛下还有闲心大驾光临,否则就算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和张佳年幽会。 她害怕得快哭出来,感觉自己已经被刽子手押赴刑场了。 张佳年还在床底下呢, 当真生死危急之际, 润润内心向漫天神佛祈祷,不要让陛下发现,不要,否则她和张佳年的命俱休矣。 陛下挥挥手遣走了婢女,门一关,剩下他们两人。 他扬手抬起她的下颌,左右看了看,瞥见她两只眼睛红似兔子,满脸的泪痕。 “哭过呀。” 润润两只膝盖跪在冰凉坚硬的地面上,十分地疼。她上半身笔直,陛下修长的手指如刀,拨弄她的咽喉,一动也不敢动。 君王没叫起,她只能跪着答话。 “臣妾……做了场噩梦。” 也不算噩梦,也算事实, 她提心吊胆、断断续续说,“臣妾午睡梦见您迎娶别人,把臣妾打入冷宫,醒来头痛,没及时迎接陛下,请您恕罪。” 陛下轻哂了声,“那至于哭成这样。不是说过,三日接你回去吗?” 润润垂下头,“是。臣妾多心了。” 陛下施施然的,游移的目光又扫过整间小屋子,淡声问, “这地方,有点简陋吧。昨夜睡得好吗?” 润润道,“这是臣妾入宫前的居所,臣妾住得舒服,自己和王爷要求的。” 陛下未置可否,似乎对此处不大满意。歪了下头,眼神落在那架子床边。 他起身,走去。 天呐。 润润连珠价儿地叫苦,痛苦闭眼,屋漏偏逢连夜雨,心想自己和佳年的生命可以提前结束了。 虽这么想着,但总不能束手待毙,忽然跪行了两步,涕泗横流地抱住陛下的腿,阻止他再往那边去。 “陛下……” 那么多眼泪,一下子浸润了他的依靠。两条细长的手臂,抱在他的腿上死不放开。 她的下巴磕在他腿上,呆呆地朝她仰头,一张芙蓉面哭得支零破碎, “臣妾想您,想您,您看一眼臣妾行不行?您自打进屋都没抱过臣妾……您抱抱臣妾。” 陛下身形滞了滞。 润润下跪着,这个高度,已经可以和床底下的张佳年四目相触了。 张佳年的脸,只能说比鬼还要惨白,他咬着牙关,一脸痛苦,不停地给润润打手势,仿佛在说:润润!别求他,别为了活命而失掉尊严! 润润埋首,委委屈屈,蹭着陛下的衣襟,两只手仍旧缠得紧, 为苟活,只得继续说, “您就算有新皇后,也不要抛弃臣妾,臣妾没有您会死的,臣妾想您想得快要发疯。” 陛下叹了声,将她捞起,顺便帮她掸了掸裙衫上尘土,怜然说, “润润,你这是做甚,朕也想你呀。” 他如她所愿,抱她坐在了自己膝上,斜斜搂住她的腰。 “别哭了啊。” 陛下男子的峻色,伟岸之意, 润润陷在他怀中,被缱绻如暖阳般的香一荡,又瞥见朝夕相处的眉眼。 看上去,应该暂时没发现张佳年。 耳畔忽然浮起佳年的话, 陛下抓到她,会活活剌开她的后背,凌迟,冷宫,千刀万剐。 陛下爱过她吗?从未。 陛下只是玩玩她。 本来是假委屈,现在竟多了点真委屈,泪意一涌,竟又要渗出。 陛下蹙眉道,“润润,你若这般厉害地想念宫里,朕一会儿就带你回去,再也不出宫了,朕都陪着你,好不好?” 润润哭得抽了下,听他要带她回去,知自己说过火了。欲拒绝,可一只腕还牢牢握在他手中。 “是臣妾任性,惹陛下心烦。” 她柔弱地瘫倒在他怀中,状若菟丝花依偎乔木, “陛下是不是觉得臣妾很胡闹,很缠人?可臣妾真的无法控制想您……” 陛下打断,“润润不任性,是朕的错,把你撂在这儿。” 润润抬起水漉漉的眸,“所以陛下是特意来看臣妾的?” 陛下点头。 润润破涕为笑。 陛下扯扯她腮,“这下高兴了?” 润润,“臣妾高兴。” 陛下,“那?” 润润梨花带雨,捧住他的面颊,往他唇上重重亲一口,发出轻响。 陛下垂眸,自然还了回去。 他们一来一往,亲了至少十多下。 两人抱坐的情景,床底下张佳年那个角度可以看到个大概。 他舌尖极度苦涩,恨不得捂住自己双眼。 润润为何、为何要这样? 润润是故意羞辱他么。 人生自古谁无死,她为了活命,居然……居然当着他的面在皇帝手中承欢。 刚才他和润润只蜻蜓点水般的一小吻,轻得可以忽略不计,而她和皇帝呢? 瞧她那副样子,在皇帝手下卑微婉转,还有半点骨气么? 是否,润润平时就是这么侍奉她夫主的? 怪不得她不愿意走。 张佳年快欲呕血。 陛下给润润揾着泪,他如何不想念她呢,若他心里没她,怎会在大婚前日还巴巴出宫,给她送什么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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