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怕,皇叔在,等后天四海盛宴一过,我们便启程回南坻,再也不来中原。” 黎纤紧紧攥着身上人的衣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遍一遍的开口。 “我不喜欢这里,皇叔带我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 “好。” 城南客舍,慕容常风穿着一身绛紫色锦衣,摇着扇子看着窗外风雨交加,狭长的眼睛眯了眯,悠悠开口。 “这盛京的雨,怕是不会停了。” 一圆滚滚的男人站在他的身后,看着带着几分摧枯拉朽的雨势,叹了一口气,满脸愁容。 “不想走的时候也下这般大的雨。” 慕容常风回头看他一眼,微微笑了笑,“放心,后天四海盛宴一过,我召楚便都是晴天,必将大放异彩!” “那本官便放心了。” 孤月轮转西楼,只见城西容仪坊内灯火还大亮着。 一人坐在二楼的窗沿上,鹿皮靴子踩着打开的窗扇,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手里的弯刀,坠在脑后的狼尾悠悠垂在胸前。 巴颌推门进来,看着坐在窗边的人,目光暗沉,幽幽开口。 “北幽已经失了一半疆土,后日四海盛宴,本将军不希望北幽在盛宴上再失利,你应该明白该怎么做。” 赤那多咧嘴笑了一下,抬起弯刀在雨中挥了挥,目光倨傲狂野。 “本王乃北幽勇士,自当为我北幽争光。”
第302章 凭什么 次日初晓,天光破开云雾映照出朦胧山水,巍巍皇城刺破晦暗露出冰山一角,四周繁华凝滞,静敛三分疏狂。 随着城楼一声钟声敲响,整个皇城好似活了过来,城门开启,万户攒动。 萧如晔端端坐在东宫正殿,双手放在膝上,一身锦衣冠服端肃无比,上挑的桃花眼带着前所未有的冷厉与威严。 他目光穿过重重飞檐落在缓缓升起的红日上,心里是这些天以来前所未有的平静。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两年的光景,数场兵荒马乱,终是揭开了这伪善的面具,打破了粉饰已久的太平。 叶问荆抱着剑站在殿下,神情暗沉,眼中盈满说不出的锋芒与肃杀。 与那高高坐在大殿之上的人一样,将撕碎的亲情化作锁链,静静等着那最后的审判。 待到日头高照的那一刻,一人手持黑金令牌穿过重重宫门朝着东宫奔袭,一路畅通无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东宫正殿。 萧如晔看着拿着令牌站在殿下的人,目光冷寂,“可有拿人的证据了?” “有。” “好!即刻随孤前去拿人!” “是!” 今日天光大好,湛蓝的高空不见一片云彩,只余几点黑影悠悠盘旋于空际。 摩那娄诘背手站在窗前,黑锻般的长发被一根暗红发带束着发尾懒懒垂在身后,抬眸看着在空中不断底旋的雄鹰,琉璃色的眼眸暗沉幽深。 “师兄可要前去赴约?” 那迦手中拿着念珠,抬眸看着站在窗前的人,眉头微微蹙了蹙,今日颇有些心绪不宁。 应该说自昨夜收到那封信起,他的心便一直未能平静。 信中说,他已知晓西域君主来了盛京,若不想他把西域君主与盛安郡主的关系说出去,今日便去城中悠然居一聚。 字里行间满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之意,妥妥的鸿门宴无疑了。 摩那娄诘长睫微敛,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擦着掩在袖中的金丝护腕,眼底的杀意暗暗滋生,就连琉璃似的眼眸都染上了几分冷芒。 威胁他?还是用她的安危作饵。 看来,今日不送他往生,倒是对不起他作死一趟呢。 他收了目光,踩着暗纹玄靴步伐闲散的往外走,暗红发带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神情漠然,嘴角缓缓扯出一抹阴冷的笑。 “鸿门宴啊,让他先在盛京摆,等会儿便去冥界摆。” 那迦:“……” 那迦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眸光动了动,随后指节抵在唇边,轻轻一吹,数只黑影瞬间猛冲而下。 他抬手摸了摸雄鹰的尖喙,眼眸微弯,音色清润。 “去吧,跟在君主身边。” 随后他抬眸看着随着他的令下,遥遥追着师兄而去的黑影,清润的眼眸眨了眨。 那人只说不让人跟着,没说不让鹰跟着。 他这不算犯规。 摩那娄诘来到悠然居时,除了一个静静坐在大堂饮茶的人,四周连一个人都没有,就连酒楼外的街上也空无一人。 他抬眸瞥了一眼楼上,嗤笑一声,随后看向正坐堂中的那道身影,琉璃色的眼眸眯了眯,背手走了过去,垂眸睥着那人。 “盛安的…二表哥?” 萧如彻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掩唇咳了咳,眉间带着七分病气,抬眸看着他,答非所问。 “不急,还有人没到,今日一并给你们一个交代。”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萧如晔与叶问荆领着人冷着脸走了进来。 萧如晔幽冷的桃花眼看了一眼大堂内的两人,手一抬,沉声吩咐。 “去门外守着,任何人不得接近。” “是!” 随后整个悠然居瞬间被围了起来,叶问荆抱着剑跟在萧如晔身后,看着他缓步朝着坐在堂中的人走去,目光死死的盯着他,音色冰冷。 “你今日将我们约来这里,还有何话可说?” 刚刚他们前去拿人,守在府邸的人说,萧如彻孤身一人去了悠然居,约他也前往一聚,今日给他一个答复。 随后他与问荆便带人匆匆赶了过来,没想到不光有萧如彻,连西域国师的使徒也来了。 