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莎古丽是情场老手,意识到不对劲,心惊胆颤问道:“然后呢?” “他就算闭着眼,也一直在无意识地念两个字。” “……哪两个字。” 哈里克低声道:“昭平。” 格莎古丽颤颤巍巍:“哪俩字?” 哈里克打破她最后一丝幻想:“你说呢?大齐还有谁封号昭平的。他总不至于念着邻国年号,想着有朝一日篡位夺权吧?” 格莎古丽深吸了口气,迅速加入收拾行李的队伍,抓狂喊道:“你个臭小子!不早跟我说!这和年少的求不得,不是一个概念啊!快快快,衣服不用带多,马上春暖气候转热,都是习武的,扛得住——把我刚买的胭脂水粉都捎齐全了!” 如果一个人或者一个事,成为支撑某人走下去的动力。 那他们或者它,都可以叫做执念,成为血肉的一部分。 不可说、不可触、不可提、不可割舍、不可冒犯。 冒犯者死。 格莎古丽这才明白,耶律尧没有当场翻脸,一来是那位还在旁边,二来是街上人来人往,不好闹出动静。而且现在看来,恐怕前面是主要原因。 等他回来,会发生什么,真不好说。 三十六计,走 为上。 于是当夜,两人就骑马奔逃出京。一到城门才发现落锁,只好又趁着巡卫交班翻越城门。忙不迭地西行回去了。 * 宣榕在京确实鲜少外出。毕竟望都富贵云烟,送上门邀郡主赴宴、游乐、赏玩、清谈的请帖,每天都能有一沓。 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赴了这家,就轻慢了这家。她又不会分身术,索性通通婉拒,闭门不出。 这小半个月,直到二月二龙抬头,宣榕过得都是深居简出的日子——就连济慈堂的掌事带账簿商事,都是到公主府会谈。 除此之外,她每日会准备些宫中御膳房的点心,装上食盒,命人送去“桃花里”。算是犒劳医者,慰问病人。 春冬之交是最容易生病的季节。 京中药肆和医馆时常爆满,挤满了看病买药的人。 宣榕听侍从提起过,又想起温师叔那连根蜡烛都懒得备的疏忽性子,想了想,让人送了炉子和足量的炭火过去。 惹来温符莫名其妙:“我要这些作何?温度太炙,寒花会燥死。” 宣榕指了指紧闭的静室,解释道:“施针褪衣,难免寒冷,明日师叔记得让人先燃炉火。” “……”温符面无表情道,“那蛊叫什么,绒花儿,你重复一遍。” 宣榕照做,就听到温符抬掌按在她头顶,道:“他不怕冷的,你操心你自己,若是冬日风寒未退,每年这个时候你病会加重。少出门,也少和病人打交道。” 一个两个的,都让她不要外出。 宣榕失笑,应了。但面对一些实在需要亲临的交际,仍旧亲自上阵。比如护国寺讲经,也比如对于关系不错的臣子慰问—— 刑部右侍郎冉乐,经此风寒,一病不起。 这人算是温和派,在律法变动上,隐约支持季檀。因此,宣榕得去探望。 可不知为何,本在梦中昏睡不醒的冉乐,醒来见到宣榕,是一副惊慌失措的疯癫神情,胡乱喊着“救命”“有鬼”之类的话。朝廷无奈,又延长了他的休沐告假,甚至专门派了御医来侍疾。 但冉乐的病情愈发严重,每天胡说八道,一副受了惊吓的失心疯模样。宣榕带着不同人探看三次,又指了容松携礼登门,总结下来,只有见到她时,冉乐才会神情有异。 她隐约觉得,这种失心疯是对着自己的。 宣榕觉得不太对劲,左思右想,在这天来到桃花里。 等耶律尧从静室走出时,宣榕打量了下他脸色,觉得面色不错,方才问道:“今夜你可有空?拜托一件事儿,我想避人耳目,趁夜再去刑部侍郎冉乐府上一趟。” 耶律尧闻言了然:“你府上侍卫也要避开?” 宣榕颔首:“最好。” 耶律尧笑了笑道:“可以啊,有聘礼吗?” 宣榕微微一愣:“什么聘礼。” 耶律尧看她半晌,方才徐徐道:“你这不是聘用我做侍卫的活计么,之前一路护送,是求见鬼谷。现在一切清零,郡主可有聘礼?”
