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是太傅亲自栽培出的杰俊,他年必为朝廷栋梁。鸽姐儿与他燕尔新婚,难免缠得紧些。可日子还要往长远看,须得从长计议。我听说三郎他白日去到衙房,乃是去补觉用的。再则小姐莫怪,我瞧过你们的睡榻,里侧一半竟总是整齐无痕,莫非他整夜都与你缠在一块儿么?若如此,他身体如何吃得消,男郎精髓是阳气,时歇时补,方为久长。小姐气色娇好,滋养得越发匀美,难免多添人嘴碎非议。” 。。。 绕了一圈,魏妆可算听明白了……敢情这是在担心自己与谢某人房-事过多啊。 前世奶娘唯怕自己在谢府跟前不得宠,巴望着她能对谢敬彦主动些,好快些孕上子嗣,立稳脚跟。 重生一世,反倒过来了。 她也真是讽刺,那男人对她无感,她与谢三恪守界线,平日他宽衣睡卧,目不对视,府上各人从哪得出他们缠腻床笫了? 谢敬彦,他莫非故意去的衙房?此人思谋诡诈,背地里应该已在为上位做打算了,他在混淆视听。 魏妆抿嘴浅笑,这样让人误会却也没什么不好,省得她还要费心去粉饰恩爱。 但没想到的是,沈嬷竟果然如他所述,会去悄默查看这些细节。而若沈嬷都晓得去看床单,旁人只怕也会观察…… 魏妆且作新娘子娇赧,将过责推给谢敬彦那边,应道:“三郎年轻气盛,我拗不过他。但沈嬷提点得及时,我之后会规劝他注意些的。” 沈嬷听小姐如此解释,暂作松一口气。 到第五日,谢府八卦绯闻制造源——二房她的婆婆祁氏,果然就来找谈话了。 上午巳时,晨昏定省结束后,茗羡院里,婆媳两个对面而坐。 祁氏穿着明丽的双蝶纹浣花对襟衫,化精致妆靥,叫婢女给三少夫人沏一杯桂圆阿胶红枣补益茶。 娶了这般媚艳娇婀的女子进门,自己做婆婆的更要变得讲究一点,莫名的紧迫感啊。 妇人一双眼睛打量着魏妆,但见桃腮杏面,妍姿动人。男女之间的事,都是过来人了心里都有谱。闺房女子初初得过滋养,那几日最如牡丹初绽,说不出的容光……用劲的全是男郎。 但祁氏也不想过于约束,先抱上乖孙子了再说…… 还有中馈要紧。 祁氏按捺着目的,只作对儿媳关切体恤道:“嫁过来可还习惯吗?三郎待你周到否,有无欺负着你?”
第69章 祁氏找自己来, 无非为几个目的。 魏妆默想,全府上怕是都传开谢敬彦新婚去衙房午休了,唯有自己蒙在鼓里。她只知道他出门, 哪能晓得是去外面找床睡呢? 在琴房补觉难道不香?就没有人敢轻易去他翡韵轩打扰。 这必是个声东击西的招数,借由夫妻缠腻的误会来掩人耳目, 实际去谋他的结党篡位。 魏妆虽没意见,但别把媚色的名头丢给自己呐。 她便在一贯的大方泰然中, 添了几许难为情,颔首道:“郎君对我一应极为周全, 院子也修葺得精雅, 没有什么是不好的。有劳母亲记挂儿媳了。” 一句“没有什么是不好的”,就囊括了全部,意即事事顺心合意。 啧, 叫祁氏再回想起之前, 这丫头怎么都不顺着自己, 定要与三郎退婚。如今却是晓得好了吧?情-爱这种事儿,只有真去体会了才明白,她的儿子必定是人中龙凤。 祁氏升起自得之意, 笑着叹道:“你们新婚燕尔, 自然是哪里都好都亲热的。三郎敬彦他心高气疏,就独独对你妆儿用情。