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棋啧啧有声:“也算秦夫子的侍女机灵,如今这情景,哪个大家族都想明哲保身,深怕和高家嫡女之死沾上半点关系,从而得罪了太皇太后。” “如果始作俑者是秦夫子这样无亲无故无根基之人,那可真是审得太妙了。” 既能对太皇太后有个交代,又能给各大家族卖个好,还不会得罪将要亲政的官家,可谓一举三得。 朱季川嗤之以鼻道:“荒唐,若李昱白李大人在,一定能校枉还正,绝不会为了顾忌朝堂上的各方势力而放弃对真相的追查。” 这大少爷倒是对李昱白推崇之至。 小七妹看了两眼人群中的郑副使:“那这郑大人要抓人,怎么也得有说得过去的理由才是。” “郑大人说,秦夫子对高家丫鬟尸首的勘验造了假。” 张应山长很快就赶了过来。 他一露面,先还喧闹不止的学子们顿时安静了下来,有人快速将来龙去脉给他讲了一遍。 而女寝舍的院门也在张应山长到达后“嘎吱”一声打开了。 秦夫子在院内叩谢道:“有劳山长前来主持,我愿配合一切勘察,叩请提刑司还我清白。” 张应山长乃是国子监司业退休在籍,进士出身,德高望重,朝中多数文臣不是他的师兄师弟,便是他和他师兄师弟的弟子。 郑副使不敢造次,弯腰躬身行礼道:“张先生大安,我提刑司奉旨办案,必定不敢随意构陷诬告。” “郑副使请出示证据,”张应山长回礼道,“若是有真凭实据,不论是夫子还是学子,我华林书院绝不会包庇任何一个。” “先生请看,”郑副使掏出一叠卷宗,取出其中一份,“这是高家丫 鬟的正反面尸格,是在琴房后的红枫树下掘出时由秦夫子所画。” “高家丫鬟面目难辨,但右手呈握拳状,因尸僵而无法打开。” “可提刑司再核验时,丫鬟尸首的右手指节已断,掌心可见紫色扁葫芦形瘀斑。” 小七妹比其他人更快的听懂了郑副使的言外之意。 高家丫鬟右手呈拳状,是因为生前太过紧张或者太过害怕,而在手心握着东西,临死亦没放开。 而有人在她的尸首被发掘出来后,折断了她的手指,将她握着的东西取了出来。 这个东西极大可能是枚扁葫芦形的玉佩或印鉴。 换句话说,高家丫鬟被杀死前,偷偷的将某个东西藏在手心里,这个东西,极有可能和杀死她主仆二人的凶手有关。 有人害怕会暴露,将这枚物件给偷走了。 郑副使掷地有声地说:“高家丫鬟已经死了有四天,尸体臭不可闻,她手心里的东西也沾染上了这股味道,提刑司的狼青一路闻味追踪,径直来到了秦夫子这。” “张先生认为,这些证据够不够请秦夫子回提刑司?” 张应先生拿着尸格沉吟片刻:“那请问郑副使,可否让我书院几个大胆的学子亲眼见一见高家丫鬟的尸首是否如你所言?” 只想苟安不想破案的小七妹只想去恭房,其他任何地方真的不想去,但扫把星朱季川已经一揖到地,像请愿般大声说道:“学生愿往。”
第96章 书院11 高大小姐的尸首在发现当日,由秦夫子等人勘验过后,早已交还给高家。 她是被人从身后勒死,再移尸至书院,在死后被人用琴弦挂在琴房,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高家将她的尸首领了回去,迟迟没发丧,又派亲眷在山下茶寮边打了蓬房,就是要等着杀人凶手偿命。 刚掘出来不到一天的高家丫鬟还在提刑司搭在书院外的棚房里。 见郑副使带着人出来,立刻就有人在茶寮边不远的棚子里叫骂:“姓郑的,你个窝囊废,你怎么还没抓到人?是不是欺负我高家朝中无人,我跟你说,你若是包庇姓梅的,我高家跟你提刑司没完……” 梅家的棚房里,嬷嬷和家丁默不作声,但一直守着没离开过。 小七妹像只鹌鹑一样将脸垂得低低的,安分守己的走在朱季川的影子里。 休沐三天,加发现高家小姐也有三天,事发已经第六天了,难怪那个郑副使面色不虞,他前景堪忧啊。 棚房里光线昏暗,一具黑棺摆在正中,顿添阴森。 来自大家族的学子们纷纷点起了蜡烛。 开棺后,几个号称胆大的学子没忍住吐了。 尸首的头脸腐烂得比其他部位都快,或许跟面部没有衣裳保护有关。 可见凶手对于杀死并埋葬她这件事毫无怜悯后悔之心。 她的死因和高大小姐是一样的,都是被人从背后勒死的。唯一不同的是高家丫鬟的脖子上只有一道在耳后交叉的勒痕。 尸首的右手手指确实是被人为折断的。 以小七妹给故人穿衣的经验来看,这需要不小的力气。 小七妹想了想秦夫子略显瘦弱的身子,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丫鬟右手手心里那个紫色瘀斑并不大,约莫鸽子蛋的大小,上小下扁圆,郑副使说它是个扁葫芦形,这十分恰当。 目测这个图形里还有凹凸不平,若是用自己的细泥抹上去,等稍干再取下,便能拓印出这个凹凸面是个什么图形。 至于腐烂不堪的面部,只要煮骨剔肉,得到一个完整的颅骨,捏出个原模样来不成问题。 小七妹觉得,要想找到这个人其实并不难。 如果今天破了案,是不是能赶在宵禁前回朱府去。 所以她看到朱季川凑在丫鬟的右手边一直没走、手里比划着什么的时候,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我想吃白面饼了。” 