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凉,华灯初上。 公主府很安静,元宵节后各种应酬琐事纷至沓来,娘亲和爹爹忙得脚不沾地。 今晚之事,甚至根本没重要到让他们亲临现场,两人最多过几日能听到一嘴闲谈。 宣榕静坐片刻,终是对旁边侍女轻道:“去看看阿松和阿渡还在不在,若没出发,让他们来一趟。” 在兄弟俩抵达后,侍女退到外阁。 容渡容松皆换了监律司官吏服,上绣锦鲤飞鱼,腰佩长弯刀。 是准备出门行差的装束。 容松顺手抄了杯桌上温茶,趁出门前狂饮几口,容渡则抱拳俯身问道:“郡主,唤臣等何事?” 宣榕从两人身上一扫而过,稍加对比,拿出一条新的红绸裙,温柔道:“阿松,这件和我身上一样,没穿过,你换上吧,今夜装作是我。” 容松一口水喷了出去。 他回过神来,擦干唇边水渍,惊悚道:“不是?!!郡主!!你让我…… 宣榕微笑着:“小点声。” 容松低声接了没说完的咆哮:“……穿裙子?!红裙子??” 宣榕点了点头,将绸裙递给他。 容松:“……” 他大惊失色,仿佛抱了一团烫手山芋,想到什么,忽然一指容渡:“为什么不让他穿啊?!我不想穿裙子啊郡主,救命!” 宣榕微微歪头,披散的发如流水,从肩头柔顺滑落,她斟酌道:“因为阿松矮一点,长得也稍微秀气,像女孩子些,我也好伪装?好啦就这么定了。把你外袍和绣春刀给我,其余不用,我这里有男服。” 容松被她赶到屏风后面,终于反应过来什么,悚然道:“郡主!你到底想干什么!” 宣榕疑惑道:“借你的身份出府啊。我没表达清楚吗?” “……”容松苦着一张瓜子脸,“郡主,我还不想死。” 宣榕语气轻柔,但不容置喙:“年纪轻轻,别说什么死不死。换好没?” 容松:“……” 他眼一闭心一横,解开外袍,三下五除二将长裙套上。 走出来,将外袍递给宣榕,苦笑道:“要是东窗事发,殿下和宣大人要罚我,您可得保我一保。” 宣榕已换好衣物,咬着发带含糊道:“放心,阿旻不想我插手,今日去的是你。半夜回来和你换。” 她飞快地学他们将长发束个高马尾。踩着内垫长靴,披上长袍,系上弯刀,除了身形稍瘦,倒真像个神采飞扬的俊俏小公子—— 容渡在一旁闷葫芦一样许久,忽然冷不丁开口,语气有点老妈子般的发愁:“郡主,真的像最近望都传闻那样,您喜欢那小子喜欢到,想把北疆给他打下来了?” 宣榕:“???” 她一头雾水:“什么意思?给谁打下来?” 兄弟二人陷入诡异沉默,一声不吭了。 容松将头发披散,一撩裙摆坐在椅上,吹灭大半烛火,装成像模像样的淑女,生无可恋道:“没什么,无关紧要。您先去吧。一路顺风,我很草包,很好装的。” 宣榕道:“不不不,这很要紧。回来一定要和我说清楚。” 又解释道:“我想去一趟,是因为这事透着诡异。如舒公力主新政,桃李满天下,若是今春春闱结束,保不齐登科的能有他大半学子。他死在这个节骨眼,不对劲。爹爹娘亲有事在忙,我想先去探探。” 容渡了然:“确实。” 望鹊楼在望都西城,最繁华昌荣的地带,最广阔的占地。 却奢侈地闹中取静。处处典雅布局。 以大齐国土为原型布局,既有小桥流水,亦有沙漠戈壁,分为九个区域院落。 今日如舒公在碧水苑,东南向,萧阁老的设宴则在正西,两个区域刚好紧邻。 宣榕随容渡抵达时,此处已有重兵把守。 容松少爷脾气,平时在监律司当差能混则混,不能混就半路偷懒耍滑溜走。 衙门里呆了大半年,露面极少,同僚经常把他和他哥混为一人。此时见到宣榕,也没太多人大惊小怪,只点头打招呼:“今儿太阳打西边出了,小容大人居然没去喝酒?” 宣榕微笑。 容渡替弟弟抹了把汗:“他也不是经常开溜。有要事还是拎得清的。” 宣榕不置可否,却忽然听到不远处整齐划一的拉弓声,侧头问道:“弓箭手怎么都来了?太子殿下叫的?” “不知道,在场要官不少,谁都能一嗓子吼来御林军。” 宣榕又问:“怎么,有很了不得的人物么?” 那位同僚道:“也不是,一连抓了四五个嫌犯,大伙都老实任扣。唯有那位北疆的小王子拒不受捕。殿下暴怒,再僵持下去,只怕真得下令放箭了。” 宣榕迟疑道:“这几个嫌犯,都是如舒公死前去过附近的吗?” “不过。”同僚颔首,“可他们都没利器在身,唯有那位小王子有。你看这事闹的……” 宣榕:“…………” 她头疼,跟在容渡身后,随着其余监律司的要员,快步走进久辉阁。 久辉阁仿南陵水色,奇石高峻,湿地浮鹤。只是那几只雪白的鹤,也被晚间异动吓得敛翅收声,栖息在湿地中央水居,不敢露头。 而湿地临水处,七层阁楼铃铛挂角,飞檐若钩,雕绘精致。在灯火掩映下,辉煌若昼。 照得阁楼高台处,少年那双异瞳璀璨,容貌妖冶,漫天星河在上,他一人与千人对峙,神色却堪称淡漠冷静。仿佛真像传闻里会带来灾难和不详的杀星。 谢旻在下负手而立,身后,弓箭手林立,厉声道:“你给孤下来!” 