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康洪凭着一张小白脸,攀上邹氏,早有和离之心,奈何在大鄞朝赘婿不能主动提出和离,遂故意欠下巨债,偷取房契抵押,本以为廖娇娇会心寒至极,主动休夫,不承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竟查出身孕。 邹氏闻之勃怒,想起自己小产的经历,生出杀心,教唆之下,与鲁康洪在那日清早,合力将廖娇娇勒昏,整理其仪容,悬麻绳于梁上,诈作自缢。 公堂外旁听的百姓唏嘘愤懑,公堂内,大理寺正拍响惊堂木,掷地有声—— “按《大鄞律·刑律·人命》,鲁康洪和邹氏暗通款曲,狼狈为奸,谋杀致人身亡,属十恶不赦重罪,斩立决。” 东城兵马司指挥使等人被革职流放。 在听得“斩立决”,而非“斩监侯”时,季绾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走出公堂的前一刻,她回头看向跪地痛哭的鲁康洪,知这才是他发自真心的泪水,为自己流的泪。 却是无济于事,悔恨晚矣。 走出公堂,秋阳高照,季绾仰头闭眼,感受日光的温暖。 一片银杏叶落在肩头,还未染金黄,鲜嫩翠绿。 本不该脱枝的。 她记得廖姐姐最喜欢银杏,少时会在深秋拉着她小跑在一片银杏林里。 笑声回荡,人离去。 或许,这是廖姐姐在与她告别。 拉运鲁康洪和邹氏的囚车从街市上经过,百姓们争相砸去烂菜叶和鸡蛋。 季绾站在街道上,手里捻着那枚银杏叶。 她没有去刑场,懒得多看他们一眼,转身之际,见一男子跨马而来,风尘仆仆。 不知为何,在看到君晟的一刹,所有坚强轰然破碎,她站在原地,眼眶红肿,下颏紧绷,蓄着一股压抑的情绪,等着君晟靠近。 君晟大步走来,披风之下,是还未更换的绯红官袍。 人流攒动,君晟穿梭其中,来到女子面前,没去在意外人的眼光,将女子揽入怀中,一手覆在她的后脑勺上,无声安抚。 在入城时,他听说了这桩案子,驱马赶来大理寺衙前,未见到季绾,略一思忖,朝刑场的方向赶来,这才遇到快要碎掉的她。 “抱歉,我回来晚了。” 季绾没有排斥,这一刻,她空乏疲累,内心像被剜去一块,空荡荡的,需要一个支撑,刚好君晟回来了。 她哽咽着说道:“我第一次失去挚爱的人,需要缓几日,心绪欠佳,请多担待。” 他们是同一屋檐下的人,理应与他打声招呼,以免影响他的心情。 君晟将她搂紧,几许怜惜溢出心头。这不是她第一次失去挚爱的人,早在十五年前,她的双亲就已相继逝去。 那份悲痛,她无需知晓,他也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她平静的生活,包括宫里最有权势的那位。 寒霜未至,风和畅,苍穹清霁,大雁南迁,恣情自在。 历经几日的不休,疲惫不堪,悲痛在安然中渐渐归于平静,每寸肌肤都在舒展,季绾被君晟抱上马,身体酸乏,疲惫地靠在男人怀里。 临街一家茶馆的挑廊上,沈栩握紧手中折扇,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在听闻季绾去往大理寺击鼓鸣冤,他就时刻留意着这桩案子,这个亲手将罪犯送去刑场的女子,与记忆里温柔坚韧的季绾有了出入。 短短数日,申诉一场冤屈,并将凶手绳之以法,可谓不可思议。 她成长了,让他感到些许陌生。 ** 在廖娇娇下葬当日,季绾在坟前静默一整日,回到沈家昏睡了过去。 卸去一身刺的女子侧躺在床上,恬静如婴,搭在枕边的手虚 虚握着拨浪鼓。 君晟走进来,静静坐在床边,抽出她手里的拨浪鼓放在一旁,却听睡梦中的女子发出一声哼唧,有转醒的迹象,又在无意中攥住他的一根手指时安静下来。 食指被一只小手包裹,君晟眸微动,附身靠近那张俏脸,仔细打量,娇面苍白,睡意沉沉,疲累到失了防备。 君晟抬起另一只手,描摹她的眉眼,指腹划过眉心、眼窝、鼻梁,一路到鼻尖、人中......唇角。 女子巴掌大的脸笼罩在他手掌的暗影里。 馨芝端着廖家公送来的糖水上楼时,被敞开门扇里的一幕惊住,悄然离开,哪里会想到平日看着自持克制的大人,背地里会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睡熟的妻子。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眼中的眸光有多痴缠。 倚在一楼门口打哈欠的蔡恬霜问道:“怎么没送进去?” 馨芝放下托盘,“小姐睡着呢,有大人在,不方便进去。” 她是季绾买来的婢女,算半个娘家人,唤季绾小姐而非少夫人无可厚非。 蔡恬霜点点头,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想起廖家公没落的背影,心思丝丝钝痛。她是被爷爷抚养长大的,爷爷病故后,与她相依为命的只有兄长陌寒。身为命苦人,却看不得世间人的沧桑疾苦。 季绾在一片金芒中醒来,梦中的银杏林消散,入目的是君晟靠坐在床柱上的身影。 视线下移,她的手握着他的食指。 沉睡许久初醒来,意识有些茫然,她缓了会儿,松开手坐起身,扯过被子盖在君晟的腰腹上。 