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郡主好像不大开心。可是……”侍从努了努嘴,示意身边人看向同样下马、牵着缰绳走过的青年,“惹她不快了啊?” “慎言,郡主不喜欢臣属背后嚼舌根。”另一儒臣则谨慎道。 这位侍从只能搬来救兵,扯着嗓子喊远处人:“小容大人!” 待喊来容松,如此说道几番。 换来容松翻了个白眼:“扯犊子,我就没看到郡主跟他发过火,肯定是因为别的事!我待会打听打听。” 那名侍从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尖,讷讷道:“这位到底是谁啊,除了身材样貌,似乎没甚长处。郡主怎么带这么个人在身边。就算是打发时间,也有世家公子等着排队……” 容松用严厉的眼神止住他的话。 作为臣子,有的话能问能说,有的话就该烂在肚子里。这人明显逾矩,容松只能警告道:“郡主做事还用得着你们来论不是?闲得慌。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哦对了,也记得别去招惹那位,他没郡主好说话。” 另一边,室内,宣榕端着凉茶静坐。 很快就等到昔咏疾步赶来,她明显刚在训练,脸上挂着豆大汗水,人未到语先至:“郡主找臣何事?” 宣榕摩挲着杯口,态度和煦地问道:“昔大人坐。你怎么看卫修的?” 昔咏在旁边圈椅坐下,随手端起茶盏,灌了一口凉茶,有点莫名其妙:“您为何突发此问?臣之前不是说过吗,这人就是一条毒蛇,阴毒诡异得很,是个难缠的敌人。” 宣榕委婉道:“人有多面,乔装身份久了,或许就容易不择手段。若是一开始就以真面目示人,说不定这人会真诚温善呢?” 昔咏端茶地手一抖,茶水洒下,沾湿地面。 她不敢细想,赶紧把杯子放下,果断跪地道:“不论您听到什么风声,查到什么前尘,微臣赤胆忠心,只认大齐,只听皇命,只为百姓守一方疆土——不会被任何所谓私情左右的!” 宣榕道:“昔大人反应好大。” 昔咏热汗变冷汗,想抹不敢抹,差点没岔气,硬生生控制住,道:“这……臣能反应不大么?十年无人知晓无人提及,臣还以为早就烂在地里了呢。只是……” 她小心翼翼抬起眼,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宣榕仔细观摩她的神色。 除却初始的怔愣,便是微微惶恐——昔咏并不知道崖下那处重新布置的木屋,似乎也没把这段露水情缘放在心上。 那她为将帅,不会横生枝节,不会把安定拖入险境。 不用临阵换帅,真是太好了。 宣榕轻叹了口气:“没有责怪昔大人的意思,只是,你不惦记人家,人家却在往日故地,换着法子地凭吊你呢。” 昔咏不明所以,半晌反应过来,头皮发麻。她缓缓起身,走到宣榕旁边,试探问道:“您……您去邵关悬崖底了?那离这边快百里路,若是只带耶律尧外出,也太危险了吧?” 宣榕失笑:“恐怕他屡次三番派人过来,甚至亲自前来,收整木屋,把我军将士头颅悬挂屋里,岂不是更为危险。” 昔咏登时闭了嘴,她惊魂不定好一会儿,见郡主对她似乎并没有怒意,方才大胆问道:“头颅……是老卜他们……?” 宣榕指了指圈椅,示意她还是坐了说话,道:“七人,我就认识其中‘庄辉’、‘卜木’。应该都是你的老熟人吧?可是曾经共事过?记得派人去把他们带回来安葬。” 昔咏沉默许久,紧咬牙关,点了点头。 她本就是武将,此刻,整个人更是显露出一种被挑衅后的愤怒,放置于膝的右手,不自觉紧握成拳:“还有什么吗?” 宣榕倒也没打算瞒她,轻描淡写道:“有。你二人当初相处的雕塑,我一把火烧了。” 昔咏:“…………” 她错愕怔然,脸上青白交错,旋即苦笑一声。 这个瞬间,门外廊光照进,女将整张脸半明半暗,半哭半笑,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求证一般问道:“郡主,臣那枚将军刻印可也在?” 宣榕颔首,道:“还有……” 昔咏却打断她道:“其余的您不用再说了,臣知道与否,毫无影响,有何物件,也与臣毫无关系。” 她抗拒之意溢于言表,宣榕便转而问道:“还有一事,我没想明白,很是好奇。但若是昔大人不想说,就算了。” 昔咏道:“您请问。” 宣榕抿了一口凉茶,沁人心脾的茶水润泽了嗓子,她嗓音像是烟雨江南,柔和温恬:“你当时为何会跌落悬崖?” 这一次,昔咏沉默地比之前哪一次都久。 久到宣榕以为她不会坦白。 可到底,小郡主有恩于她,为人臣子,还是得口吐真言。 昔咏闭了闭眸,认命一般道:“臣当时受人追杀,跑到一家农户,那家女儿给我换了身装束。追兵一路追,我一路逃,最终把他们都反杀在崖边,我也跌落到了邵关底。还好那里树高叶广,有所缓冲,没摔死,只断了腿。” 宣榕惊诧:“谁要杀你?” “陷害昔家的那批人,不止一家,尾随灼弟来此——就是宋灼,都说他是我未婚夫,其实我一直当他弟弟。”