观棋一手堵着鼻子,一手举着蜡烛,恨不得自己是只能穿地缝的老鼠,听到她说这话,真的是白眼都翻不动了。 小七妹馋得舔了舔嘴唇:“这白蜡烛溶得真像白面饼,刚出锅时软软的,稍凉会就硬硬的,一种吃食两种吃法,真香……” 朱季川的视线跟着她的话落在观棋手中的蜡烛上。 观棋立刻放下捂鼻子的手:“大少爷,这您可不兴宠她……” 朱季川眼睛一亮,从观棋手里取过蜡烛,回头问郑副使:“我能让这图案现出原型,大人能否让我试上一试?” 捂着鼻子的大家便齐刷刷地围了过来。 一心破案的郑副使十分乐意:“只要不破坏尸首,朱大少爷你请便。” 朱季川便将蜡烛燃烧后的热蜡油均匀的滴在葫芦形图案上,趁将干时又揭了下来。 “观棋,取澄心堂的薄画纸来。” “拿一点水浸湿纸,不要太多水,将将打湿就行。” 他将略湿的纸敷在取下的蜡团上,取了折扇慢慢扇干,再用毛笔轻柔的蘸墨刷在纸上,等墨干后,将薄画纸揭了下来。 黑底的纸上,出现了一个拓印下来的白色图案。 一朵白梅绽开在纸上,白梅下有两个小小的字:务观。 梅家家主梅伯符,梅大小姐的父亲,表字务观,户部郎中。 …… 六条狼青齐头并进,没有左顾右盼,径直进了秦夫子的房间,围在她的床帏边吠叫不止。 秦夫子惊疑不定地看着这六条狗,面色苍白。 张应山长派出一位夫子,和提刑司的人一起将秦夫子的床帏翻了个遍,从她被褥下找出了一枚雕工寻常的竹刻印章。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秦夫子。 而秦夫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山长,我没有做过,不是我……” “那为何这个东西会在你这里?”张应山长叹了口气问,“你如何解释?” “山长,我无法辩解,我也不知道它为何会在这里,之前我从未见过这个物件 ,”秦夫子恳切地说,“我真的没做过。” 她抬起头:“若是提刑司有心诬陷与我呢?能接触尸首的并非只有我一个,提刑司其他人也一样有机会。” 张应山长还没说话,郑副使冷笑一声:“这也能攀扯到提刑司……” 秦夫子环顾众人,准确地指向站在人群中的朱季川……身边的小七妹。 “就像朱家丫鬟所说,郑大人逼她诬陷朱大人和大小姐,前车之鉴,焉知会不会是郑大人为了早日破案构陷与我?” 小七妹把头垂得更低了,默默地退到观棋身后。 郑副使气得仰倒:“我提刑司众人从未进过女寝舍,这构陷两字从何说起,难道不是秦夫子做贼心虚倒打一耙?” 张应夫子向朱季川招了招手:“季川,让你家丫头上前回话。” 朱季川拱手应道:“是。” 他将小七妹拉到自己身边,声音如常地说:“别怕,是什么就说什么。” 张应山长祥和地问:“你说郑副使逼迫你诬陷朱大人和朱小姐,可有这事?” 小七妹低着头,在心里想了又想才说:“小的什么都没干,这位郑大人就要给小的上夹棍,小的一害怕,就这么喊了。” 郑副使喝道:“小人以讹传讹,提刑司办案哪有不用刑的,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若人人都像秦夫子这般,将证物都搜出来了还不认罪,那才是可笑。” 张应山长又问秦夫子:“可有人能证明这物事和你无关?” 秦夫子的侍女跪行上前:“奴婢可以作证。” 郑副使:“我且问你,梅家家主的物事,为何会在你主子的床上?”
第97章 书院12 小七妹诧异地抬头偷觑了郑副使一眼。 这个在外形上与三平有几分相似的提刑司官员真有点意思。 他这一句话至少有三个作用,不但指证秦夫子趁勘验尸体时偷走了印章,又暗指秦夫子与梅家家主可能存在私情,更是言谈间就轻易将梅家家主这位户部郎中钉在了“杀害高家大小姐的嫌疑人”这一位置上。 一句话将动机、行为、嫌疑人都串成了一串。 小七妹此刻对这位只闻其名的掌天下钱银的户部郎中梅伯符起了莫大的兴趣。 显然,郑副使的这句问话让秦夫子的侍女很不好回答,只好把头磕下去喊冤:“山长,大人,我们没有做过,这一定是别人故意栽赃放在夫子床上的,求您再查一查。” 郑副使冷笑道:“女寝舍里三间房总共住了六个人,莫夫子昏迷未醒,若不是你们,便是莫夫子的侍女和助教。” 秦夫子的脸上露出了惊疑不定的表情来。 她不再反驳,眼神闪烁,极快的瞄了一眼那枚竹雕印章,又飞快的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没有再为自己辩解过一句。 只有她的侍女还在努力为她辩解:“张山长,郑大人,我家夫子自入书院以来,便以书院为家;自婚绝后,对世俗情爱婚约更是半点不碰,食有三餐果腹即可,衣有学院四季常服,从无屋舍、良田、商铺等各色财资,我家夫子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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