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松则捧腹大笑:“哈哈哈这诗一看就不是昔大人水平啊!谁写的?她那群兵痞手下也没咬文嚼字的能力,不会是宋灼吧哈哈哈哈哈,郡主,你透的题?” 这四五年来,她的画被作为年节赏赐的彩头,几乎成了约定俗成。 宣榕却摇头温声道:“阿松可冤枉我了。我没有,昔大人只是 看到我作画罢了,可这种规格的吉祥画还有七八幅。” 容松讶然:“那……?” 宣榕噙着笑道:“她估计准备了七八首诗,挨个背下也不容易好吧。换你来你能行?” 容松哑然:“……还真不行。她对自己是真狠啊,平日事务繁忙成那样,还得逼自己背不喜欢的东西。” 宣榕沉默片刻,轻轻道:“可熬过这次,断然没有人再会在文之一事上,刻意给她难堪了。” 昔咏这一首诗,把鹿鸣筵的气氛推向高潮。当事人却俯身行礼,恭敬走了,又去忙碌。 连最后是她胜出都未曾听到。 万国筵那边气氛也同样激烈。 不过不是在比赛,而是还在为“以何比拼”辩得不可开交。 除却北疆、凉、燕三国,外邦不通中原话,吟诗作赋显然不行。 而投壶射箭,遭到了除北疆以外所有国使的强烈反对,哈里克气得面红耳赤:“凭什么!!齐国他们自己都经常玩儿投壶!” 西凉那位使臣很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这于北疆,相当于我国之于木艺机巧——这位大哥,我俩来比谁最快做出一把弓,输的人管对方叫祖宗,来么?” 哈里克断然拒绝:“不。” 西凉使臣:“这不就是了。” 她很威风地一指东燕,把那个憨厚老实的使臣看得不自觉矮了一截:“东燕小哥,比凫水憋气也不行。好歹是国宴,你们能别想着玩这种没品味的游戏吗?要玩就玩点刺激的啊,对吧,阿塔沙塔亲王——” 说着,使臣转向波斯那位明显帮着西凉说话的亲王:“我记得您狮子就在宫墙之外?百兽之王,好兆头。不如请进来,我们各国派人与其搏斗,看哪家能坚持的时间最长?” 哈里克瞳孔微缩,还想再说什么,耶律尧早就听得不耐烦,轻呵道:“得了,管他们干什么,坐下。别掺和。” 哈里克面无表情道:“你方才是不是云游天外去了。” 耶律尧心思确实没在这边,闻言挑眉:“嗯?” 哈里克坐下:“那你肯定没听清彩头是什么。” 耶律尧问:“什么?” 哈里克高深莫测道:“一幅画。” “谁的?” “那位画的。是贺岁图,看宫人捧来了,估计蛮大的。否则你以为我在费口舌什么?” 耶律尧抚在雪狼头上的手一顿,正巧,帝王将赠礼赐给臣子后,见这边还在争论不休,干脆下了高台,踱步而来,笑呵呵问道:“怎么,诸位还没讨论出个子丑寅卯来吗?” 不用西凉人开口,波斯亲王立刻上前,叽里咕噜讲了一大堆。 齐帝脸色越听越沉,淡笑道:“此事不妥。猛兽焉能入殿?” 波斯亲王立刻愤恨一指耶律尧,以及他膝边阿望。 帝王猝不及防和雪狼对上眼:“…………” 一晚上大惊大喜又大惊,他觉得急需一颗速效救心丸。 深吸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身旁少女刻意压低的温和嗓音:“舅舅,雪狼是我放进来的,你可不能怪责昔大人失职。” 只见宣榕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长裙曳地,眉梢带笑,如三月春风,亦如长夜朗月。 谢治瞬间舒心不少,轻叹口气道:“年宴见人血不吉利。但若诸位真想以兽比拼——” 他眸光威严锐利,扫过波斯使臣和西凉女使:“那自然只用兽,不用人。喏,这边不就有两兽么,实在不行,他俩家角逐算了。” 有时候“资格”相当于地位,被剥去参与资格,到底面上不好看。 西凉使臣皱眉:“陛下,这……不大妥吧?” 帝王慢悠悠道:“诸位要是带了兽宠来京,也可接进来,置笼而斗。倒也算个观赏。” 宣榕也觉得不妥,考虑的却是猛兽角逐,必有伤败:“远道而来,带家兽的本就不多,要不算了吧?换个玩法,诸位也莫伤了和气。” 在场诸人面色各异,都等哪个愣头青冒头说话。 唯有那位波斯亲王道:“好,怎么不好!就这样比!我家巴顿绝对能咬死那狼!” 宣榕:“…………” 她只能把求助的视线,对向垂眸而坐的耶律尧。 希望他能拒绝。 青年浓睫低垂,搁在桌案上的手骨节分明,拇指竹叶青安分盘环。而他指尖轻扣桌面,似是在思忖犹豫。气质内敛,却透露出莫名的危险。 当他抬眸朝波斯亲王睨去时,骇人的杀意瞬间外露。 阿望更是从喉间挤出一声极具攻击性的吼叫。 和她听过的任何带着撒娇的呜咽嚎叫,都截然不同,一听,就能让人想到月黑风高夜,咬断人喉骨的凶猛野兽。 意味不言而喻。 宣榕:“………………”
