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破风声炸起,从四面八方而来,织成了一片密网要将沈霜野牢牢网进去,线线刀锋之间俱是杀招! 沈霜野根本不躲,他单手握刀,还有余力格挡。踢开刺客的同时扯过侧旁帷幔绞杀身侧袭来的刀光,在错身后拧断了刺客的脖子,力道刚猛,分筋错骨的声音令人齿软。 被打退的人影破开房门,瞿星桥持刀而来,鲜血在刀下挥洒。 “郡主!”瞿星桥并不恋战,来此只能是为了谢神筠安危。 沈霜野踢开刺客,道:“郡主不在此处。” 刺客且战且退,已被逼至门外。长廊上漫起火光,刺客见势不妙,在馆中各处放了火,火光已然映红门窗。 瞿星桥顾及谢神筠安危,见谢神筠不在此地,匆匆去了他处。 沈霜野活动了一下手腕,克制地在室内看过一圈。 这间屋子住着周守愚,比他住的那间简陋许多,沈霜野绕过帷幔和尸体,床榻上被褥凌乱,折痕里能藏下一个人。 沈霜野定定地看了看,刀光一闪,就想挑开锦被。 帷帘半开,身侧有风。 沈霜野条件反射出手,铛—— 霜锋已被剑鞘格挡开,帏帘稍稍回落,露出一线泓光。沈霜野另一手已迅速擒住来人,但掌下触感似有不同。 帏帘里照出个朦胧人影。 柔软云纱里来人不做反抗,被沈霜野攥住的手腕纤细滑腻,毫无威胁。 “沈侯爷在找我?”谢神筠声音很轻,有莫名意味。 月光黯淡,隔着帏帘,沈霜野看不见谢神筠的脸,只能听到熟悉声音。 但他心中仍是生出了异样,谢神筠不知是躲在何处,离得这样近,走起路来也悄无声息,实在不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 况且若是为了避难,先前瞿星桥来房中寻她时她便应该出来,她却避而不见,实在古怪。 “郡主安危要紧。”沈霜野收回手,看见她佩剑而行,剑光湛湛。 他分明是冲着周守愚而来,被谢神筠这样一说倒好似是担心她的安危。 谢神筠转出来,层层叠叠的紫纱极尽妍丽,似朵从污血中长出的秾丽牡丹。她似乎永远装扮精致,气定神闲,屋中鲜血横流的场景亦不能叫她侧目,仿佛今夜这刺客不是冲着她来的。 难得临此险境还能不动声色。 “侯爷才是千金之子。”她同沈霜野擦肩,忽地侧首,似贴于他耳边,又看着方才沈霜野想挑起的锦被,“沈侯爷进来,是想看看……我的床上有什么吗?” 她身上有暗香。 隔着帘纱若隐若现,在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中格外清幽。 但不及她话中凉薄之意,隐带讥诮。 沈霜野面色未改,冷冷避过。他没答话,但手中刀已挑开锦被。 被里藏着个死人,面已青白。 “这是郡主的房间?”沈霜野偏头去看,挑高的眉带点讽刺。 他脸侧还沾了点血,凶戾之气尚未褪干净,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谢神筠身姿已算高挑,沈霜野却还要强健,冷漠桀骜的气势死死压住了谢神筠,要将那朵牡丹花碾碎在污血里。 谢神筠已全然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你觉得呢?”谢神筠巧妙避开了沈霜野的锋芒,把问题抛还给他。 她静静立于原地,帘纱微动,在缝隙间闪过一双流光溢彩的眼,漆夜和浓纱都遮不住其中神彩。 沈霜野摩挲着刀柄,再次感觉到了谢神筠的难缠。 他语气玩味:“我说了就算吗?” “当然——”谢神筠语调转冷,“不算。” 她翻脸比翻书还快。 谢神筠已转了头,道:“侯爷不是来找我的,那就是来寻他的?”她意味不明地说,“这人好福气,能叫侯爷这样惦记。” 电光石火间沈霜野脑中闪过一念,他再去看床上那个青白死人,果然瞧出了一点熟悉。 这人赫然便是那个周守愚! 沈霜野心念急转,这人面色发灰、身体僵硬,脸上已经爬上了尸斑,必不是才死的,既如此,他的死亡时间便值得深究了。 “奔波回京,也是不易。”沈霜野面上半点不显,淡淡说,“难为郡主将人藏得这样紧,可惜了。” “不可惜。”谢神筠两指微动,挑了帘纱侧看,她鬓边流苏被火光照得温润,语调却冷酷,“死人也就这点价值。” 她这便是承认周守愚在今夜之前便已经死了。 沈霜野多了几分审视:“郡主真是好算计。” 谢神筠不置可否:“侯爷也不遑多让。” 火光愈盛,整座驿馆似乎都在燃烧声下摇摇欲坠,热浪和浓烟顺着大开的门窗一齐滚进来。 “着火了。”谢神筠抬步,火却烧得越发迅猛,已逼进这间屋子。 头上梁瓦掀落,木料燃烧时的焦烟冲进口鼻,火星溅下,倏然变成火舌卷过帷纱。 沈霜野一把拉开谢神筠,烈焰舔过沈霜野衣袖,在他手指上留下灼烫痕迹。 “走。” “娘子?”谢神筠的婢女从屏风外探头。 屋外能隐约听见呼喊瑶华郡主的声音。 谢神筠似是终于受不住浓烟,咳了两声,出房门时回头看了一眼。 沈霜野紧随其后。 前面那片紫纱还在慢吞吞地走,在飘动间回望,沈霜野下意识皱眉,刀锋出鞘一寸,挡住她目光:“还不走?” 那婢子瞪他一眼,对他随便动手的责怪不满呼之欲出。 