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琅儿叹了口气,推门进去。 陈皇后竟是睁着眼的,只是精神头不大好,面容憔悴得令人心疼。 她理了理被子:“母后,父皇守了一夜,方才才离开。” 陈皇后自然知道,她早就醒了,若禄安帝一直不走,还不知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胸口的伤处一片疼痛,哪怕呼吸幅度稍微大些,都叫人承受不住。 她睁着眼:“我醒了的事,不必特意告诉你父皇,我不想见他。” “是。”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母后。” 苏蕉儿的身影映在门上,娇娇小小的,新梳的飞仙髻有两个鬟,影子瞧着更像是兔子了。 她往前探着身子,见无人应答,又急急地道:“姐姐。” 陈皇后唇边终于露出些许舒心的笑。 苏琅儿也跟着笑起来:“蕉儿,你进来呀。” 苏蕉儿这才推开门,拎着裙摆小跑进来,看见清醒的陈皇后,露出甜甜的笑,凑到她身边:“太好啦。” 陈皇后动了动手指,奈何身上痛得太厉害,只能作罢,温和道:“昨日吓坏了吧?” 苏蕉儿主动握住母亲的手,让她摸摸自己的脸颊:“我涂了润肤膏,是不是很好摸呀?” 少女娇嫩的脸颊,即便什么都不涂,依然如豆腐般滑嫩白皙。 陈皇后失笑:“是。” 想到昨日母亲胸前的一大片血迹,苏蕉儿轻轻抚摸盖在她身上的被子,丝毫不敢用力。 宫人端了碗菜粥进来,自遇刺到现在,陈皇后只灌了一碗苦药,肚子里正难受。 苏琅儿坐到床边喂粥,苏蕉儿托腮看着,道:“母后,你要是想吃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噢。” 陈皇后慢慢咽下一口粥,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沉默许久。 半晌,苏琅儿递过来的半勺粥都要凉了,她才喃喃道:“我……兴许是想吃兄长做的糯米鸡了。” 苏琅儿握着玉勺的手一顿,抬起眼神色怔怔地望着母亲。 陈皇后似乎只是一时想起,过后不再多提,又喝了一口粥。 苏蕉儿却老老实实地听进耳朵里,还记了下来。 …… “皇后娘娘这么说?” 温疏水手里捏住苏蕉儿的画作,欣赏了一个来回,画技虽差,每个小人却都隐约能与真人对上号。 苏蕉儿苦恼道:“是呀,可是舅舅变成光头很久了,每年只能见到他一次,今年年初已经见过啦。” 陈国舅十年前出家,似乎决意要斩断红尘,除了每年大年初三陈皇后会带着孩子去拜年,其他时候,谁也不见。 温疏水见她真情实意地烦恼着,便建议:“臣有个法子。” “是什么?”苏蕉儿忙坐直了。 他放下小公主的大作,长指点着上面的自己:“你先把臣的鼻子画正了,臣再告诉你。” 苏蕉儿睁圆了眼:“歪了吗?” “歪了,重画。” 她只得拉住温疏水的手,就像每回对兄长和姐姐那样,软声软气地道:“温将军,我晚些再画行不行,你先告诉我。” 她在撒娇了。 温疏水意识到这点,眼角微微扬起:“你给国舅爷写封信,附上信物就是。” 苏蕉儿立即放开他的手,拿纸笔去了。 陈国舅在京城东郊的明因寺修行,那里并非什么香火鼎盛的佛寺,但胜在地方僻静。 将军府的人快马加鞭,赶在日落之前,将一封信送到了明因寺,随信附着一只银制长命锁。
第29章 陈皇后醒来后,与苏涟细说了自己那日的遭遇。 她难得出宫一次,趁着人都随禄安帝围猎去了,便带了两个宫人到营帐外头走走。 她知晓小女儿与温疏水此刻正在另一边的林子中,危险尚藏在暗处不可知晓,自然有些分神。 谁知一转头便恍惚瞧见苏蕉儿正骑着马冲进林子,马儿撒开蹄子疯跑,似乎是受到了惊吓。 “那人就穿着蕉儿一样的衣裳,喊着救命,声音听起来也不大,我一下子慌了神,也没有细想,便挣开两个宫人冲了上去。” 之后就中了箭,现在想起来,陈皇后还有些惭愧。 苏涟知道这不能怪她,人在紧急之中判断能力会下降许多,何况是以为心爱的小女儿出事了。 他道:“母后,蕉儿的衣裳是您准备的?” “是,这身衣裳蕉儿此前并未穿过,知道的人应该不多。” 苏涟脸色微冷,要么是公主府有奸细,要么就是宫里有不干净的眼睛。 他稍稍缓和神色,行礼:“母后好好休养,其他事不必挂心,儿臣会妥善处理。” 陈皇后欣慰地道:“你们都长大了,母后也能放心了。” 苏涟顿了顿,目光望向一直坐在外间的禄安帝,淡淡道:“孩子们已经懂事了,母亲若是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必顾虑我们。” 他叫的是母亲,并非母后,陈皇后鼻子酸涩:“好了,你去忙吧。” 苏涟行至外间,对禄安帝行过礼便大步离开。 禄安帝叫住他:“涟儿。” “父皇有什么事吗?” 禄安帝看着儿子高大笔挺的身影,即便没什么表情,身上的那股子气势却很沉凝,比他像个皇帝多了。 陈皇后将几个孩子教养得极好。 禄安帝终于问出来:“查到什么眉目了吗?” 苏涟淡淡道:“父皇心里想必有答案了吧,何必再问?” 他是皇帝,受伤的是他妻子,出了这样的事,他自然也会派人去查。 至于查出了什么,想来他自己心里有数。 禄安帝哑口无言,张了一半的嘴闭上,等儿子走了,才慢慢起身,走到寝殿内间门口,望着最里头床榻上的人:“雅容,你醒着吗?” 良久,无人应答。 他心里难受,陈皇后自醒来便不愿意见他,即便好不容易说上两句话,也总是冷冷淡淡的态度。 