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冤家不聚头。 季绾安静坐在那,听着贵妇人们的谈话,云里雾里的。有人见识广博,有人爱慕虚荣,可这些都与她无关,她只是来尽礼节的。 府中膳食备好时,谭氏身边的韩妈妈请女宾们移步。 季绾被韩妈妈留了下来。 屋里除了谭氏主仆,还有一贵妇人坐着没动。 蔡恬霜附耳几句,季绾得知坐在谭氏下首的贵妇人就是二房主母褚氏。 谭氏饮着手里的茶,直到褚氏有了自觉起身离开,才缓缓开口:“日后,多与阿晟回府坐坐。” 上次闭门羹的经历提醒季绾,眼前的长辈将她自己圈在矛盾和煎熬中,释然不了,放手不了。 想必自上次将“养子”拒之门外,“养子”再没登过门,以致妇人心态略崩。 作为小辈,又是府中陌生的客人,季绾没有置评的资格,她欠身一礼,柔声应下了。 话落随之陷入静谧。 一个脑袋瓜从太师壁一旁的门扇探出来,打破了这份尴尬。“ 妹妹!” 闻言,两人同时回头,谭氏轻呵道:“豫哥儿不得无礼。” 宾客们总算散了,在后堂憋坏了的君二公子跑出来,来到季绾身边绕圈圈,好奇又欢喜,指着季绾与母亲顶嘴,“妹妹比我小。” 谭氏放下斗彩瓷盏,嗔道:“小也不是你的妹妹。” “那是我什么人?” 这话问住了谭氏,半歇,叹道:“是嫂嫂。” 君豫最听母亲的话了,拉住季绾的袖子晃了晃,清脆唤道:“嫂嫂。” 这下,换季绾赧然,唤二弟不是,唤二公子也不是。 君豫孩童心性未泯,学家里养的鹦鹉,侧身歪头向上看,盯着季绾的下颏,“嫂嫂怎么不应我?” “二公子。”季绾一点点抽出袖子,却见君豫噘起嘴巴,一脸的不高兴。 二十有一的年纪,噘嘴鼓腮的模样,与俊逸的面容实在违和。 季绾为他惋惜,于心不忍,小声唤了声“二弟”,短促快速像是在嘎巴嘴。 君豫听清了,拽着季绾的衣袖就要往外走,作势去找君晟,再次被谭氏叫住。 谭氏扶额,“豫哥儿回屋去,今日人多,别胡闹。” “人多才热闹。” “回屋。” 君豫跺脚,气鼓鼓地松开手,可他自幼听从母亲的话,不敢忤逆,委屈巴巴地走进后堂,探身朝季绾扁了扁嘴。 季绾朝他笑了笑,温柔的神色映入谭氏眼中。 从迎客堂出来,季绾舒口气,挽着蔡恬霜的手臂游走在花园中。 太师府的花园哪怕是百花凋谢的深秋,依旧澹艳秾芳。 花匠巧工,草木芊绵,环绕潺潺清溪,留下了秋韵,展开花屏。 迎面遇见几个贵女,笑着与季绾打招呼,蔡恬霜小声介绍着。 这几人都曾在馥宁公主那里受过气。 季绾不露声色,一一还礼。 不远处,魏管家朝这边行了一礼,又朝蔡恬霜招了招手。 蔡恬霜会意,“绾儿,我过去一趟,很快回来。” “去吧。” 季绾目送她跑远,自己慢悠悠走向被草木簇拥的木椅,却在途径假山时,被人一把拉了进去。 “啊——” 短促的惊呼被人掩在手掌中。 看着突然出现在假山中用力捂住她的沈栩,季绾倒没有惧怕,只是疲于与他纠缠,抬脚踹了他一下。 沈栩不防,小腿一痛,闷哼声溢在季绾耳边。 “唔唔——” “别出声。” “唔!” 两人僵持在无人的假山里。 沈栩向外探看,又对上她含了薄怒的杏眼,“我有话对你讲,别出声。” 季绾别开脸,似妥协了,可当那只手稍稍移开时,她作势要喊人,又被沈栩快速捂住。 她再次抬脚,被沈栩避开。 “喊人过来,与你我都不利。”沈栩试着松开手,掌心距她的唇不到半寸的距离,以防她喊人。 季绾也知利弊,踹那一下不过是在吓唬他。 “既知不利,还一再纠缠我?”她冷笑,“沈公子名利双收,后记起旧交了?” 她将人推开,温温淡淡,“没人会在原地等你,大家都体面些,各不打扰。” 沈栩被她的话刺痛,眉宇拧成川,从未见识过略带犀利的季绾,是在君晟身边呆得久了吗? “我不是为了缠着你。”沈栩递出一个锦布包裹的东西,“欠你的,当作新婚贺礼,收下吧。” 季绾不接,提步向外走,被沈栩拽住臂弯。 “自重。” 季绾挣开,不懂他为何要补一份新婚礼,腰缠万贯坠得慌不成?非要把金银向外抖抖,救济一下穷旧交,作为弥补吗? 周遭随时会有人来到假山内,沈栩不宜久留,打开锦布,将一枚牛血色的赤玉坠子悬在指尖,“还记得吗?” 季绾怔住,是她情窦初开时听他许下的承诺,会给她买下一枚赤玉坠子。 讽刺的是,承诺犹在耳畔,他们已形同陌路。 季绾淡目,不为所动,从脖颈上抽起一条红绳,红绳的一端系着一枚锦红赤玉坠子。 缘分妙不可言,孽缘亦然。 “我这枚,比沈公子手里的更适合我。” 看着她手里赤红如锦的坠子,沈栩半晌没有反应过来,手里的坠子连同他都成了笑话。 顶级的两枚赤玉,一个被视若珍宝,一个被弃之如敝履。 他垂下手,背靠假山石低头发笑,“你特意挑的?” 并不是,只是巧合。 可季绾不想解释。 