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晏微微蹙眉。 这个道理其实他大概知道。因为世家大族惩治奴婢,有一种酷刑,就是击打其胸脯之尖顶处。听说会有剧痛,可令奴婢痛不欲生。 春芽深深吸口气,未留神因为呼吸,倒叫那波澜凶涌:“再加上前几日,奴婢被家主罚不准吃饭,奴婢裹着束身便呼吸不畅,数次几乎晕倒。昨日实在扛不住,奴婢这才解开束身,宽松一日。” “三爷明鉴,奴婢可不敢不听三爷的话。可是也请三爷好歹怜惜下奴婢。” 云晏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怒火有些发不出来了。 他只能沉声道:“那你便收下这肚兜!只要你肯收,从今往后,便不必束身了。” “奴婢还是不要。”春芽手指在伸手攥紧衣袖,“奴婢还是情愿承受束身之苦。” 云晏恨得咬牙:“死犟!” 春芽却自己苦笑:“奴婢这样的命运,凡事都抗争不得,唯一还能犟一犟的也就只剩下这张嘴了。” “求三爷开恩,便容许奴婢这一回。” 云晏冷冷道:“犟嘴最是无用!只能逞一时口舌之快,却什么都改变不得!“ 春芽立时说:“是啊,还反倒会给自己招来更多的灾祸。” “奴婢也知道这不好,只是奴婢总还需要这样一点发泄的机会吧。不然奴婢就真的成了行尸走肉,连一点自己的脾气都没有了。” 这世上啊,总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就像飞蛾扑火,明知不该,却控制不住自己啊。 她深深吸气:“兴许,等奴婢年纪再大点,心尽数麻木了,便能改了这毛病吧。” 云晏也不知为何,听她这样说话,自己心头却一阵闷痛。 他故意扬声:“所以爷说过,这一次由不得你自己!” 他不许自己再迟疑,劈手一把将她身上那个旧的肚兜扯下。 盈盈,颤颤。 弧形完美。 这世间手艺最超绝的玉匠,都雕磨不出这样的线条。 云晏只觉心头一热,竟不敢再多看一眼。 猛地伸手按住她纤纤肩头,强行推着她转过了身去。叫她背对着他,他才能重新呼吸。 快速抓过那新的海棠红肚兜,强行套过她头颈,遮掩在她身前。 尽管只是从背后,他却也知道,这尺寸正好。 他忍不住想起那日裁缝好奇的眼神儿。 这肚兜他都没敢放给侯府的针线房去做,他特地亲自出去到外面去找裁缝铺子。 还非得找裁缝是女子的,若是男子他转身就走。 最终找到的那裁缝大娘忍不住促狭地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他,还打趣他:“小郎君倒是给个尺寸啊,总不能小郎君拿多大的布料来,老身便随便照着四周缝个边儿就是了吧?” 他只能伸出双手,做穹隆状,“大体如此,嗯,颇为饱满。” 大娘登时绷不住,原地爆笑:“小郎君这尺寸可真的是……” 那天他在裁缝铺,尴尬得几乎要从每个毛孔里都爆出血来。 可是此时看来,他竟真的没有给错尺寸。 只是他自己也有点恍惚:他分明没用手覆盖过,他怎么就那么自信给出那个尺寸来? 这样想来,心下便莫名也野草鲜棘嚣张爬升——如果现在覆盖一次,定不会叫她起疑吧? 幸好窗外一阵冷风,冲入窗纸破洞,吹醒了他一时的迷惘。 他忙收回了手。 他知道,他不可以。 一旦碰,那他与她之间的羁绊便更难理清。 两人之间牵绊越多,就越难以回到主子与棋子之间的关系。 ——那一班扬州瘦马里,她资质最佳。他不可以为了自己一时的迷情,毁了自己手里最好的棋子。 他狠下心来,将她腰上系带用力收紧。 他手劲太大,那系带都勒入她肉里去。 春芽疼得轻“嘶”了声。 那声音里有她不自知的妩媚。 云晏耳边轰轰有声,她的痛呼竟然引得他血脉贲张! 他沙哑着嗓子低吼:“爷亲手给你系上的,你若敢擅自不穿,看爷怎么收拾你!” 云晏说完,赶忙松手,丢下解药,转身迅速出门,逃进夜色。 春芽愣愣看着他慌乱的背影远去。 待再也不见,才缓缓垂眸,看向自己的身子。 这样屈辱的姿势,却竟然让自己,这般翘然。 ……而这肚兜的尺寸,竟这样服帖,竟像是量体裁剪。 手还被绞在背后,他竟然就这样走了。 她小心到抽屉旁,背着手拉开抽屉,取出剪刀。将腕上的布绳索对准刃口,小心为自己松绑。 抬手轻抚自己,感受到那肚兜里还加了巧妙的内衬。 正是她那日与侯府里针线房的裁缝大娘描述的那样。 她从未跟他说过,他竟与她想到了一处。 腿弯一软,她跌坐在榻上。 一时又迷惘地分不清,这心底究竟是苦,还是隐隐生甜。
