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它跑错了,该扯绳就一定要强硬地扯,它才能在糊涂之中明白你的意思。” 军中马匹大多温顺听话,有他在身后,黎梨少了许多紧张,当真在他的指引里,断断续续地跑了两圈。 云谏后来松了手,叫她自己把握缰绳。 眼见她从慌乱到勉强平复,最后顺利地勒住了马,他很难说不觉得自豪。 黎梨双眸更亮地往回眺着来路,兴奋地拉了拉他的袖子:“我厉害吗?” 云谏眼里笑意分明:“迟迟真厉害。” 他想起了什么,忽然又笑了声。 见她侧脸看来,他接过她的缰绳,搂住她道: “你在华采军学鞭学得辛苦,想来她们的方法也不一定适合你,你想不想试试跟着我学?” “教你的话,我会是个很好的老师。” 黎梨眸光闪了闪,稍微低了低头。 云谏瞧着她不答话,半真半假地玩笑道:“不给我一个机会吗?” “你这样子,我都想吃钟离英的醋了。” 云谏听见黎梨轻声笑了下,似乎又在笑他小心眼。 他不甚在意,还想再劝两句,却忽然觉得自己握缰的手心里被塞进了一样圆润光洁的物什。 低头一看,是一支细颈圆肚的青白瓷瓶。 “什么?”云谏下意识问。 黎梨往后靠到他怀中,伸出指尖摸了摸瓷瓶:“治你手伤的药。” 云谏前几日受足了她的忽视,还以为苦肉计也不能叫这没良心的姑娘多惦记几分,眼下听了这话,顿时愉悦地牵起了嘴角。 “我还当你忘了,这是京城的新药么?” “不是。” 黎梨有些赧然地抿抿嘴角:“郜州的方子。” 郜州? 云谏意外地挑了下眉。 黎梨朝他解释道:“这是陶娘族家的方子,她说于筋脉疗养或许有用,只是不够人手制药……” 她手指抚过药品,停在了他左手掌间的刀疤上,不敢用力似的,语气放得更轻了:“你受伤了,我很心疼。” 见他左手微微颤了下,她怜惜地摩挲过他的疤痕:“这几日……我没有去学鞭法,是去陶娘 那里制药了。” 云谏心里兀的一跳,垂眸就看到她指尖那几个未痊愈的水泡伤痕,他呼吸凝滞了瞬。 黎梨说起这回事,反倒与方才学会骑马一样,自豪地坐直了些,掰着手指头同他算: “摘药晒药,碾磨捣粉,炼蜜蒸烘……样样都是我亲手做的!陶娘说了,那张药方复杂繁琐,她过往第一次做也未能成功,我能将药效炼出来,是十分厉害的!” 话说着,她留意到云谏的目光停在她的指尖,她又有些不自在——才夸了自己厉害,偏生手上还留着那几道药枝刺刮、锅炉火燎的伤痕,尴尬又不雅,像是在拆自己的台。 黎梨清咳了声,找补道:“我制药是真的厉害,只是生疏于刀炉等物,所以才狼狈了些……” 她假装着无事将自己的手往袖子下藏,却被云谏牵住了。 云谏低头看着他掌心里纤细的手,前些日子还养得白皙无暇,时常在软衾间让他沉沦得忘乎所以,如今却添了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 而这些伤,都是因为他。 他装惯了轻颤的左手,忽然就再也装不下去了。 过往的日子里,他或真或假地笑她没良心,同她演了这出苦肉计,也并非奢求太多,不过是想要她的五分关心与怜悯。 谁知道她直接向他倾出了十二分的爱意。 云谏忽然想起,过往很多次他低头看见她的眼神,她对他毫无猜疑,全然是一心一意的信赖。 他无数次想对她说,你这样看我,总让我觉得自己的心思很卑鄙。 眼下他牵着她的手,再一次看见她腕间的桃枝手串。 瞧着好看,但在她身边,只是半点都不足为配的高攀。 云谏满腔话语无从说起。 黎梨倚靠着他身上的温热气息,又想起了正事,难为情地笑道:“但这药炼得不好,味道有些怪,只怕你吃不下……” 乐天的小郡主没有被难倒,自顾自想到了解决方法:“无妨,我记得制药的步骤,若是你吃不下,我再给你做新的。” 她在风声中,听见了身后云谏的呼吸声,想起他的玩笑话,笑眯眯地同他调侃道: “如何?” “郎君还会吃旁人的醋吗?” 身后的人良久未应声,久到黎梨想要回头看的时候,她的动作被抵住了。少年从后搂住了她,轻轻埋首在她的颈侧,呼吸有些沉闷。 黎梨微微怔着,她第一次听见了云谏哽咽的嗓音。 “会的。” “但会少一点。”
第51章 睡吗 一场时雨沥沥,暮秋过去,孟冬初寒送入新霜。 凉风透过绿瓦白墙,吹入庭院,橙黄橘绿落尽,瞧着冷清萧条,但一墙之隔的居室内,却是截然不同的春景。 厚实的毡帘遮挡住寒意,满室铺设绒毯,银丝炭伴夹着香枝干果,在炉子里缓缓烤着,熏绕得房里温香融暖。 脚步声轻微,而后低垂的帘幔被撩起,珠链晃响,少年的手将埋在软被里的人捞了出来。 “黎梨。” 榻上的少女还没掀开眼帘,一截寸缕未着的粉臂先探了出来,循着来声搭到了对方的腰身上。 云谏顺势搂住,将她抱入自己怀里,垂眼就看见了毫无遮掩的雪白春光,参杂着未消的红痕点点。 他抬手撩开她肩上散垂着的青丝,目光幽幽地叹了声:“你这样,我都不想走了。” 