情浓时,路边捡来的一块石头,都比断情绝义后用以弥补的珠翠有价值。 “沈栩,我早都释然了,你也该释然了。”季绾背过身,并未回头,语气轻飘飘的,云淡风轻,“人是向前看的,没必要回头踟躇,何况你是我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说罢,迈开步子,留沈栩一人在假山石内,被暗淡笼罩。 沈栩捏紧赤玉坠子,慢慢蹲在地上,几分颓然。 风光久了,颓然竟刻骨铭心。 快步离开假山,季绾左右看了看,在没有瞧见第三人后才舒心,真要被人发现他们藏在假山里,有口难辩。 沈栩冲动了。 可他原本并非冲动之人。 不重要了。 他于她不重要了。 无需再去揣度他的想法。 摒弃浮躁,季绾回到草木中的长椅,坐在其上等待蔡恬霜。 少顷,蔡恬霜抱着个木盒回来,飞奔到季绾身边,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 季绾笑问:“拿着的是什么?” “魏伯说,是从祖父书房里找到的。”蔡恬霜晃了晃,附耳细听,“里面好像有一本书,等我回去再打开看吧。” 季绾没有窥探他人秘密的癖好,没再多问。 膳堂那边热闹非凡,她没有胃口,没过去凑热闹。 府中各座院子里都为宾客备了美食,不会饿肚子,两人取了些甜点,走进一座垂帘的凉亭里品尝。 虽是深秋,但与冬季不同,还是可以在室外逗留多时的。 这时,有婢女认出蔡恬霜,匆匆跑过来,隔帘问道:“敢问亭中娘子可是大奶奶?” 蔡恬霜挑帘,“正是。” “长公子有请。” 蔡恬霜略显惊讶,扭头询问季绾的意思。 既是君晟的邀请,季绾没有多问,随婢女去往二进院的书房。 君晟也在书房内,正陪着君太师下棋。 书房传出君太师朗朗的笑声,可见兴致极高,“悔一步,悔一步,让让为父嘛。” 等季绾跨入门槛,父子二人闻声看来,一个捋须温笑,一个朝季绾招招手。 季绾走到君晟身边,朝对面的尊长敛衽一礼。 相比妻子,君太师为人亲和温厚许多,让人搬来一把圈椅,请季绾落座,想要下完这盘棋。 君晟却将白子扣在棋盘上,做出认输的动作,可观棋局,白子明显多于黑子,且未收官。 君太师指着棋局哼了两声,私下里是个能在长子面前调皮耍赖的人,颇令季绾诧异,可观他气色,蜡黄中透着暗沉,凭借多年行医经验,隐约猜出君晟请她过来的目的。 果不其然,君晟收起一颗颗棋子,请她为父亲把脉。 君太师撸起衣袖大咧咧道:“府中大夫多次诊脉,没有异常的。” “您今年五十有五,气色不及祖母,没有异常也该多做调理。” “调理了,不见效。你带着......绾儿多回来几趟,为父气色定然会好些。” 听得称呼,季绾心下一动,挽袖搭在他的脉搏上,片时,缩起手指,面色凝重,“敢问太师,府上有几名大夫?” “太客气了,都不像一家人。”君太师嘀咕两句,随后答道,“两名,都是老伙计了。” 君晟听出异样,用目光询问。 季绾耳语几句。 君晟面容渐冷,紧紧捻住指尖的最后一颗棋子。 有人给父亲投毒,府中大夫瞒而不报,是否被人收买了? “陌寒。” “在。” 守在书房外的陌寒走进来,跟在君晟身边多年,一听主子的语气,便知事态严重,语气也跟着沉了下来。 君晟将棋子丢入棋笥,淡淡道:“将曲叔、鲍叔带去地牢。” 君太师眯眸。 府中的地牢可是专为拷问等秘密之事设的。 两名大夫被带去审讯室的消息很快传到徐老夫人、谭氏和沈栩的耳中,三人问询赶到时,两名大夫已被陌寒抽打得体无完肤,哭喊着说自己不知情。 君晟静立其中,将一张罗帕盖在一人的伤口上,指尖嵌入其中,疼得那人撕心裂肺。 哀嚎声回荡在阴暗潮湿的地牢中。 沈栩静静看着面不改色的君晟,俊面泛白,即便君晟不再是太师府的子嗣,依旧能我行我素,府中不仅无人敢拦,还都在尽力配合。 要有多久,自己才能夺回属于嫡长子的威严? 牢房里,伤口迸溅鲜血的大夫不堪受刑,嗫嚅道:“长公子饶命,我说,我说!” 君晟收回手,接过侍从递上的湿帕揩去手上的鲜血。 大夫倒在地上,气喘吁吁,“我二人被收买,趁一次太师染了风寒,开始在他的汤药里投毒,之后转为引入药膳,剂量极低,可慢性毒发。”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包括君太师,难怪他的身子骨每况愈下。 君晟勾过一把长椅落座,“受何人指使?” “那人不准我们打听。” “不识的人就能收买你们?”君晟呵笑,“重金收买你们毒杀雇主,良心呢,喂狗了?” 两人羞愧,在君晟脚边不停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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