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榕:“…………” 明珠无法被窃走,除非它长腿自己跑。她再后知后觉,也能反应过来,这人在揶揄她。 宣榕深吸口气,无奈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呀。” “我可就只说了个听来的故事。”耶律尧笑道,不多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冉乐府邸外,他指着官员府邸特有的高墙,道,“我能很轻松翻过去,你估计不行吧。” 宣榕心情松快了些许,道:“没事。昔大人之前也提着带过我,你应该也可以?” 耶律尧迟疑道:“提……着带你?” 宣榕抬起一只手,提了提自己后衣领道:“跑了三里地呢,眨眼就到。” 耶律尧感觉自己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她就这么提着你?” 宣榕“嗯”了声:“她说这样好使力,必要时,以身为盾,也方便把我护在怀里。” 耶律尧沉默片刻,无奈叹了口气,单膝跪地,对她露出脆弱的脖颈和极易受敌的后背,道:“上来吧。别听她瞎说,那是她武艺没到家。” 宣榕“哦”了声,想了想道:“直接越过前院,去后院吧。” 她小时都是坐在父辈们的肩上,娇俏可爱又神气,没被人背过,因此试着找了几个姿势。直到耶律尧低喝了声:“别乱动。” 不知为何,这话他说的有几分咬牙切齿。 于是宣榕只能老老实实地趴住了。 落地点是冉乐府上的后院。 她放开环着青年肩颈的胳膊,按照记忆里的布局,极为准确跨过院里凌乱的景观石。走到回廊下,才发现耶律尧半晌才起了身,站立原地没有动,好不奇怪地转过身来,示意他:“怎么了?” 耶律尧似乎有几分不自在,薄唇微抿,道:“……没什么。看不太清。” 宣榕只能又转回来,带他走了一遍。乱石叠嶂后,就是书房。 冉乐府邸仆人不算多,也没几个守夜。书房更是不可能有人值守了,宣榕畅通无阻进了书房,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若是附近有人靠近,你能察觉吗?” 耶律尧道:“可。” 宣榕便放心地点起了灯。一盏油灯照亮方寸之地,她小心翼翼地观察起这位朝臣的书房,布局简单,但书架、典籍、笔墨纸砚应有尽有。 不知道是否是主人发了疯,四处有些杂乱。成堆的典籍也是草草摞成一堆,根本没有按类摆放入架。桌面凌乱的纸页没人收拾,被窗外寒风一吹,地面都飘落了好几张。 明明前不久还有人用的书房,莫名生了几分荒凉。 宣榕皱眉沉思,耶律尧也环顾四周,问道:“怎么来书房?觉得有异,不该直接单独探看冉乐吗?万一他装疯呢?” “舅舅许了冉乐长假,是在寄存他家的卷宗,被同僚带回去后。而且,之前都说冉大人只是病糊涂了,直到这之后,才说他失心疯了。” 耶律尧了然:“那卷宗有问题?” 宣榕沉吟道:“或许。要么是卷宗本身,要么是其上写了什么不该写的,要么是夹带了什么不该夹带的。历朝历代,也就那点事反复上演。” 边说着,她边拂开桌案纸页,没找到任何可疑线索,又按照书架上落灰的多少,挑了崭新的几处抽开翻找,仍旧没有头绪。 耶律尧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灯盏,帮她打下手,问道:“说不定都被仆从清理干净了。” 宣榕想了想,开始在房间里逡巡,片刻后,找到了角落里的一只焚纸炉。本朝人敬天惜字,会有专门器物来焚烧纸页。 她用指尖勾起炉钩,铜炉底下,是成堆灰烬。 基本已经被焚毁了,唯有两页纸上能依稀辨出斑驳字迹。 两句。 齐中弱,有女宣代王。 还有一句。 孤凤展翅腾龙位弱女挥手伏众臣。 很明显,这两句是残存的孤篇。 不是反诗,但胜似反诗。含义更是触目惊心。 但作为一个“发疯之人”,疯癫之下写出的诗作断片,绝对是挥毫如流水,不可能只产出短短两句。 另外的一些,或许夹在某一两卷被他带回的卷宗里,又在刑部官员上门带回后,被发现呈递,简直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所以,现在问题是。 有多少人看到了。舅舅对此态度如何? 这些诗句是冉乐的真实想法,还是有人暗中操作逼疯他,再栽赃嫁祸? 宣榕提着孤灯,灯火像是一个小球,晕染出一片很小的天地。她长睫垂落遮住眸中情绪,轻轻道:“这就是我之前说的,威望可为离心刀啊。” 耶律尧也垂了眼看她。总觉得少女完美无瑕的侧脸写满了落寞。也知道了为何她宁愿舍近求远,也不敢惊动周边的人。 这是一种生于权势中心的直觉,她甚至可能通过只言片语,都猜到了部分真相。而装聋作哑,也是为了粉饰太平。 不过好在,宣榕的萧索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她想了想,很自然地转向身旁人,对他指了指灯火尚明的前院,打商量道:“还得去见一下冉乐。劳烦你再背我一次?” 耶律尧浓睫上落了金辉,那张俊美的侧脸上,罕见露出几分紧张。不知为何,诡异地沉默了。
