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摇头:“我亦不知。” 随即二人发觉石壁上刻了字。 “芙蓉白面,须知带肉骷髅;美貌红妆,不过蒙衣漏厕。” 她的指尖每划过一句,公子就将这一句念了出来。默契得好像他是她的口舌:“故由爱故生怖,由怖故生忧,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巨大一面墙,刻满了字,前半段她倒是认得,只是半懂不懂。到了后半段,连字她都不认识了。 公子说:“是苗文。” 她微讶:“这说的是什么?” 姬月恒唇角微勾,笑意在暗室中若隐若现:“佛家箴语。” 他故意卖关子,程令雪也没追问,她手触抚着刻痕,困惑地停住:“镂刻的力度和手法似乎是同一人所为,但第一句时迹端正,力度也浅。越往后字迹越狂肆,凿刻的力度越大,像是极度狂躁,用了全力。” 公子沉思良久都不表态。 忽然,他低笑了声。 这笑在昏暗墓室中格外诡谲,程令雪僵硬地回过头。 别被什么不干净的缠上了吧? “公子……” 她慎重地唤他一声。 他笑得更欢畅了,程令雪想让他别这样笑,可又不敢命令公子。 姬月恒微笑着轻瞥她一眼,仿佛洞穿她那些离谱的想法。 “这个故事,显然更有趣。” 听不懂他的话,他又不肯告诉她上面写了什么,程令雪索性毫无感情地附和道:“公子说得是。” 看出她在敷衍,他只笑笑。 “走吧。” . 简单收拾后,程令雪带着公子从水洞出来。乌篷船颠来倒去,等到出了水洞,已彻底不能用了。公子被船荡得发晕,轮椅也没保住。 程令雪只好把他驮在背上。 他比她高,压在她背后时整个把她覆住,那双搭着她肩头的手就如藤蔓,呼吸还不时拂过颈侧。 程令雪又想把他扔了。 身后人也不知是不舒服还是察觉到什么,身子也有一瞬的僵滞,他错开了脸:“我可以自己走。” 他这么弱,程令雪根本不敢指望他:“还是属下背着您吧。” 后背的人淡淡自语了一句。 “也是,没什么。” 程令雪不知道他又在说什么她听不懂的鬼话,索性不理会,只想像着自己是拖着一块厚厚的棺材板。 半道遇上个驾着牛车的农妇,农妇从灵水镇来,告诉他们那日泠州几位官员家的公子也在那一带游玩,故正好有官兵在附近,刺客已在今晨被众人清剿殆尽,而公子的护卫正在寻人。 程令雪彻底放了心。 正想让农妇用牛车拉二人往回走,公子忽道:“还不能回去。” “为何?” “刺客来得蹊跷,不可能没有内应,再等等吧。”公子闲适地看着周遭景致,似不把这些事放心上。 程令雪却不安。 刺客正好是她舞剑后出现的,公子会不会怀疑她? 她试探道:“您疑心是谁?” 姬月恒煞有介事地想了稍许:“我也猜不透,静观其变吧。” 程令雪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刺客被剿灭了,来了这么多人都失手了,刺杀公子的人应该不会在这时加派人手。平时公子身边太多人,她性子无趣,独处才能有表现的机会。 于是她装出和他一样惴惴不安的模样:“那属下陪您再等一等。” 她托农妇把二人拉到灵水镇附近的一处镇上。这镇子比灵水镇要繁华,客栈、当铺应有尽有。 扶着公子立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程令雪低头,在自个身上扫视一遍,她为难地回过头求助:“公子。” 姬月恒会意,解下身上的一块玉佩给了她:“就这个吧。” 用玉佩换来二十两银子,又雇了辆简陋的马车,再去成衣铺子买两套衣衫,最后二人寻了处旅店。 万事俱备,新的麻烦来了。 隔着热气氤氲的浴桶,程令雪和公子面面相觑,双双沉默。 姬月恒坐在椅子上,看着身上脏污的袍子和对面的少年,竟是犹豫了,这犹豫十分不合常理。 因为这张过于清秀的脸么? 程令雪也不知所措。 公子没动,定是等她上前服侍。 他这样好看,就算看到了些什么,她也不算亏。可她毕竟是个女子,在公子不知情时,就把他浑身上下给看了个遍……这也太不厚道了。 她心虚地看向他。 公子也正好抬眸打量着她。 对上那淡然的目光,程令雪终是壮士断腕,慢吞吞挪上前,双手伸向公子衣襟,十指因紧张而微屈。 乍看像个张开狼爪的色鬼。 她极力让自己道貌岸然些,手放轻松,徐徐搭上他肩头。 “属、属下服侍公子……” 谁知换成这般轻柔体贴的动作,气氛却更加不对劲…… 手刚碰上公子,他竟往后退了退。