昔咏叹了口气,“在亭坡案翻案之后,这几家都削职流放了,也算报仇雪恨,不说出来污您耳朵了。” 宣榕认真听着。 她敛眸垂目,睫羽盈光,须臾轻道:“确实算是救了你的命。昔大人,你若难以抉择,可平调去盛州驻守。” 昔咏定定看向她,一口回绝:“不必。加上最近三年,微臣在安定附近前前后后待过八九年,没人比我更熟悉这里,也没人比我更了解西凉军情,多谢郡主关心……” 宣榕温声道:“那既然如此,十年前你是如何做的,如今,也能如何做,对罢?” 十年前,“赵越”生擒西凉储君,就算顾忌了私情,也未影响军国大事。 十年后,早已成为一方将帅的昔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立了军令状:“这是自然。” 与此同时,后方院落,一只苍鹰悄无声息地落在窗柩。 锁住琉璃净火蛊的匣盒,被一只修长的手把玩着。 耶律尧端详着重回他手的毒蛊,神色莫测,半晌,才把小盒放到一边,折起信页,塞入鹰腿竹筒,淡声道:“去,告诉他们,我不日回来。” 苍鹰急得左右横跳。 耶律尧道:“具体哪一天没想好,我得跟回望都清理点旧物——哈里克要是真废物到,三年都撑不下来。”他顿了顿,实在找不出评述,只能冷漠无情道:“那他就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被敌杀死。 反正草原之上,自然之法本就残酷,优胜劣汰。 今生明死。 邵关崖底这一出插曲,让本就紧张的安定更添波澜。 据说韩玉溪二逃二捕,被昔咏连夜抓回来。而昔帅近期脾气似乎不佳,手段愈发偏激,老头子差点没崩溃,又是倒豆子一样,把西凉如今官员任命、各方势力纠斗,都交代了个底儿掉。 这种情报密信,都会汇报望都。 有一封也誊抄到了宣榕手上。 彼时,她已领人返程,沿着西线往北,在城中驿站歇脚换马。看完密信,宣榕思忖片刻,吩咐道:“给庭芝也抄送一封。有人和我齐官员牵扯,立刻扣押审办。军情紧急的节骨眼上,要慎之又慎。” 随侍应道:“季大人近来在外办案呢,直送他手,还是送归望都府邸?” “何处办案?” “蜀中吧,不过这是半月前的信儿,我估计也返程了。咱们说不准还能碰到他。” 这位内侍有点言出法随,经常能随口说中。 这次同样,行经秦州时,刚入驿站,就看到一人站立亭下,风姿端谨。青色官袍一尘不染。 似在等人。 见到宣榕,季檀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意,行礼道:“昨夜守官说您会到,我还在想哪里有这么凑巧的事。没曾想,当真如此妙不可言。” 宣榕脚步微顿,颇有点惊喜:“那你们同我一道归京?” 季檀拒绝:“押解犯人呢,就不蹭您仪仗了。明日臣得先行,您一行慢慢修整便是。”他这才抬起眼睫,视线落到前方,微微一顿:“郡主,这位怎么在……” 几乎是与此同时的,耶律尧轻笑一声,凑到宣榕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绒花儿……” 声音抬高些许,随侍和季檀都听到他似是带了些许不善,但脸上笑意诚挚坦荡,问道: “这位是谁?”
第95章 针锋 监律司本就掌管昭狱, 搜集天下情报,更何况两人见过。 季檀对耶律尧身份一清二楚,自认对方同样, 绝不该看他犹如陌生人。 这不对劲。 于是,季檀抢先别过话头, 道:“郡主!听说您有信想要抄送于臣, 要派人送回望都, 此番遇见, 不就省了来回波折么——您要吩咐何事,直接知会便是。” 这么一提,宣榕立刻想起安定送来的密信, 点了点头:“你随我来一趟。”然后才转过头,向耶律尧温声解释道:“季檀季大人, 掌管大齐监律司。你以前也见过的。” 耶律尧勾起一个凉薄的笑:“那怪不得眼熟得紧。” 郡主要与臣属商讨密事, 随侍便先行收拾内务。 众人挑选房舍、牵马入厩、对接行程, 不出片刻,便自觉散去。 抄手走廊上藤蔓垂落, 遮住炎炎烈日。 而耶律尧并未离开。见状,季檀警惕看了他一眼, 但见宣榕也没有发话, 决定先不管他, 只引路道:“郡主,这边请。” 宣榕应了一声, 跟上他指引。 不出片刻, 就到了会客厢房, 季檀率先推门,侧身让开, 见某道身影还是阴魂不散,在宣榕跨门入内时,忍无可忍请示道:“您找臣谈话,这位可要一道?若是一同,臣命人再添一把椅子。” 家国机密,确有不便。 宣榕回头:“耶律,你要不先去歇息……” 若是以前,耶律尧早就体贴地借口有事,随着侍从散去。 但这次,他像是听不懂画外音,道:“我在外面等你。你们慢慢聊,不着急。” 说着,他屈着长腿,坐在长廊横椅。抬眸仰视望她。 斑驳的光透过树叶缝隙,浮光碎金,落在他眉眼。艳丽危险,勾魂摄魄,神色却又乖训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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