第61章 幻觉 耶律尧目光定在一本书脊上, 仿佛脊背刻字是稀世孤品,值得好好揣摩。 宣榕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一遍。 这次, 耶律尧再不好装聋作哑,斟酌片刻道:“要不……我还是提你过去吧。像昔咏那样。” 宣榕将那两页残纸叠好收入怀中, 提裙跨出门槛, 闻言脚步一顿, 有些纳闷:“可是不好发力?我没被人背过, 不太习惯,抱歉。” 耶律尧含糊道:“算是吧。再说已经到了府内,各院之间理应不会落锁。说不定待会直接走内门即可。” 宣榕却眉目凝重地摇了摇头。 屋外, 抬头看是星斗高悬,低头看是枯枝秃树。 从书房到前院, 要走过幽暗静谧的纵横花道, 但这个季节花圃荒芜, 只剩光杆,乍一看像引颈受戮后的躯干。 绕到主院前, 耶律尧终于知道方才宣榕为何要摇头了。 主院大门深红绘漆,上了好大三把铜锁, 个个牢不可破——寻常来说, 对待失心疯的病人是会严加看管。 但冉乐好歹是三品大员, 单凭家中眷属,就算老爷疯癫砍人, 也不敢对其如此不敬。 事有蹊跷。 除非有地位远高于此的人, 下了禁令。 会是帝王, 还是长公主? 耶律尧正琢磨着,就听见宣榕挫败地一叹:“前几日来时, 还没监律司的落锁呢。舅舅知道了。我估计他和娘亲想要把事就此压下去,也不打算追究冉大人责任,只是……” 得了答案,耶律尧便提着人过高墙,顺口问道:“只是什么?” 他臂力比昔咏强,宣榕几乎没感受到摇晃就落地站稳,她松了松领口,按住眉心,头疼道:“只是让阿旻知道了不太好,惹人猜忌。传到舅母耳朵里更麻烦。” 冉乐还是祖父在位年间高中的进士,从刑部主簿做起,为人清廉谨慎,不结党营私。 当年舅舅和其兄弟争位夺权,闹得沸沸扬扬,六部官员或多或少都站队示忠,冉乐没有,依旧到点上值,勤恳破案。 在受到两边拉拢无果后,又受到了双方排挤。 但饶是这样,他也八风不动。 这样一个年过半百的清流老臣,按理不至于明目张胆写着反词,暗示支持她登位。 但奈何他得了失心疯。 所以,就算是宣榕,也拿捏不准,到底是有要员真情实意觉得,她能担此重任;还是暗地有人用“谋反”陷害,想让冉乐被抄满门。 耶律尧轻慢笑哼了声:“我看龙椅上那位夹在中间,才是最头疼的。中原讲究平衡之道,有时候瞧得虚情假意,没打打杀杀来得痛快。” 他悄无声息带人过了围墙,又微微侧耳,确认驻守的侍卫不过三人,随从不过两人,便没刻意掩住嗓音。 这点动静惊动门前看值的卫兵,立刻有人喝道:“谁?!” 但下一刻,宣榕只瞧见本来挺直的几道剪影,软绵绵到了地,她微惊:“他们……” 耶律尧抛了抛掌心还剩的两枚小石子,道:“无事,请他们睡一觉。” 二楼卧房外间,也守了两个婢子。隔空点了她们百会穴,两人入了室内。 冉乐静静躺在床榻,还在沉睡。可怜他年近六十,形容憔悴,两撇胡子凌乱地贴在唇上,眼眶下是浓重的黑影。相比宫宴上的精神矍铄,整个人骨瘦如柴,皮肉虚虚地挂在脸上身上。 宣榕不由蹙起了眉:“怎么瞧着比前几日更萎靡颓废了。太医院没开点滋补的药物吗?还有这安眠香也太浓了……” 她多少懂点药理,能嗅出旁边冉冉升起的香炉里,安眠香料味道过甚。简直是放了致死剂量,想让人长睡不起。 宣榕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只手伸了过来,把她往后拨了拨。 耶律尧言简意赅:“不止。香料里有别的东西,你往后站一点。” 说着,他将香炉熄灭,掀开炉盖,捻起一抹香灰在指尖抹开,凑到鼻前仔细辨认道:“还有曼陀罗和颠茄,都是致幻草药。产自西部和蜀中。在蜀地山林甚至还会被当作香料——不过用量很浅。” 宣榕知道他对毒理颇有钻研,但仍旧觉得不对,问道:“那他周围侍奉的随从,还有他的家人,怎么没有症状?” “这不正找原因么,稍等。”耶律尧放下香炉,不紧不慢地凑到冉乐榻前,用手指试探着摩挲他头颅穴位,似乎发现了什么,微微一顿。 又拽着里衣把他从床褥里提起来,指尖快速掠过冉乐的四肢关节和经脉。 他字典里的“怜香惜玉”四个字都是对人下菜,更别提“尊老”二字了,宣榕看他动作快速但毫不轻柔,眼皮直跳:“你轻点,他年岁大了,经不起这样折腾。” “他基本没救了,死了也是解脱。”耶律尧冷不丁道,但手上动作确实放轻些许,把昏睡不醒的冉乐放回床榻时,甚至还顺手把他盖了被子,方才转身道, “鸠尾穴被人震过,这是发癫痴傻根源,很小切口,太医一般诊治不出。后面的香料只是维持这种状态罢了。” 宣榕微微一怔:“也就是说……冉大人不是因为感染风寒发疯,也不是因为公私事宜郁闷而癫狂,而是有人暗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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