第12章 012 热气如雾如烟,狭小的客房犹如幻境,程令雪立在公子身前,清瘦的身子贴上椅背,他退无可退。 他这样,显得她像个登徒子。 程令雪手尴尬悬在半空,忍不住道:“公子,都是男子。” 闻言,公子竟也面露不解。 尔后他抬眸凝视她。 程令雪本打算继续为他宽衣,被这样幽深的目光一看,手又乱了。 砰、砰—— 心跳在对视刹那大如雷鸣。 姬月恒听得一清二楚。 已散的错觉因眼前人杂乱的心跳再度聚成一团雾,模糊那少年英气,令人无奈:“你究竟在瞎紧张什么。” 程令雪被问住了。 不是他先紧张她才紧张的么? 这话她不敢明着说,只道:“属下是怕侍奉不好公子。” 公子的眸子微微眯起,眼中思量之意在此时尤其耐人寻味。 她正忐忑,眼前多了块黑布。 “蒙上眼。” 没了那双清凌凌的杏眸,只剩一身墨色,错觉似乎散了。 椅子上的青年又变回莲台观音,淡然端坐,任由眼前的人替他宽衣解带,目光放肆地在少年面上逡巡。 姬月恒伸出长指,隔空地从少年的下颚,游走到纤细颈间。 双眸微眯,指间悬在一处。 这厢程令雪替公子褪下外袍,手刚放在他里衣襟口,颈间一阵温柔暖风拂过,激得她手微微一颤。 是公子,他应当正抬起头。 她正好弯着身,又离得近,他的气息难免拂过她颈上。 她稍稍抬起身子离开些。 “别动。” 公子温和道。 随后颈侧又是一凉。他指腹力度轻如羽毛,轻触上她的脖子。 ……好凉! 突来的凉意激得程令雪没稳住手,一个没收力,“刺啦——” 公子的里衣被她整个扒下。 青年怔了怔,手上动作被打乱,与此同时,程令雪扯下黑布。 杏眼里愕然更甚,不只因为青年无故触上颈侧的手,更因为…… 公子现在的模样。 他坐在椅子上,雪白的里衣被从两侧扒开,垂落至臂弯,发冠虽齐整,但身后墨发有几缕垂在肩头。 墨发雪肤,桃花目,朱砂痣。 清瘦但不干瘪的胸膛。 还有那两…… 她这是在干什么?!居然敢明目张胆地盯着公子的□□看!她秉性正直,怎么越来越像个色鬼呢……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公子回过神,猛然拉上里衣。 “你又饿了。” 话虽淡,可嗤讽之意十足。 程令雪掩饰着心虚挪开眼,内心奔腾翻涌,端的却是清冷稳重的模样,她淡然地背过身去。 “属下只是艳羡。” 公子默了会:“艳羡什么?” 她面不改色:“属下听说女子大都喜欢白净的男子。” 理由竟也算得当。 姬月恒一时也不想再试探:“到屏后守着,我自己来。” 衣物窸窣落了地,紧随其后的是公子费力迈入浴桶的动静,入水时的水声哗啦啦尤其大声,可见费力。 “可要属下扶您?” 屏后的水声停了须臾。 “不必。” 姬月恒从未有过如此憋屈的一次沐浴,他不喜欢让外人触碰,但因着居住的地方常有浴池,必要时只需贴身护卫搭把手,并不很麻烦。 可他所有的贴身护卫中,眼前这个最年少,也最离谱。 再一次,他后悔了。 折腾一番,总算沐浴完毕。 青年换上了成衣铺子里的青色布衣,从架上精心雕镂、价值不菲的玉竹,成了林间清雅的青竹。 好歹又过一关。刚扶公子到了榻边,程令雪打算退下,他叫住她,视线像方才那样游移在她的颈间。 “这里,没有喉结。” 程令雪被区区一句话惊得心绪紊乱。她总算明白公子方才为何要触碰她的颈侧,这反而让她冷静下来,思索到底是哪里出了漏洞。 她下意识的反应很可疑,但更可疑的是她那清秀的外表。心里有了数,她为难道:“属下明年才十五。” 姬月恒看着少年,等他继续说下去。少年没有预想中的慌乱,看向自己平坦的胸口,冷静道:“属下原本也觉得自己有毛病,还怀疑自己是个假男人,但属下该有的都有,且郎中说属下现在虽然小了点但……后劲大。” 话虽释然,可字句间都是自卑。 青年想起赤箭曾数次与少年去后山沐浴过,二人素来不合,若竹雪真的有可疑之处,不会安然无恙。 赤箭。 想到此人,他蹙了眉。 “公子?” 敛下思绪,姬月恒抬头,竟见那双素来疏离的眸中有些微动容。 “怎么了?” 少年低下眸:“公子不必替属下担心,属下不会自暴自弃。” 姬月恒一时竟无言以对。 挥了挥手,他说:“你去隔壁开间房,洗完再回来。” 靠装傻充愣逃过一劫,出了房门时,程令雪出了满手的汗。 她该庆幸,这几日出游时与那几个护卫住在一处,成日听他们议论男人之间的事,隐约知道一个男人最怕被说年纪太“小”,“什么都没长全”。 心里突然有个猜测。 公子会轻易放过她,是不是因为他其实也有一样的困扰? . 是夜,程令雪守在公子屋里。 怀揣沉甸甸的二十两,公子在她心里骤然从白瓷观音变成金身佛像,身上撕下块布都能换钱…… 畅想到半,榻上有细微声响,程令雪闻声望去。隔着纱屏,青年忽而坐起,犹豫须臾,低声轻叹。 “我们,被骗了。” 公子话里抑着懊恼:“是我记错,那玉应当价逾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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