沈霜野冷冷瞥回去,阿烟目光一缩。 “郡主!”见谢神筠和沈霜野出来,遍寻谢神筠不得的瞿星桥急急上前,满面愧色,有保护不力的请罪之意。 谢神筠在这一刻环视过簇拥着她的人,问:“陆庭梧呢?” 瞿星桥道:“刺客闯入后便放了火,属下命人疏散,陆大人应该已经出去了。郡主,火势太大,属下先护送您出去——” 谢神筠点点头,她被浓烟呛过嗓子,说话时已有了哑:“先出去吧。” 火舌与焰光在四面跳动,熏得人头晕目眩、口舌发干,滚滚黑烟又遮挡了视线,到处都是木头烧断之后的崩响。 驿站原本就是木制结构,火势一起便很难控制,木梯已经被烧得咔擦作响,随时都会倒塌。 “侯爷,”紧随其后的况春泉欲言又止,他看着谢神筠下楼,同他们拉开距离,这才低声说,“陆庭梧不在外面。” 驻扎馆外的铁骑也在救火,火光一起他们最先发现,但火势窜得凶猛,根本来不及救,只能尽力将还在驿站中的人救出来,况春泉找到沈霜野前,根本没有看到陆庭梧。 沈霜野一顿。那种从方才开始便挥之不去的古怪感愈演愈烈。 不对。 谢神筠脱险,先问的却是陆庭梧的安危。陆庭梧如果有这么重要,早在刺客来袭之时谢神筠就该让禁军护着陆庭梧出去,不会等到此时再来确认。 那谢神筠到底要确认什么? 浓烟挤压着沈霜野胸膛,火光的炙烤也让人觉得灼烫,先前被火舌舔舐过的手指突然分外疼痛。 他捏紧手指,摸到了焦黑粗糙的痕迹。 谢神筠在这一刻回望。 直直对上沈霜野的眼睛。 她站在木梯下,那稍纵即逝的眼神却有如居高临下,对视的瞬间沈霜野没有错认那双眼中的讥诮与冷嘲。 沈霜野在那瞬间洞悉谢神筠的意图。 ——她要陆庭梧死。
第08章 沈霜野猝然转身,往长廊尽头奔去。 “侯爷!”况春泉紧随其后。 “咳咳——”浓烟覆鼻,谢神筠以袖掩唇,再度呛咳起来。 阿烟紧张地递了一方湿帕给她,谢神筠没接,回首又看了一眼沈霜野消失的方位,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陆庭梧行动不便,房间却被安排在了长廊深处。长廊两侧房间的人早就被撤走,沈霜野挨个推门去看,终于在倒数第二间房找到昏迷过去的陆庭梧和他的随从。 屋中桌椅凌乱,显然也是经过一番打斗。 “应该是被烟呛昏了。”况春泉叹了他鼻息,顺手把他背了起来。 沈霜野没时间细看:“先出去。” —— 今夜兵荒马乱,驿馆烧了半夜,铁骑和禁军也各有损伤,好在冬雪清寒,半夜里越下越大,被热浪一侵就化作水,没几时就将夜火扑熄。 谢神筠披着氅衣,拢着袖炉,看禁军在废墟中清出几具尸体。 原本陆庭梧也该成为其中一具焦骨。 “真是命大。”谢神筠叹口气。 天也不收他,没法子。 沈霜野离得远,隐约听见“命大”二字,便见谢神筠一袭仍旧干干净净的紫纱,落在雪地里像朵浓云,没沾半点血色。 面前的陆庭梧还在说着道谢的话。 陆庭梧只是在火场中待得太久,吸入了浓烟,半宿过去人也已经醒了,只脸色还有点难看,说两个字就喘。 “沈侯爷,”天光云影都被烟灰熏成黑色,谢神筠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侯爷受伤了?” 谢神筠身后婢女抱剑,好奇地看过他。 沈霜野褪了甲,氅衣拥雪,缀在他衣间便化了,压迫谢神筠时的冷漠桀骜也随雪化去,变成了深沉内敛。 他将受伤的右手背去身后,道:“无碍。” 陆庭梧的腿伤在先前的挪动中被碰到,人也只能坐在矮椅上,闻言既是懊恼又是关切:“侯爷受伤了?一定是先前救我出来时受的伤,” 他正色道,“大恩不言谢,沈侯爷,我如今行动不便,但日后侯爷若有差遣的地方我必定义不容辞。” 沈霜野一顿。 他手背上火燎的痕迹过了半夜已有些可怖,那是方才拉过谢神筠时被火灼伤的。 “不必。”沈霜野无意于此。 “执刀的右手侯爷也不重视吗,”谢神筠似是关切至极,“烧伤易腐,就算不严重侯爷也该好生将养才是。” “不劳郡主费心。”沈霜野道,他离得不远,余光里看见血水被火光吞尽,只留下一地泥泞。 不论今夜这场动乱其中同谢神筠有几分关系,他已在谢神筠的诡谲手段中意识到她的心狠手辣,如今谢神筠看似示好,他也半点不信。 阿烟在谢神筠身后,听了他这敷衍的话眼神显见得很是不满。 沈霜野原本不准备和个一团稚气的婢子计较,见状又改了主意,说:“郡主,我瞧你身边这个婢子眼疾才是十分严重,郡主不如先让她去看看眼睛。” 阿烟没料到沈霜野竟敢当面向谢神筠告状,恶狠狠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马上又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面孔,手指半遮了眼,道:“娘子,我许是被烟熏着了,没有大碍的。” 她说着还挤了两滴眼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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