宣榕刚纳闷,人不下来,你们怎么不上去。 却看到五楼栏杆处,躺了十好几个生死不知的御林军。 宣榕:“……”怪不得没人上去。 耶律尧靠着通顶长柱,盘腿而坐,声线懒洋洋的,却清晰传到每一个人耳里:“不要。下去就是死,入昭狱待审?太子殿下,我今日进去,活不到明 早你信不信?” 谢旻额间青筋暴起:“你杀了人,还想负隅顽抗吗?” 耶律尧淡淡道:“我没杀人。” 谢旻明显不适应吼着嗓子说话,他眯了眯眼,转头对身边侍卫说了句什么,那句侍卫复述他原话:“如舒公死前,在碧水苑晃了一圈,且身上有刀类利器的,只有你一人,除了你还会有谁?” 耶律尧却轻笑了一声。站起身,走到一个倒地御林军身旁,也未见他如何动作,足尖一勾抬手一握,地上匕首就优雅地到了他手中。 拇指一撬,匕首出鞘。 而他浑然不惧数百寒光凛冽的箭,狠狠一掷。 隔着高空和数丈平距,那把匕首极为精准地钉在谢旻靴前一寸处。 在谢旻瞬间铁沉的面色里,耶律尧扯出个讽刺的笑:“我想杀他,用得着去碧水苑?我在这里就可以杀他。刀也让你们看了,没有血色没有血味,还想让我自证什么?至于那把消失的凶器,找不到是你废物,关我什么事?” 消失的凶器……? 对啊,方才监律司人说,把四处摸查遍了,湖底也打捞了,没看到凶器。 宣榕眉心一跳,抬眸望去,不知是否错觉,少年垂眸向他望了过来。长睫似是颤了颤。 像是在四面楚歌凛冽杀意中,看到唯一一处可以暂落目光的港湾。
第28章 决裂 御林军披坚执锐, 四周人山人海。 宣榕并不认为,耶律尧能在众人中认出自己。 果然,下一瞬, 他移开视线,冷淡道:“太子殿下, 有闲情逸致和我在此对峙, 不如去把他们几人府邸搜一搜?” 谢旻危险地眯了眯眼。 宣榕眉心微不可查蹙了蹙, 把公主府令牌递给容渡, 做了个抬掌下压的姿势。 这是要止住事态,严防失控的意思。 容渡会意,他自幼沉稳, 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走到谢旻身后, 一示令牌, 附耳道:“太子殿下,长公主说您不要明面下令, 小心御史台弹劾。若您有何要求,臣来?” 谢旻扫了他一眼:“哪个不成器的, 都去惊动姑姑了?” 容渡恭敬道:“不是。早有此令。” 许是长辈的爱护之意溢于言表, 谢旻面色缓和:“把所有嫌犯令监律司带走, 能不见血就不要见血,省得又说孤不顾法度。但若真有人抵死不从, 呵。” 谢旻撂下这句话, 拂袖而去。 宣榕猜测他去安抚遗属了。 她稍一思忖, 学着容松大摇大摆的样子,随意走到一个蓝袍监律司官吏身边, 问道:“如舒公中了几刀?看太子殿下那般怒容,怕是伤口不小吧?” 那官吏也是个千户,许是看她面生,又见腰间挂的公主府令牌,有了数:“小容大人?你这手……怎么回事啊?” “不小心弄伤了,小伤,无事。” “看你这包扎的厚实,还以为骨折了都被你哥拉出来当差呢。没事就好。”千户点点头,这才说道:“三刀。胸口血流得一塌糊涂。一刀是致命伤。” 宣榕好奇问道:“听起来必是锋利无比的刀刃所致。怎会找不到凶器呢?” 官吏也奇:“是啊。碧水苑和这边湿地都不深,好几个兄弟破开碎冰,下水探了两遍,都没摸查到。咱都倾向于,那位。” 说着,他努了努嘴,示意高台处的少年:“他,极快处理掉了刀上血迹。” 宣榕点了点头,又问:“那沿路有血迹滴落吗?” 说到这,千户来了劲:“有啊,从碧水苑长亭,一直延到久辉阁一楼。否则太子殿下怎么那么激动,从已有痕迹来看,审都不用审。” 宣榕轻轻瞥他一眼:“这把弯刀上没有血槽,仅凭刀刃残血,能滴这么远?” “这我倒是不知了……”千户沉吟,又觉得不对劲,诧异道,“不对,你怎知这刀没血槽?!” 宣榕答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郡主那把藏月,与此刀制式相同。我见过藏月。” 另一边,局面依旧僵持。无论下方好说歹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是请来他两位兄长,耶律尧都懒洋洋地闭眸坐在高台上。似是在把事态往大了闹。 又想到耶律尧那句“消失的凶器”。 宣榕心中一动,避开胶着的众人。从树丛后绕道进了侧院。 又从碧水苑踱步走回。 皑皑白雪未化,望都的冬,向来北风瑟瑟,冷得人骨缝生寒。而一路血迹已成冰,红黑色珊瑚珠般,串成连绵的一线,愈发浅淡。就在她要登阶上久辉阁时,容渡注意到了,连忙过来道:“阿松!你在做什么?”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3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