第24章 童养媳 次日春芽去菜圃选菜做菜羹,经过大夫人所居的院子。 隔着树丛,春芽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嘀咕:“宫廷玉液酒哇,宫廷玉液酒……” 春芽心下蓦地一动。 却又听见一个嬷嬷的声音,有些紧张地劝说着:“大公子,咱们不乱说了,乖啊。宫廷玉液酒是宫里才能喝的。” “咱们是侯府,是臣子,叫人听去了,会以为咱们侯府有不臣之心……那可会杀头灭门的。” 春芽踮脚望过去。只见一位嬷嬷扶着个富态的年轻郎君。那郎君生得白白胖胖,唇红齿白,像是年画儿上的福娃娃。 原来这就是那位得了疯病的大公子云宥! 云宥倒也听话,不再说那酒,只剩下自己不知咕咕哝哝些什么。嬷嬷这才松口气,拍着他后背,带他回去。 云宥和嬷嬷进了院门,春芽却还一时有点出神。 她想到云宥的名字:原本她以为是“佑”,侯门长子希冀得天护佑。可是后来才知道是“宥”,宽宥、恕罪之意。 一个刚降生的孩子,又能从娘胎里带什么罪孽来,需要求上天宽恕?而偏就是这个孩子,本来好好的,忽然就得了疯病。冥冥之中仿佛早有定数。 带着疑问,春芽回到「明镜台」,洗手做菜羹。 窗外又传来阮杏媚的声音:“人家狐狸精在小茶房里变戏法,做吃食迷惑毓哥哥,卢姐姐你躲在窗边看什么啊?” “怎么,卢姐姐是想跟她偷艺,看她做了什么才狐媚了毓哥哥的?” 春芽一怔,蓦然转头,才看见卢巧玉原来在窗边。 看样子卢巧玉也有些惊慌,或许本来卢巧玉是想躲闪开的,可是叫阮杏媚这么直接点破,卢巧玉便进退两难。 春芽赶忙行礼:“卢姑娘,阮姑娘。小茶房狭窄,两位姑娘若不嫌弃,还请进内。” 卢巧玉撇了阮杏媚一眼,自己先抬步进屋,亲亲热热拉住春芽的手,笑得春风拂面:“我方才经过窗边,闻见里面飘出香味来,勾得我食指大动,这才忍不住站住脚瞧你做什么好吃的。” “正好见你手里捧着刚出锅的热羹,我怕出声惊到你,再害你烫了手。” 她说着瞟阮杏媚一眼:“毕竟,春芽你这双手,才烫了没几日,现在还没好利索。” 卢巧玉这话意有所指,阮杏媚当然听懂了。 不过阮杏媚毫不在乎,反倒嚣张地咯咯一笑:“卢姐姐想说是我给烫的,就明说。就是我烫了她的手,我可一点没想遮遮掩掩的!” “她一个奴婢,敢得罪我,我就是要让她好看!我可不像卢姐姐藏着掖着的,这么多花花心眼儿……” 她瞟了一眼春芽,故意同情地耸耸肩,“你可别以为她说这些就都是真的!原本人家卢姐姐还能亲手给毓哥哥做蛋羹。可自从你来了,毓哥哥就只吃你做的了,现在卢姐姐连唯一能讨好毓哥哥的手段都没用武之地,你说她心里不恨你么?” “你要是觉着她比我好,那你才是瞎了眼认错了人,将来有你哭的!” 卢巧玉罕见地变了脸色:“阮妹妹,你这般直白挑拨我与春芽,也忒过分了吧!不过是一碗蛋羹,哪有什么要紧!没想到却被你拿来说成这样!” 春芽淡淡一笑,“卢姑娘别急,奴婢不会往心里去的。” “奴婢做的那蛋羹,又岂能与卢姑娘相提并论?家主肯吃奴婢所做蛋羹,无非是怜悯奴婢,给奴婢一个差事罢了。” 春芽伸手拉卢巧玉:“刚巧奴婢还学做了些灯笼酥。卢姑娘若不嫌弃,还请尝尝。” 卢巧玉登时挑眉:“灯笼酥?” 春芽点头:“奴婢那日见家主爱吃,便学着做做。可又不知道味道对不对,还请卢姑娘帮奴婢尝尝,是否还要改改配料。” 卢巧玉登时回头,视线从阮杏媚面上滑过。 侯府人都知道,主母身故之后,只有佟夫人做得最好。卢巧玉自然明白,佟夫人给云毓送过灯笼酥了。 正好有阮杏媚在这儿,卢巧玉便寻了个由头,先回去了。 进了大夫人所居的正院“念恩堂”,卢巧玉将灯笼酥的事委婉告知大夫人。 大夫人微微眯了眯眼:“倒是巧啊。那几日我刚叫人抽掉了那个春芽抄写的经书,罚二郎在祠堂抄经,佟氏回头就亲自做灯笼酥送去。” “她对二郎可真是雪中送炭,越发显得我这个当嫡母的狠毒。” 卢巧玉垂首:“佟夫人的手段……姑母不得不防。” 大夫人却是一声冷笑:“只可惜我才是老侯爷的正室!她终究只是侧室!” “跟我斗了一辈子,都是我手下败将!如今老了,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我看她还能指望什么!” 卢巧玉静静道:“所以她会千方百计让阮杏媚嫁给二哥。侄女看,她是不甘心放下掌家之权的。” 大夫人伸手拉住卢巧玉的手,轻轻拍拍。“可我还有巧玉你啊。你美丽乖巧,能书善画,即便在京城各世家的贵女里头,也是最出挑的。唯有巧玉你才合适成为平阳侯府新的主母。 “那个阮丫头怎么能比得上你?甚至于将你与她相提并论,都是对你的羞辱。” 卢巧玉心下一热,登时跪倒:“侄女定不负姑母所望!” 说着话,云宥手里举着根小野花喜滋滋地进来,看见了卢巧玉便殷切地奔过来,“小媳妇,给,花花!” 卢巧玉微微一窒,缩着手不知该接还是不接。 还是大夫人一把将云宥给扯到了一边:“宥儿!别乱叫!叫她巧玉妹妹,不准再叫‘小媳妇’。” 云宥愣怔地看卢巧玉:“……可是阿娘说,她就是我的小媳妇啊。” 大夫人轻轻哄着云宥:“好孩儿,阿娘再给你寻一个漂亮的当媳妇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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