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走过去道:“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朕坐累了,独自出来活动活动,正好看看朕的米粉好了没有。” 王大于点头如捣蒜:“就好了就好了,陛下稍等,小的这就给您盛。” 片刻后,点心局那边,唐小荷被御膳房的火气蒸出满脑门的汗,便出了御膳房,打算透气歇息一会儿。 她刚出门,便见门口不远处的凉荫下,站了名身量颀长,面相颇善的“大伯”,身边没什么人,孤零零的一个,手端一碗米粉,借着树下凉意,正在专心吃饭。 唐小荷认出那米粉便是刚刚煮的开元米粉,便朝那人挥了挥手,扬声道:“你老家也是巴蜀的吗!” 那“大伯”对她一笑,摇了摇头。 唐小荷小跑过去,大喇喇的往那人身边一坐,好奇地抬头问:“那你怎么会喜欢吃这个?京城夏天又干又热,吃这个可上火了。” “大伯”道:“偶尔一回,想来也无关紧要,只不过时隔多年再行品尝,这米粉的味道,似与记忆当中的不太一样。” 唐小荷哈哈笑起来,笑完低声道:“当然不一样了,御膳房做的根本就不正宗,且不说我们现在不用粗粉改用细粉,就说谁家做米粉往汤里加海参鲍鱼那些好东西?瞧着是很气派,味道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大伯”点点头,语气里带了些许赞赏:“果然本地菜还得由本地人做。” 唐小荷尾巴快翘到了天上,大言不惭道:“那是,我唐小荷是谁,我从小嗦粉长大的。” “大伯”神情小有诧异,笑道:“原来你就是唐小荷?” 唐小荷正欲坦然报出身份,便见承运门下多出来道熟悉的身影。 只见宋鹤卿面白如纸,愣了一愣抬腿快步走来,俯首深揖道:“微臣拜见陛下。” 唐小荷懵了下,心想他为什么要叫我陛下,我什么时候成皇上了? 但她紧跟着后背发刺,回想起来,自己身边似乎还有一个人。 头脑嗡一声响,那一瞬间,唐小荷差点连呼吸都停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又战战兢兢地跪下,声音细弱蚊声:“草……草民唐小荷,见过陛下。” “平身。”头顶传来声音,淡然随和。 唐小荷腿软到不行,费了好大的劲才站起来,低着头不敢抬,老鼠见了猫一样,气儿也不敢出。 虽然她在内心都快疯了。 先是正卿大人,又是皇帝老子,她想不通这些大人物怎么这么爱一声不吭地混在寻常人当中,戏文里不说皇帝走到哪哪里前呼后拥,还身穿一身显眼龙袍吗,怎么这位不按话本子说的来。 她刚刚甚至以为他是哪个宫里的大太监! 虽然太监好像不长胡子…… 在唐小荷致力于内心戏的时候,天子心平气和吃着米粉,对宋鹤卿好声道:“来都来了,宋爱卿不妨也进去端上一碗,没了四堵严墙,乘着凉风,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宋鹤卿俯首:“臣不饿,多谢陛下美意。”说完口吻顿了下,话锋一转,“不过来都来了,臣倒是很想同陛下再说起谢长威一案。” 说着便抬眼对唐小荷使了记眼神。 唐小荷知道这是他在故意支开自己,立马行礼道:“既然宋大人与陛下有要事相商,那草民便不多打搅,草民告——” 那个“退”字还没说出来,天子便道:“你是宋爱卿手下的人,算不上外人,不必告退。” 唐小荷欲哭无泪,只得硬着头皮应下,默默当起了透明人,一言不发,只听君臣对话。 宋鹤卿的意思,是谢长威虽然承认自己借丽嫔的死陷害皇后,但不能由此确定凶手便一定是他,就此结案或许会让真凶逍遥法外,不如顺着线索,继续顺藤摸瓜,看究竟还能查到谁头上。 皇帝的意思,是谢长威对皇后心生怨怼,多年未消,不见得便不会用一个庶出女儿的命去陷害皇后,何况他都能害到嫡姐头上了,还能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所以即便他满口否认,丽嫔的死,九成也与他脱不开干系。 君臣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虽口吻平和,言辞上却已有僵持不下的苗头,似要难以收场。 唐小荷听在耳朵里,心中渐渐着急,小声来了句:“你们为何便不能将这事先放一放呢。” 话音刚落,君臣二人齐齐看向她。 唐小荷立马收声,后退两步,就差当场跑路。 宋鹤卿道:“丽嫔尸骨未寒,线索不全,真凶存疑,如何能放?” 唐小荷皱起眉头,大着胆子道:“我又不是不让你管,只是觉得,查案大抵也和做饭也有那么半点相同之处,你就算再着急吃,锅没热又能怎么办,你且慢点来,只要证据足,线索够了,还愁凶手落不了网么?只是时机没到罢了。” 劳碌命如宋鹤卿,只信人力不信时机,正欲反驳,便听身旁天子附和道:“说得不错。” 宋鹤卿诧异看去,只听天子又道:“宋爱卿,治大国如烹小鲜,油盐酱醋要恰到好处,不能太咸,也不能太淡,火候不能不足,也不能过足。” “朕私以为,不止治国,凡事皆有其道,道中皆是此轨。朕看重你的能力,欣赏你的性情,但古语有云,过犹不及,有时候,你是该停下,看一看时局,待你勘破之日,或许案子便也不攻自破。” 宋鹤卿听得云里雾里,尚未理清其中字句,天子便已将空碗塞到唐小荷手里,噙笑负手离去,衣袍翩跹,虽是人身,犹似鹤影。 他原地顿了半晌,始终未能理解其意,便抬头看向唐小荷。 唐小荷汗毛一竖,以为他要与她秋后算账,转头便跑:“那什么,我把碗送回去,你自己先回去吧。” 