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萧如彻迎着他冷戾的目光,一改往昔的温情,带着无限漠然。 “你都带人来拿我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阿晔。” “不要这么叫我!你不配!” 萧如晔一拳打了过去,太子殿下的风度尽失,又一把将倒在地上的人拎了起来,咬牙切齿道: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自认为没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你比我大五岁,我却给了你二十年的保护,整整二十年!你凭什么负我!” 刚刚他的人来报,上一任刑部尚书之死,与他脱不了关系,那么萧如顼能逃出死牢,便是出自他的手笔。 他从来没有这么恨一个人,恨到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浑身泛疼。 萧如彻看着怒火中烧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带着病气的脸上头一次有了无比解气的神情。 他一把将胸前的手挥开,自己却因为脱力倒在地上,随后他又撑着地面爬了起来,看着被愤怒灼烧的人,语调冰冷。 “凭什么?就凭你生下来便是太子,而我却只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就凭他眼里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其余皆为刍狗弃子!就凭你能拥有一切,而我却命若浮果!” 一滴泪猛然从他眼中落下,他满心的愤懑与不平无法消解,不再伪装,不再算计,只想将满腔的委屈宣泄。 他一步步的朝着僵在原地的人走去,扯着他的衣领,满目痛恨。 “我凭什么不能负你,我凭什么只能站在原地等你施舍,与其苟延残喘,与其毕生惊惶,我为何不能自己站在高处!” 他一下将手中的人甩开,冷笑连连,“你是生来便是太子,可你能一直是太子吗?我为什么不能靠自己的手段将你从太子之位拉下来!?” 萧如晔死死瞪着他,双目猩红,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他对他的好,是……施舍? 他拳头不断缩紧,终是没忍住将人冲在地上,一拳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声音愤怒到颤抖。 “你凭什么说是施舍!老子二十年的真情喂了狗!你踏马想要那个位置,你光明正大的与老子争啊,你算计我身边的人算什么本事!你踏马算什么本事!” 摩那娄诘看着被一拳一拳砸在地上的人,琉璃色的眼眸盈满冷戾。 原来他便是一次又一次将阿榆逼上绝路的人。 他周身的杀意顿时翻涌,一步步的朝着那人走近,抬手钳住萧如晔的手腕,目光寒凉的落在满脸是血的人身上,语调带着无机质的冰冷。 “怎能让他死的如此轻巧,不千刀万剐,怎算赎罪?”
第303章 出来! “哈哈哈哈,我赎罪?我赎什么罪!是你们负我!是这天下负我!” 萧如彻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红着眼睛指着屋内所有人,目光直直的落在萧如晔的脸上,绝望又痛恨。 “你们真以为自己赢了吗?你们真以为是自己走到这一步的吗?” 闻言,萧如晔脸色一变,顿时揪着他的领子将人提起,音色森然。 “你还做了什么?” 萧如彻低低笑了两声,抬手摸了摸对方泛红的眼眶,神情恢复了往日惯有的温和。 “阿晔,心慈无以掌国,不够狠,怎么走的上那条注定孤绝的帝王之道呢,我就算是输了,又怎么能让你们好过?”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寒光便猛然朝着萧如晔袭来,叶问荆目光一凌,猛的一蹬地,瞬间飞冲过去,刀剑相接,兵刃顿时被震飞数尺。 同一时刻,屋外也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他抬眸看了一眼空旷的酒楼,重剑往地面一震,音色冷厉。 “出来!本将军留你们全尸!” “嘭”的一声,二楼无数人破门而出,顿时飞身下楼,举着刀剑将他们团团围住。 叶问荆冷笑一声,不自量力,随后提着重剑便迎了上去,顿时将包围撕了一个口子。 萧如晔目光一凌,将手中之人扔在地上,腰间折扇飞出,罡风肆虐,瞬间倒下一片。 摩那娄诘撩起眼帘看了一眼厮杀成一片的众人,没兴趣与之纠缠,拔出腰间短刀在指尖转了一圈,缓步朝着瘫坐在一片厮杀中的人走去,周身气场阴沉骇人。 他目光盯着弓着背大咳起来的人,薄唇弯出一个凉薄的弧度。 按照昭冥司的规矩,极恶之人,当处以剐刑。 “噗嗤”一声,利刃入肉,一声惨叫刚起,便又被另一声惨叫代替。 萧如彻额头冷汗直冒,抬手握住锋利无比的短刀,鲜血不断从掌中滚落,他嘴角艰难的扯出一抹笑来,语气阴冷。 “我如今不好过,你以为你们便能好过,若说我恨阿晔,不如说我更恨盛安,她要是早早的死了,我便不用死了,阿晔也不会与我反目,她怎么不去死!” 摩那娄诘目光冰冷的看着他,神色越发冷戾,毫不留情的将短刀送进他的腹部。 滚烫的鲜血瞬间溅在他的脸侧,他朝他缓缓勾起唇角,好似地狱来的恶鬼,语气带着理所应当气定神闲的恶劣。 “因为,天生就该她活,你下地狱,你怎配的上她的关怀呢,那只雪兔喂了狗也不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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