随后蹑手蹑脚地爬下床,趿上绣鞋活动筋骨。 君晟的身体慢慢倾斜,躺倒在床上。 连日的奔波,在被褥的温香中得到了缓解。 听见动静,季绾扭头,见男人躺在她的床上,枕着她的枕头,有些排斥,又有些怪异的亲近感。 她走过去,弯腰替他脱掉皂靴,费力扳正他的睡姿。 这几日太过疲累吧。 可没等她直起腰,腰肢被一只大手圈住,整个人向前倾斜,栽倒在男人身上。 两人隔着绣被相贴在一块。 季绾立即单手撑在床板上试图起身,却被拥得更紧。 睡熟的男人翻身面朝里,将怀里的女子顺带着抱进床的里侧。 趿拉的一双绣鞋歪歪扭扭掉落在地上。 被拥进一方温热的胸膛,季绾一动不敢动,面颊火烧。 把她当引枕了吗? 可看男子面色微微苍白像是没休息好的样子,季绾试着放松身子,全当是投桃报李。她入睡时把他的手指当成了拨浪鼓的手柄,那她充当一会儿他的引枕也未尝不可。 谁让她向来爱恨分明! 一番心理自我暗示后,季绾闭上眼,试着接受这份狎昵。 男子的身上飘散着老山檀的浅香,越闻越觉得醇正清爽。 蓦地,额头一温,男子的下巴贴了过来,抵在她的额上。 季绾颤了颤睫,一点点向下挪动身子,避开了这份触碰。 哪承想,君晟突然蜷缩起身体,将她结结实实抱个满怀,左脸贴在她的右脸上。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倚着“引枕”的男子睡得很沉。 被当做引枕的女子眨巴着杏眼,默默数羊。 有薄汗自相贴的肌肤渗出,春水般浸润对方。季绾实在不知何时能结束这场怪异的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数羊的季绾脑仁晕晕,睡了过去。 熟睡的男子睁开眼,撑起身子看向脸蛋水嘟嘟的女子。 布满霞光的卧房渐渐黑沉,天地静美,星月隐在流云中,万物沉寂。 季绾从一片暖煦中醒来,睡眼惺忪地想要翻身,却被一双手臂禁锢住腰身。 她低头,看向被自己压在下方的人,发现自己平趴在男子身上,腿与之交缠,盆骨处被什么顶着,有些灼烫。 身为医女,她意识到那是什么,吓得头皮发麻,扭动着腰肢想要起身,却撼醒了对方。 “别乱动。”带着特有的喑哑,君晟拥着她翻身,扯过床尾的被子盖住自己。 季绾坐起身,缩在帐子里侧,没有觉得被冒犯,潜意识里觉得君晟是个正人君子。 既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应予谅解。 “我......” “你......” “抱歉。” “没事。”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季绾的话音稍稍落后。 为了缓解尴尬,季绾捋了捋凌乱的长发,“咱们睡了多久......?” 怎么觉着,越缓解越尴尬呢?尴尬到脚趾在绫袜里蜷缩。 反倒是君晟淡淡然地坐起身,靠在床柱上,消散着身上的热气,“应该过亥时了,饿吗?” 肚儿空空,季绾点点头,趁机爬出床帐,趿上绣鞋头也不回地跑出卧房,一溜烟跑下旋梯。 君晟还坐在床上,等身体的反应彻底消退,刚要起身,就见季绾端着饭菜回来。 “一起用吧。” 女子低头盯着饭菜,故作淡然。 挺有良心,没丢下他。君晟走过去接住托盘,敏锐察觉到她的视线偷偷扫过他的下方。 是怕再生尴尬吗? 嘴角轻轻勾起,君晟没有点破,佯装没有察觉地翻过了这一篇。
第24章 一连几日, 季绾都有些嗜睡,将前些日子失了的元气彻彻底底补了回来。悲痛被她放在心底,不打算逢人提起。 沉淀过的悲伤, 划过有痕,仍觉钝痛,又在白昼的璀璨中,修复了伤口。日子还要继续, 人要向前看。 步入九月, 日渐清凉,在满城桂花香中, 乡试的士子们迎来了放榜日。 京师乡试,榜上有名者可超百人。 当桂榜徐徐展开,士子们怀揣忐忑, 寻找自己的名字, 落榜者面色猝变, 颓然沮丧,中举者或狂喜或泪目, 百态各异。 沈栩没去现场看榜,静静等在太师府。 这一次, 没人敢再顶替他的名次。 “中举了, 公子中举了!” 当看榜的侍从欢舞着回来,沈栩随太师君毅鸿和主母谭氏走出二进院的正房,看向满脸喜色奔来的侍从。 “公子是头名,头名解元!” “恭喜太师, 恭喜大夫人!” “恭喜公子!” 头名之喜, 不可言喻,再平静的心湖也会掀起波澜, 沈栩握住拳,长长舒出一口气。 府中人和君氏族人炸开了锅,纷纷涌至沈栩面前道喜。 素来严苛的谭氏也松了口气,欣慰溢于言表。 刚刚赶回京的太师君毅鸿身上还披着厚重的裘衣,他朗笑一声,转身扣住沈栩的肩头,“府中又添头名解元,可喜可贺。明日的鹿鸣宴,吾儿定能大放异彩。今晚,咱爷俩喝上几盅,为父此番回城,带回了几坛极好的屠苏酒。” 沈栩刚刚泛起的笑意凝在嘴角,喜悦被父亲的一个“又”字冲淡。 君晟也曾中过解元。 察觉出青年的情绪,君毅鸿有点无奈,笑哈哈不再多言。 君毅鸿为人较为和善,尤其是稍稍上了年纪后,身体时常发寒,气力不足,每况愈下,要靠祛风散寒的药膳调理,故而需要抑制脾气,鲜少动怒苛责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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