第44章 年节 宣榕揉了揉眉心, 主客皆同意,西凉女使也面色微妙闭了嘴。 四国无异议,其余百来小国自然鸦雀无声。 她不好插嘴了。 而随帝王走来的太子殿下, 笑得人畜无害,对女使道:“左贤王, 孤倒是有一金钱豹就养在宫里, 若你想参与, 赠你也无妨。” 女使看上去三十有五, 但保养得当。柳叶眉、桃花眼,唇形优美饱满,面容浓艳若三月春花, 嬉笑怒骂皆张弛有度。她拒绝道:“太子殿下不必多礼,在下有法子。” 说着, 她起身, 从西凉使臣团十来号人里, 每人发髻上摸一把,摘下簪发的金饰、银器和木料。 再炫技一般, 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将零碎部件组装, 两只栩栩如生的金丝猴跃然案台——很小两只, 不过成年人巴掌大, 金光璀璨,珠玉作眼, 明珰为爪。 左贤王笑里藏刀:“凑趣的小玩意, 粗糙得紧, 也就能跳窜躲避,机械地抓挠攻击, 旁的做不了。所以,和两位的狮狼作斗时,若是这俩小东西能坚持一盏茶,就算我赢,可行?” 宣榕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身侧。 果然,帝王和太子脸色微沉,原因无他,西凉的机巧之术实在是断层式碾压。大齐鲜少有工匠能娴熟到这种境地。 帝王先缓了神色,笑呵呵道:“倒也公平。就如此吧。还有谁家愿意来玩?” 那名东燕使臣举手,吸引全场目光后,默默从腰侧摘下个精致水囊,示意囊里,一只小蚌安然囤居,似乎还在一张一合,吐出气泡。 众人:“???” 宣榕:“…………” 不是,贵国这什么新风尚?怎么闻所未闻??? 东燕使臣皮肤黝黑,羞赧道:“我……平日养这个的,但实在不太合适,所以……” 他目光如炬,投向谢旻:“太子殿下可否将金钱豹借在下试试运气?” 宣榕微微一顿。 大国邦交,一举一动皆都是文章。 东燕此举无异于主动示好,就像方才阿旻也是在向西凉示好——不过被拒了。 谢旻似是同样微讶:“自然可以。” 他侧头对随侍道:“去万寿园,把孤的‘岁寒’牵来。” 众人归位。而殿外平阔的大理石广场,竖起栅栏,推来铁笼,摆好战鼓。 不知何时雪落无声,那只能容纳数十只猛狮的铁笼上,干涸的残血泛起不详红光。 与落雪相吻。 凡事兽斗,必有伤亡。 宣榕本是怕帝王当众斥责昔咏办事不力、放入雪狼,才走来暗嘱一句。 事办完,本要回去,可见到几步开外眼巴巴望着她的阿望,到底没忍心,轻声环顾道:“可以不用赢,但别受伤。画我那儿多的是,诸君有想要的,同公主府说一声就行。” 像是对所有参与角逐的使臣叮嘱。 在场众宾都没反应过来,唯有耶律尧懒洋洋地接了句:“放心,不会。” * 待抽签完毕,战鼓起,宣榕坐回位上,对着满席佳肴,莫名有些心神不宁。 顾楠凑了过来:“岁寒和那只狮子第一轮比吗?” 她学了这么多年,也没学会掩藏情绪,肉眼可见的紧张。 宣榕淡定颔首:“莫怕。金钱豹对雄狮,赢不了。” “……”顾楠懵了,“赢不了不应该怕吗?” 宣榕摇头:“真正实力悬殊,只会躲。怕就怕旗鼓相当,不死不休。” 果然如她所言,那只身 量才雄狮一半的金钱豹,机敏非常。 把空旷的铁笼,玩出了掩体感,东躲西藏,“片叶”不沾身。雄狮暴跳如雷,愣是没挠到金钱豹。 最后波斯亲王被逼无奈喊了停:“得得得,平局!平局行了吧?!巴顿还得留体力揍那只狼呢,那畜生运气好,对上机关猴,倒是能赢的轻松。” 但其实也不轻松。 西凉机巧鬼斧神工,两猴左右攻夹,专挑雪狼眼珠子挖,一击不中便后退,略一上前又侧移。完全无法预测下一步动作,阿望差点被猴爪簪器挖伤了眼。 鼓擂如雷,鹅毛大雪铺散落于人间。 宣榕遥遥望去,心跳漏了一拍。由于机巧都有铁造,所以,平日的破解之法多用磁石。 但这赶工的机关猴显然不行,金银木,哪一种都无法被磁石相吸。 就在宣榕为阿望捏了把冷汗的时候,雪狼似是收到什么指令,微微一滞。 紧接着,转身,毛发蓬松的长尾左右横扫。“啪嗒”两声,威风凛凛的猴将军们,从铁笼壁上凄惨滑落,被雪狼一口叼在嘴里,咬为齑粉。 “好!!!”“聪明啊!!!”殿中喝彩。 宣榕松了口气,没注意西凉使臣似是微微侧头,若有所思地向北疆那边一瞥。 第三轮,雄狮对雪狼。 这对雪狼来说,基本也是必输局。 不过阿望比寻常狼种来的高大,单从体型,竟不输雄狮多少,再加上第一轮与金钱豹的追逐,让雄狮疲惫不堪,这下,定局成了五五开。 五五开的局面中,阿望斟酌谨慎,如雪的身躯紧贴笼壁,唇齿间发出低鸣嘶吼。再一跃而起,与狮子扭打在一处。 是不顾自己死活,也要咬死对方的凶狠。 对手同样不甘示弱,铆足劲反扑回去,厮打几轮下来,互相见了点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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