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写完了十八页纸,她剧烈地痉挛起来。 钻心的痛,终于穿破了理智的防线。 起身拉铃。 收卷之后,她颓然地半躺在木板之上,静静等待剧痛的余波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象晋冲进她的号舍,背起几乎丧失了意识的她。 许凝在他耳边嘤咛:“给我……找个医生吧。” 棘围之外,贡院的提调公署公门大开,杨陆凯与顾显正等着他们。 杨陆凯不由分说地接过了她。 象晋心急如焚,“她快不行了!咱们得快找个郎中!” 三人匆匆赶回会馆,恰巧会馆门口就有一位摆着摊子的郎中。 象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几乎要给他跪下:“求郎中救救我家公子!” 这医者年龄不大,但气定神闲。 杨陆凯怀里抱着许凝,几乎已经气息奄奄。 这郎中看了舌脉,揭开她肩头裹的布条,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冲进众人的鼻孔。 “湿毒蕴结,脓毒炽盛,再不处理,恐将入筋骨成痈。” “如何医治?” “刮骨。” 三人如遭雷击。 客房内,许凝神志不清,昏昏沉沉。 一双大手扶上她的肩头,轻轻揭开布条。 许凝被剧痛惊醒,额头又出了一层汗水。 她瞥了一眼郎中,瞪大了眼睛,声音嘶哑:“怎么……怎么是你?” 程宿轻轻叹气,他今日身穿月白色襕衫,倒确实像位医生。 他轻轻取下头上的四方平定巾,扬唇浅笑,“别叫,不然他们三人就要来抓我这个奸夫,还有你这个淫妇了。” 许凝恐惧得瑟缩起来。 他无奈地掏出一柄利刃,“你还真信。我再不救你,你就要死在金陵了。” 他俯下身来,盯着她泪水盈盈的眸子,语气轻佻。 “我见犹怜,其实也怪不得他。” 他缓缓地用酒抹了刀刃。 “不听话就罢了,每次都是不把命当命。” 他细细地挑开她的筋肉,“忍着点,这些脓溃只能清理掉。” 许凝痛得剜心,她甚至能听到刀刃在骨头上摩擦的声音。 门外的三人也都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沙沙声,个个汗流浃背。 程宿面露不忍。 他重重叹气,掏出烟袋来,把两块褐色的固体细细研磨后,放进了烟袋锅里点燃。 擦了烟嘴,他递近她毫无血色的唇边。 “吸两口就不疼了。” 许凝满头大汗,却还是执拗地别过头去。 “你疼得一直在抖,影响我下刀,万一把你筋脉伤到了怎么办?” 他温热的气息贴近她的耳边,手中的利刃又插深了半寸。 “听话。” 许凝觉得眼前有白光闪过。 疼得真的……受不了了。 她颤抖着含进了烟嘴,轻轻呼吸了几口。 果然不那么疼了,轻飘飘的。 莫名其妙的欣快感从最深处升腾起来。 沙沙的声音继续响了起来,门外的卢象晋瑟瑟发抖。 他偷偷看杨陆凯和顾显,发现二人也都面色煞白。 ---- 有血腥场景
第76章 桂榜 清理完了伤口,已经到了深夜。 许凝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空气中氤氲着的,除了血腥味就是奇异的香味。 她声音清冽冷静,“是……鸦片吗?” 程宿十分坦率:“是烟丝混合的鸦片膏,不会成瘾。” 她看着他,艰难地说:“有什么……副作用?” “罂粟壳本是好物,止心腹筋骨各种痛。至于副作用……” 他慵懒地向后一靠,暗金色的瞳孔潋滟如秋水。 “一年半载的,怕是不能有孕了。” 许凝苦笑:“一年半载?我还以为你会说……一辈子。” “小爷慷慨,再让他享用你些时日。” 他凑近她,指背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语气迷离却带着阴鸷:“不急。反正过个一年半载的,你还是归我。” 许凝一时气急,挣扎着要爬起来,剧痛却丝丝入扣地让她低声喘起来。 “你……不要伤他……” 程宿的双瞳燃起怒火,咬牙切齿道:“水性杨花的贱人。” 轩窗外,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秋雨。 “一想到你竟然敢跟了别的男人,我就恨不得掐死你。” 青筋暴起的大手捏住她的脖颈。 “五年前,也是在这样的雨天,你说你要嫁给我。你食言了。” 他哀恸又愤怒,缓缓松开手指,“你会付出代价的。” 他拂袖离开。 门外的卢象晋没来得及拦住他。 象晋跌跌撞撞跑到许凝床前:“还……还好吗?” 地上全是浸满了血水的几十条纱布。 许凝无力地摸他的头发:“我……没事。跟那两人也说说,此事,不要告诉你哥。” “那郎中没收银子……” “我……付过了。” 她心里想,确实付了,不过可能是贷款。 日后,她要千倍百倍地还给他。 看到她的伤势,又想到一个月就要出桂榜,四人决定再在金陵停留一个月再回大名府。 养伤的这段日子里,韩四维、张溥、黄宗羲和吴梅村都时不时来看望她。 他们在她的床前或论道辩论,或商讨复社团体建构事宜,许凝也提出了不少可行的意见。 这几人学识渊博,连不识字的杨陆凯也觉得受益颇多,遑论饱读诗书的象晋和顾显。 