我做母亲的早看在眼里, 自你到了京城来,他那心就悬在半空了, 夜梦都念你的名字……但虽说小两口感情好, 他眼下面临考核, 你也须多劝他用些心思,别书房都待不得, 总往外出去。哪有男郎新婚期,日日去衙房补觉的道理,叫别个院子里传开,说什么的都有。” 婆母说得意有所指,若真是个新嫁的小娘子,只怕羞得要找个地缝里钻进去。 让魏妆想起了昔年,与谢敬彦新婚之初是悸动的,彼时她满心崇慕,天真娇怯,所思所行皆为着得他怜眷。 谢三公子虽凌冷,宠溺于她时却深邃旖旎,那爱意从天明持续到晨间,她几经生死跌宕。去给婆婆祁氏请安时,氤氲的爱意似还未散,在衣襟里透出朦胧的雪嫩,而被祁氏旁侧敲击了一句。从此便羞于娇满,总要用薄娟裹束起来,以为贤良淑妇。 一口一个妆儿的,怎不称呼“小魏氏”了? 魏妆敛回心绪,干脆将责任推给谢敬彦,作含蓄道:“幼时家中请的女教学,常教导女子婚后从夫,魏妆悉数听从郎君之意……但得母亲提点教训,我从此晓得该怎么做了,之后定叫三郎用功朝政,魏妆不敢吵扰。” 祁氏先前只当小姑娘主意大,不好拿捏,没想到进门后还挺顺着自己,姿态顿时便拔高了许多。 妇人舒坦地拉长语气,呵哧一笑:“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女子。陵州谢氏高门世爵,所谓‘夫为妻纲’,这道理在府上尤其。但你也总须找点事儿做做,省得太清静了,在筠州府时可学过掌家管账吗?” 总算切入正题了,魏妆眸光幽闪。前世是婚后三日,这次婚后第五日,难为祁氏还能多忍耐两日。 也不能说全不会,毕竟还要开花坊呢,总须有点基础。 魏妆便柔声答:“起初有浅浅学过,但我生母去得早,府上事务皆由继母掌管。继母管理上佳,魏妆不曾帮得上手,因而并未历练过来着。” 看来继母也是个厉害的,但魏女既能在继室手下长成如斯唇红齿白,燕妒莺惭,样样件件的衣物首饰,出手并未见拙促,可见也有本事。 祁氏睇着新妇女子澄晶晶的眼眸,心叹难怪能把儿子迷得如破寒霜清执。 她放心道:“好姑娘,我就瞅着你是最满意的儿媳了,既进了谢府二房,从此这里便是你的家,我亦如你亲母。二房负责的中馈事务,今日起便交给你吧。敬彦忙于公务,你正好用这些打发时间,也就不会无聊多想了。” “我自认不是个苛刻的婆婆,平日只纵着你们自由,更盼着你们早生小崽儿,不像有些人家的那般独断。中馈上你若有不懂之处,也无须着急,问下人慢慢摸索琢磨便可。媳妇就是半个闺女,我信任你,且拿去吧。” 话说着,示意贴身婆子端来托盘,上面赫然放着一大串沉甸甸的钥匙与账本。 啧啧啧,多好的一番话呀,听得人肃然起敬! 叫旁边的沈嬷两眼都放出了光彩,惊喜得泫然欲泣。果然相由心生,不枉二夫人如此桃花雍容,这般年纪又白又美的无暇容光。 沈嬷连忙给鸽姐儿睇眼神,盼望快些接下来,之后在谢侯府的地位就稳了。她便是回筠州府去打理,也总能更放得下心。 魏妆暗自发笑,若是别家新妇,恐怕真的大喜过望。就譬如前世自己,自拿了这钥匙串,就一心想把中馈掌管好,以证明自己的价值和能力,不辜负婆母的信任。 然而换个角度再来一次,她看得就通透了。这是叫她既别指望夫妻亲密,还得不耽误生育子嗣,再当个全年无休的账房管事呢。 祁氏嘴上说不苛刻,叫魏妆不懂慢慢磨,则是从此甩手掌柜,交给她不管不顾了。 