若放平时,宋鹤卿能答应才见鬼,但此刻,他的脑子里被其他东西所填满,容不得再在琐事上较真,便没跟唐小荷作对,转身回了住处。 殿中空旷,他一人坐在其中,大热天的,竟有些萧瑟意味。 他回忆着陛下跟他交代的那番话,分明可以往最深处想,可总有一个念头跳出来,阻拦他的思考,扰乱他的思绪。 几次下来,宋鹤卿烦躁不已,扯起茶壶便要斟茶解渴,结果茶壶里空空如已,干净到老鼠能在里面抱窝。 “来人,取水。”他正逢气头上,语气自然算不得好。 进来的小太监似被吓到,低着头不敢抬一下,提起茶壶便往外跑,片刻后茶壶被送了来,里面已装满温热茶水。 宋鹤卿斟满茶水一饮而尽,烦躁的心情这才得以平复些许,心思便又回到案子上。 想着想着,他的眼皮开始发沉,头脑不受控制地变麻木。 他开始时以为是自己操劳太久,身体吃不消急需补觉,但等到呼吸紊乱,手脚连活动的力气都没有,他就反应过来了。 ——茶水有问题。 他连慌张的心情都没有,铆足力气狠掐了一把大腿,感觉神志颇回来了些,起身便要往殿门去。 但药力实在太猛,他仅是迈出两步,人便重重栽倒在了地上,经这一摔,眼前立刻变得漆黑一片,意识也跟着涣散,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一瞬间,宋鹤卿脑子里想了很多。 譬如自己好歹一介四品大员,应该不至于死在皇宫里,他脸上挂得住,陛下脸上都挂不住,所以这茶应该要不了自己的命。并且通过当前反应来看,这茶里是迷药的可能性更大些,凶手应该是只是要把他送到什么地方,而把他一个大活人运到宫外也绝非易事,所以那地方应该还是在宫里。 至于是宫里的什么位置,对方又是什么用意,以宋鹤卿现在的脑力,是远远想不到了。 他只觉得庆幸。 庆幸还好是自己,不是唐小荷。 作者有话说: 摊牌了,没错就是那种药
第114章 中毒 ◎金钩吻◎ 宋鹤卿是被脂粉味生生熏醒的。 他睁眼, 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全然陌生的床榻上,而且看样式很显然是女子所用,心下当即咯噔一声, 正打算起身离开, 殿门方向便传来脚步声。 他连忙跃下床榻藏到床底,一直到脚步声逼近,头顶传来女子的说话声, 方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 他居然是身处禁苑,到了后妃的寝宫中。 这若被发现,纵然陛下知道他是被冤枉,但秽乱宫闱的帽子是别想摘下了, 即便侥幸捡回条命,此生清名势必荡然无存。 幕后之人何其歹毒, 没直接要他的命,一出手便是要他生不如死。 而且宋鹤卿隐约觉得, 自己有点不对劲。 经脉乱了, 丹田也在发烫,体内闷了股说不上来的邪火,醒来短短时间, 邪火从暗暗蛰伏到横冲直撞, 几乎令他失去理智。 他咬牙隐忍,口中出现血腥味也不松口,方算勉强撑住。 一直等到夜深人静,榻上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宋鹤卿方从床下爬出, 趁着守夜宫人瞌睡, 摸到窗口越窗而出, 一路躲藏,总算出了禁苑,回到住处。 住处里,唐小荷焦头烂额,几次入睡都没成功,总算忍不住,披上衣服爬下床榻,准备去找宋鹤卿。 她知道自己不能乱跑,更知道现在夜深,皇帝老子早就睡觉了,但她实在放不下那个心,她急切的想知道宋鹤卿是不是还在御书房,如果不在,那他究竟是去了哪? 唐小荷一边劝自己放宽心,宋鹤卿身手那么好,皇宫守卫那么多,肯定不会在这里出事。另一边,她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使得她动作十分着急,连鞋都没穿好,便忙不迭往殿门冲。 正当她的手即将碰到门时,门“哐当”一声,从外被狠狠撞开。 唐小荷吓了一跳,回过神便见宋鹤卿摔倒在了地上,气喘吁吁,浑身抽搐,双目死死闭住,额上汗如雨下。 她连忙去扶他,惊恐地喊道:“宋鹤卿,宋鹤卿你怎么了?你去哪了?你身上怎么这么烫?你跟我说句话啊!” 宋鹤卿艰难睁眼,看到唐小荷那刻,体内的那股邪火燃烧到最旺,已有燎原之势,几乎将他吞噬。 他咬紧牙关,用力闭上了眼,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神志,启唇嗓音已带颤意,咬字灼热沙哑地道:“我被人下了毒,不妨事,死不了人。” 唐小荷一听,眼泪差点落下来,厉声吼道:“谁给你下的毒,我弄死他!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叫御医,我让他们来救你!” 宋鹤卿一把攥住她的手,睁眼连连摇头,眼底通红,除了灼热便是祈求,对她轻声道:“别去,这毒见不得人,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唐小荷已经没心情去询问究竟是什么人害他给他下的什么毒了,她感觉此刻的宋鹤卿好可怜好脆弱,跟要死了一样,急的她只能哭泣着问:“那你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帮你?这毒真的不要命吗?你别吓我。”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9 首页 上一页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