在张溥鼓动之下,他二人都加入了复社。张溥还送了杨陆凯一本《龙文鞭影》,说他天资聪颖,没有读书实为憾事,鼓励其应该学着识字,再多学些兵法,有朝一日定能出人头地。 九月的秦淮河水波光粼粼。 初九,是放榜的日子。 象晋来到布政使司衙门前的时候,谯楼上刚刚敲过四更。此时衙门前已是人头攒动,许多人手里举着灯笼,辕门外灯火明亮,大家都翘首北望,焦急不安地等待着放榜。 过了半个时辰,贡院方向传来了三声炮响,等候放榜的人群一阵骚动,那是贡院开门恭送乡榜的礼炮。 观榜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拥来,这一千多名考生及其家属,数千名看热闹的百姓齐聚衙门,数不清的灯笼高高举起,真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来了,来了!”不知是谁高声喊了起来。大家扭头望去,只见东北方向沿河大街上吹吹打打来了一队人马:一班举着“迴避”“肃静”牌子的执事过后,便是八个大汉抬着用红绸扎成的彩亭,彩亭中放着一卷黄色的乡榜,接着是一队吹打乐队,再接着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主考官等人。 八抬彩亭来到布政使司衙门前,又是三声炮响,南直隶布政使下马上前从彩车上取下黄卷交给执事官,执事官高声唱道:“放榜啦——” 待乡榜贴定,人们便拥了上去,争先恐后寻找自己的名字。怕人们拥挤踩压,只听那执事官站在高处大声对人群道:“大家少安毋躁,不要拥挤,待我给各位唱名道喜。” 说完,只听他高声唱道:“崇祯三年庚午科江南乡试榜,中式举人一百三十八人,第一名,杨廷枢,苏州太仓县学廪生。” 象晋正要挤上前去看个清楚,只听那执事官接着唱道,“第二名,吴梅村,苏州太仓县学廪生;第三名,孙潼,应天府廪生;第四名,赵克明,扬州府廪生……” 那执事官缓缓地唱着,榜前人们静静地听着,谁都不便相互道喜,直等那执事一名一名唱了下去。 卢象晋中的是第五十九名,韩四维是六十七名,张溥是十八名,许凝是三十二名。 待那执事官把中式举人一百三十八人的题名唱完,人群中爆发出一片道喜声。 卢象晋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连忙拉着杨陆凯和顾显开路,拼命挤到榜前,只见那黄色的乡榜上用朱笔赫然写着“解元杨廷枢”五个大字。 人群中窃窃私语:“这解元也是复社的,榜单之中十之有六竟都是复社中人!” 复社声气,自此传遍天下。 宜兴会馆内。 躺在床上的许凝看了象晋抄回来的名单,喃喃道: “怎么会没有黄宗羲呢?” * 背景补充:明末,鸦片掺和烟丝吸食的方法被东南亚的民众发明出来,辗转(经过台湾后)传入中国东南沿海地区,被中国的部分官员和民众所接受。当时,东南沿海地区就出现了用烟杆和黄泥制作的葫芦形烟锅(鸦片膏和烟丝放在其中)组合而成的烟具。清初,部分烟民又结合内地吸烟的特点加以改造,成为单独吸食鸦片烟膏的方法(约1760年有了调制烟膏的方法,可以不混烟丝只吸鸦片)——一种吸食者躺于卧榻上,用烟枪辅以烟灯、银签等烟具吸食鸦片的方式。 ---- 这几章可能大家看得也很累 很干巴 因为我卡文了只能麻木推剧情 感觉很像阳痿了谁懂? 谁来给我多点评论让我重振雄风
第77章 阎王 许凝苦笑,心想:搭上了半条命换来的举人,不知到底值不值得。 ”趁着如今没人来找咱们攀关系,上路回大名吧。“ 象晋犹豫着:”可是你的伤......" “什么伤!”威严沉峻的声音从门外传紧了屋内。 卢象昇掀开珠帘,跨步走进来。 他身穿麒麟腰甲,凤翅盔也未来得及摘下,整个人风尘仆仆。 许凝看着他紧蹙的眉头,一阵胆寒。 他强压怒气:“怎么伤的?” 象晋关上门,悻悻道:“她……自己捅的。” “你!”许凝气得想拧他,但被象晋灵巧躲了过去。 卢象昇坐在床边,听象晋说完了原由,心脏阵阵绞痛。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许凝苍白的侧脸。 “如今中举,你满意了?” 许凝分辨不出他的语气。 “既然考上了,欺君之罪已定,死罪难逃。” 秋日阳光洒落,他周身铠甲如同金光萦绕,不怒自威。 许凝扣上他的五指,试图开玩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不要每次都玩命!” 卢象昇沉痛地攥紧她的手。 “知道了,卢大人。” 她低下头,他也重重地叹气,顺便狠狠剜了一眼弟弟。 象晋知趣地退了出去,差点撞到了桌上的景泰蓝博山炉。 偏西的秋日阳光,透过窗外竹树丛的间隙,把斑斑驳驳的影子,铺洒在梅花暖帘上。 轻风摇动翠竹,一帘碎影像溪水般来回流淌。香炉正袅袅地吐出沉檀的烟缕。 许凝的手抚上他的侧脸:“你又瘦了。怎么会来金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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