第60章 背人 宣榕足足愣了五六息, 方才反应过来:“你说的可是此行一趟的报酬?” 北疆和大齐言语不通。满打满算,耶律尧在礼极殿识文习礼,也不过四年光景, 其间还要应付兄长和异国贵族挑衅,混淆了细枝末节很正常。 更何况, 她记得当年如舒公讲诸王分封, 说的就是诸侯有“聘于天子之礼”。他估计误以为朝聘之礼, 也能指代受雇听命于皇室。 耶律尧想了想, 很自然道:“是。” 宣榕无奈道:“那个叫酬金……和聘金不是一回事儿。” 耶律尧笑吟吟问道:“和朝聘之礼居然有区别吗?什么区别?” “当然有了。如舒公说的朝聘之礼是千百年前盛国往事了。那是国事。”宣榕解释道,“如今聘礼一般只有两个说道,一是婚前缔约下聘, 二是接猫回家时,会用聘书和聘礼, 也叫聘狸奴, 衔蝉去年生小猫时, 就有人来下聘。” 耶律尧无可无不可地道:“行,那就酬金。郡主会给我酬金么?” 宣榕反问他:“你想要什么?” 耶律尧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递给她:“点评一下。” 宣榕接过他那张纸, 摊开,是一首出征诗词, 用词壮阔, 巍峨磅礴, 气势如虹,只是这字……算不上惨不忍睹, 但实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斟酌道:“你这字……比以前还是大有长进的。” 至少能看懂内容了不是? 她睁眼说瞎话, 耶律尧不由笑了几声, 方肃容道:“近日在摹字,权当修身养性, 但又没有合适的碑文临摹。我记得夫子们称赞过你笔风可雄浑可柔婉——” 宣榕自幼师承名儒,教她书法的大家就有不下五位。除了誊抄佛经用簪花小楷,其余书信来往,她都喜欢用笔势刚健、筋骨风韵的颜体。 坊间流传过她的一本《妙法莲华经》拓印,都说其势柔婉,但这不算她真正的字迹。她真正肆意挥毫,笔力不输于鸿儒。 耶律尧顿了顿,宣榕闻弦知雅意,爽快应道:“好。我给你单独写一本。但话说在前面,我书法火候还不到家,你随便看着玩玩,不用当真。” 耶律尧不以为然。不过又想到想要的那五个字,很是好拼凑。若她给的这一本没有,那再讨要一本祭稿或者碑文也就是了。 于是,他将此事抛之脑后,转而问道:“到底发生何事了,你连家里侍卫都不想用?” 宣榕沉默片刻,转而道:“刑部有几位主事和员外郎,同阿松关系不错。他们昨日醉酒说,此事可能不小,冉乐要倒霉。但我父母态度很古怪,明显不想让我插手这件事情,我很郑重问过一次,父亲说此事与我无关,不要再过问。” 那确实暂时不能用公主府的人马,耶律尧眉梢一挑,又问:“冉乐怎么了?” 宣榕道:“失心疯。最近疯疯癫癫的,告了假在家。”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耶律尧笑起来:“好。第三个问题,你要我从哪里接应你。冉乐府邸附近,公主府内,还是……更近一点的地方?” 他语气狂妄,似乎哪怕是皇宫天金阙,都能如履平地、来去自如。当年中秋,少年也是避开一众侍卫,夜入公主府,像只暗夜里狡黠无声的兽,就这么靠坐在窗外树上,抬头望着月亮。 宣榕思忖片刻,道:“冉公府邸附近吧。金鱼巷前。这几日家里氛围有点紧张,你别被当刺客捉拿了。” 耶律尧漫不经心道:“放心,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此事就如此说定。公主府固若金汤,外面的人难进,但在此生活十几年的主人想要偷偷出门,却轻而易举。 宣榕觉实在太轻,没有留人守在榻前的习惯。她灭了灯,合衣浅睡会儿,醒来后驾轻就熟地绕过外间,又掐着巡逻时辰和间隔,走出公主府后门。 整个太平巷悄然沉睡。 府院里昼夜不灭的琉璃灯盏,照得府外巷道中也有隐约朦胧的光。巡逻侍卫轻甲铿锵,脚步惊起几只夜栖的鸟雀,它们群起而飞,尽数敛翅落在巷口一株桂花树上。 寒冬过去,初春冒出了头。但桂花树仍旧光秃秃的。 从桂花树往后看,幽暗深长的巷道仿佛食人的饕餮猛兽。 宣榕心事沉沉,莫名有些不安,忽然听到树边有人噙笑揶揄:“你这让我想到了西域的一个小故事。” 乍起的低沉嗓音,让宣榕心跳漏了一拍。反应过来后轻喝道:“耶律!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顶尖高手,屏气凝神,隐匿在暗处,简直能和黑夜融为一体。耶律尧本是抱臂斜靠,有些百无聊赖地盘弄指骨上的青蛇,见她真的有些吓到,举手投降,走到见光的地带,道了几声抱歉,方才解释: “之前和你说过,出门必带暗卫。从此处到金鱼巷有不远距离,我不太放心。” 他一腔好意,宣榕缓过神来,软了语气:“……我身上有保命的暗器,几步路而已,不碍事的。”又问:“什么小 故事?” “哦,就是说,很久很久以前,西域有一位国王,他得到了一枚非常漂亮的明珠。日夜供奉在皇宫密室,还安排了许多守卫日,不分昼夜地巡逻看守。”耶律尧一本正经道,“可是有一天,国王发现宝珠不见了,他大发雷霆,召来侍卫官,问,明珠哪里去了,三天找不回来,要让侍卫官脑袋分家。” 西域的故事多少会带荒诞色彩,宣榕侧头问他:“然后呢?” 耶律尧正色道:“三天过去,侍卫官当然没有找到。整个禁廷密不透风,哪里能有小偷闯入?他甚至都怀疑是有乌鸦从窗户里飞进来,偷偷衔走这颗宝珠,所以,把附近的所有鸟雀都打了下来,刨肠破肚,仔细搜罗。当然,还是没有结果。” 此时也是宵禁,街道静谧,偶有御林军夜巡。按理来说,赶路时要轻声快速,宣榕却被故事钓起了兴趣,等了片刻,见耶律尧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不由追问:“所以真相如何?” 耶律尧徐徐道:“可怜的侍卫官去请教巫师。巫师给他占卜,给他看明镜里的追溯景象。只见那颗天鹅绒上的明珠,是自己跳出了密室,然后一路滚到国王的房间里,在床底下藏起来了。最后,当然是找到了,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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