从前二人虽也吵过架,却从未这般过,冷得让人心里不安。 一片安静中,宫人隔着最外头的门忽然道:“陛下,赵妃娘娘与三公主正在长宁宫外头求见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想到儿子的话,禄安帝缓缓直起身子。 这次的事,与赵家以及赵太后脱不了干系,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都仇视陈雅容如眼中钉,往日只是一些暗地里针对的小动作,这回却是胆大包天,竟然想要她的命! 可是,这不正是他一次次纵容出来的孽果?倘若雅容真的没了命…… 禄安帝不敢往下想,他与陈皇后相识三十余载,从未想过没有她的日子该怎么过。 “陛下、陛下。”赵妃见禄安帝出来,直接拉着女儿苏婉夕噗通跪下,酝酿多时的泪水霎时涌出眼眶。 换作平日里,禄安帝兴许要皱皱眉,这会儿却平静道:“你有什么事?” 赵妃磕了几个头,额上都见了血,声泪俱下:“陛下,臣妾自知道皇后娘娘遇刺以来,内心一直惶惶不安,还在想究竟是谁忍心下如此毒手!” “可万万没想到,竟是、竟是赵家联合太后娘娘!臣妾与婉夕从始至终不知道这件事,更未参与其中!陛下明鉴!” 禄安帝安静听着:“你当真不知?” 赵妃手绕到后方,掐了手足无措的女儿一把。苏婉夕忙瑟瑟地俯身:“父皇,女儿和母妃真的不知道!您一定要相信我们!” 赵妃知道皇帝心软,她自入宫起,虽不得宠,但靠着哭总归过得还算不错。 她偷偷隔着泪水看了一眼,却发现禄安帝的面色竟冷得难以辨认,与平日里总是和颜悦色的他截然不同。 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她身子抖了抖,神色里的害怕更真了些。 半晌,禄安帝叹了口气:“蕉儿的衣裳做好,送来皇后宫里时,你路上遇见,那时就看过了吧。” 赵妃猛地一抖:“臣妾、臣妾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子。”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他问,“还是说,你已知道皇后那日是被假扮蕉儿的人引走的?” 赵妃顿时抖如筛糠,她到底只是个深宫妇人,平日里那些小花招,不过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早知会酿成今日局面,他…… 禄安帝揉了揉脸:“不必说了,回去吧。” 赵妃自知已经漏了陷,索性放开手脚,大哭起来:“陛下,都是太后娘娘逼臣妾做的,您也知道,臣妾、臣妾只身在这宫中,只有太后娘娘一个依靠,怎敢不听她的!” “臣妾对皇后娘娘绝没有恶意,都是太后娘娘逼的!” 苏婉夕也跟着哭起来。 禄安帝被吵得脑仁疼,正要找宫人把二人送走。 “真热闹。” 忽然响起一声带着淡淡嘲讽的话,分明音量不大,夹杂在一片哭声中更是难以分辨,禄安帝却猛地望向来人。 不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个僧人,他个子极为高大,朱红袈裟盖不住那修长挺拔的身躯,发剃得干干净净,顶上烫了六颗戒疤。 细细看去,脸颊上却也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只是不明显。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袈裟上的金纹熠熠生辉,却无法让人感受到丝毫圣洁与纯净。 捏着檀木佛珠串的手指上亦有几条长短不一的伤疤,正在缓缓转动佛珠。 陈国舅半阖着的眼睁开,竟透出股佛衣佛珠也遮盖不住的浓重杀伐之气。 那是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才养出的骇人气势。 禄安帝竟不觉肃正起来:“国舅……” 这是陈雅容的哥哥,她娘家血脉相近的唯一亲人。 当初,他麾下血骑个个以一当十,愣是在混乱党争之中踏出一条血路,将禄安帝送上了宝座。 众人都不知哪里冒出来这样一支恐怖军队,以为打出那样的局面,血骑少说也有数万。 只有禄安帝知道,血骑不过三千,是因为有这个男人在幕后神鬼莫测的操纵,才成就了那样一番传奇。 陈国舅是一个极可怕的人,却也有软肋,他最在乎的两个女人,一个死在了十年前,一个就正躺在不远处的寝殿里。 赵妃听到禄安帝的称呼,哭声戛然而止,震惊地看向走过来的人。 她只在刚入宫时见过这位陈国舅几次,那时他还未出家,浑身气势比现在还可怕,是多看一眼就要做噩梦的程度。 那时,楚贵妃还没有这样放肆,赵太后也只敢在背后骂几句。 “陈、陈国舅……”赵妃惊慌地低下头,陈皇后出事才两三日他就来了,傻子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哭得真可怜。”陈国舅面无表情地道,“但若是再吵到我妹妹休养,你就连哭的机会都没有了,懂吗?” 赵妃忙不迭点头,垂首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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