那些彻夜拨着算盘打理繁杂的日子,魏妆再无兴致。 她抿了抿唇,受宠若惊地应道:“多谢母亲信任,叫儿媳感动不已。只是我初婚不过几日,如何担得起这份重责?就譬如大房那边的司马嫂嫂,进门已四五年,都还在大伯母身后学着呢。我若一接,便是弄斧班门、自不量力了,母亲折煞我也。” 忽又想起祁氏的那点儿虚荣浮华,接着夸赞道:“我自上月入京都,进府后只见花草园艺、仆从衣容制式、各房用度,端得是井然有序,叫人耳目一新。远的不提了,就单说老夫人的寿宴上,账目清晰,桌椅齐备,掌事们按部就班,竟无人出错,这些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出的成就。魏妆区区州府出身,何曾见过这般场面,若做得不好,轻则自己自责,怕还要叫母亲和郎君脸上无光了,这钥匙是万万不敢接下的!” 她话中所举的例子,特意全挑拣祁氏负责的部分来强调。 以魏妆的了解,祁氏这个婆婆总体不算坏,也并非不精明,只是疏于动弹,贪于享乐。但若把事情交给她,她嘴上抱怨,却又有点自我强迫,实际做得面面俱到。 又且为了尽早搞掂,好匀出心思伺弄美容,每每还总能提前完成。实在乃是一块掌中馈的好料子,不用白可惜了。 这一次她要哄着祁氏自个去做。 祁氏少见被人夸赞呐,丈夫谢衍修史书修得钻进去了,问个竹盐在哪儿,他张口来一句“昔诸燕属国以北长城为界……”。儿子则自小被老太傅叫去教导,心思沉敛,母子生疏。妯娌汤氏嫉妒她都来不及,更别提被谁人夸奖了,打扮得再好看也只有自己最在意。 祁氏顿然舒心不少,端起养生茶抿了一口:“可不是不一般么!不瞒你说,这些都是你婆母我负责的,也就只有妆儿你留心到了,却是缘分。旁人只看表面,谁吆喝得大声,就以为谁的功劳大,偏我不爱显山露水,做得都是实际功夫。这些事儿可不好干啊,非得是我母家自小一件件教导过来……” 话说到一半,恐说得太多,魏妆更不接了,又猛地刹住道:“总之,从生到熟练,也有个过程。我的眼光不会错,相信你行就是行,你这孩子不用拘谨,快收下来吧。” 眼梢扫了眼沈嬷,示意劝劝自个姑娘。沈嬷一副垂涎欲滴模样,早被祁氏拿捏得妥妥的了。 虽也有点担忧魏妆做不好,到时被汤氏那头嘲笑。可一想想,交出去自己就解放了,盼了多少年啊。再则交出去,也好过叫这美媚儿媳妇在闺中娇艳,勾得儿子彻夜松不开手。那新房的卧榻,接连五夜半边都是平整的,瞧把个姑娘家滋养得都快滴出水来了。 魏妆一咬牙道:“委实要辜负母亲盛情了,有一桩事,原想过几天告诉母亲,我近阵子预备在东内城开间花坊,铺面将要敲定。如此一来,一则分不开身,二则母亲也能不用担心我无聊,而缠扰了郎君用功则个。” “什么?”祁氏一口茶没吞下去,诧得顿住了茶盏:“堂堂一高门贵媳,却要抛头露面出去开花坊?我们谢侯府可是短缺了你用度?此事绝不能同意。中馈你先且接下来,倘若能把府上事务管好,日后莫提别的,就我名下的那份私产,做婆婆的我都舍得交给你打理,何能亏待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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