黎梨迷糊地耷着羽睫,回道:“随你。” “但是说好了的,早上就不可以了……” 自那日在药房里闹了个大乌龙,黎梨看见钟离英就羞臊得抬不起头,再也不敢说要同她学鞭法了,唯恐对方又想起那根白狐皮鞭来。 云谏乐得见她不去军营里受苦,自告奋勇地要教她。 起初黎梨确实有几分兴致,但学鞭时二人贴身相近相抵,炽热的呼吸相融,花香逸散,她越是勤学苦练,就越是容易握上别的鞭…… 鸳鸯意起,少不了半推半就,鸾凤和鸣。 除了荒唐几番,平日里黎梨学武尚算认真,她很快就发现,自己于武道一途并无天赋,甚至远不及她对医术悟性的百分之一。 她没怎么犹豫就弃了长鞭,找陶娘取了几本医书,有模有样地学起经络穴位。 但云谏说他也要学。 黎梨看着他每日帮她处理蒙西的公文,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时间学医,只知道这人于医术一途是个庸才。 她体贴大方地要教他,可他越是勤学苦练,越是容易出错,时不时就会按到别的穴位上…… 黎梨半懵半醒领受了两场侍弄,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了狼崽子叵测的居心。 她当即生了气,但春江水暖总叫人心软。 二人初尝情果,青涩好奇,其实颇有些意趣。 那日清晨,难得早醒,黎梨说什么也要绑他,云谏被磨得没办法,只好松口答应。 还是那根暗红丝线缠绕的铃绳,与云谏的心慈手软不同,黎梨将他绑得结结实实,分毫动弹不得。 起初云谏还有耐心,一声声教她自己动作,但几次尝试下来,黎梨还是不得章法,她脸上的神情渐渐垮了。 小苦瓜最终趴到了情郎的胸口上,丧气道:“我累了,不想玩了。” 云谏不上不下,被她吊足了胃口,本就忍得额角青筋都在抽疼,眼下听她说不玩了,他气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他好勉强维持住神色与语气,紧着慢着哄她松绳。 黎梨解了绳结,刚想下榻趿鞋,就被身后人一把压回了暖帐里。 云谏新账旧账同她一起算,情念汹涌,差点就要把床拆了的时候,萧玳回来了。 风尘仆仆的五殿下带足了蒙西的特产,开口就大声唤他的小表妹:“迟迟!你最爱吃的雪梨糕!” 回应他的是黎梨房中骤然一抖的银铃声。 黎梨吓得要死,猛地拉住云谏不让他再动。 云谏抵着她香汗淋漓的耳鬓,在她的紧张里低声吸气:“别怕。” “你不清楚那狗东西么,就算你与他亲近,但给他再大的胆子,他也不敢贸然破开自家妹妹的门啊……” 果然,萧玳在庭院里遥遥问了几句,便没再往下纠索。 可一想到五哥就住隔壁,往后的日子里,黎梨说什么也不肯再胡来了。 云谏接连被拒绝了好几日,然后又被拒绝了好几日。 往常也就罢了,如今温香软玉在怀,还有连绵不休的夜梦折磨,云谏生生熬着,时间一长,他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了。 神思都不正常了,比如说…… 他甚至考虑过要不要杀了碍事的萧玳。 待在自己的房里会好受些,但昨天夜里,对着空落冷清的房间,他默了半晌,还是翻了窗去找她。 黎梨仍旧如往常一般,翻身贴入他的怀里。 寒天添衣,云谏指尖捻着她的素色寝衫,细密的针脚像是无形的枷锁,叫他不要再进一步。 他默默抚着她细软的青丝,看见她指尖轻轻触着他眼底的乌青,清浅的花香就随着她的动作萦绕鼻尖。 云谏喉结微滚,按下了她的手:“早些睡吧。” “好啊。”黎梨笑了声。 但是被衾轻声窸窣后,她没有闭眼安睡,而是支起半个身子来看他,问道: “那你呢?” 云谏随口搪塞回答,下一刻鼻尖的花香气却蓦然浓烈,充盈得满屋都是。 他恍惚着定神,只见眼前的少女松开了寝衫的领口,大片白皙细腻的春景绽放出来。 云谏瞳孔骤缩。 ……她寝衫之下,什么都没穿。 黎梨欣赏着他的反应,轻柔潮热的气音落到他的耳边。 “还睡吗?” 云谏觉得他可以三天三夜不睡。 活似久别重逢,一不小心放肆了些,饶是眼下阳光洒入了房,怀里的人还是软得像一湾溪水。 云谏低头看了半晌:“……当真不可以了吗?” 黎梨听见了,将被子往身上一裹紧,麻利滚回了榻上。 云谏觉得好笑,再次捞她出来,终于说到正事:“蒙西的田畴图测绘完工了,户部的人说要将图纸送来郜州给我们过目。” “但我想着他们那一群人都是文官,行动多是拖沓,倒不如我与萧玳跑一趟,来回都快。” 黎梨习惯了他的奔走,蒙着脑袋点点头 :“去吧。” 云谏想了想,又道:“宣威节庆就在今夜,羌摇小可汗不是说要观礼么,我让沈弈去安排?” 听到着话,黎梨顿了顿,终于舍得睁开了眼睛。 “我去。” 小郡主挣扎着坐起:“两国交谊,轻慢不得,在蒙西地界还是我去更好,显得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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