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摇少年嗓音里都是雀跃:“能不能叫赖津快些与父汗说说,我想早些议亲!” “我等不及了,今春我就要娶她!” 沈弈不自觉地心里一咯噔。 他还未来得及拦,身边的人影已经闪了出去。 “云二——” “云二你住手!” 殿外的纷嚷惊呼声传来,黎梨的心猛然提起,飞快提起裙子跑了出去。 偌长的台阶上宾客们尖声叫着,不少人正想分开那两道厮斗的身影。 贺若仁被云谏狠按在地上,眼角已经挂彩,嘴上仍是不饶人:“我当然可以娶她!” “她又不是你的……” 云谏身上戾气暴涨,牙根都咬出了血,扯着他的领子怒不可遏: “她就是我的!我的!” 眼见他还要挥拳,四周尖叫声又起,黎梨慌忙跑下几阶:“云谏!” 台阶上煞气凌人的少年顿住了动作。 黎梨也停住了脚步,见他缓缓回头看了过来。 她轻轻再唤了声:“云谏,别……” 云谏顿了半晌,松开手下的人,起身朝她走来。 黎梨看见他的额发落到脸上的阴影,令他的神色晦暗不清,他一阶阶踏上来,终于来到她的身前。 身后大殿的灯光终于照清了他的神色。 黎梨看着他。 白日里,他还在草场上仰着下颌,倨傲的模样甚至有些张狂。 但在今夜,在此时此刻,他像往常的无数次一样,向她低下头,伸手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然后埋首在她颈间,泣不成声。 “黎梨,你不能……” “你不能对我这么狠心……”
第64章 鉴妄 黎梨被滴滴滚落的泪水烫得心底酸涩,跟着红了眼眶。 “为什么啊?” 云谏哽咽着,声都在颤:“是因为那卦语……” “不是,当然不是……” 耳边京官众声嘈杂,黎梨闭了闭眼睛,破罐子破摔一般伸手环紧了他:“云谏……” 云谏听见她再开口就带上了哭腔。 “哥哥受伤了。” 他怔忪着抬起脸。 黎梨却低下了头,垂泪道:“大弘去岁夏旱秋欠,时年艰难,可胡虏却愈发猖獗……哥哥受伤了,苍梧已经锁关两个月了。” 她说到这,语声就哽塞了。 她当真是大意,竟然一点端倪都没发现。 直到那日姨母将她叫住,她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收到哥哥的消息了。 那段时间,恰逢云谏中了箭,她满腔心思都扑在了他的身上,记挂着他时醒来、何时痊愈,记挂着种种样样的忌讳,让他好好养伤。 当时云谏稍微皱个眉头,她都要担心伤势如何。 可哥哥那么明显的不对劲,她却半点都没留过心…… 这分明很容易发现异常,七年之间,哥哥每个月都风雨无阻地向她寄回厚厚一沓家书,向她寄回各式各样的边关小特产…… 但他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给她寄回任何只言片语了。 甚至前不久母亲冥诞,哥哥也没有像往常一般寄回他抄写的经书,那时黎梨也没有多想,只是提笔替他抄了一份,然后就再没管过…… 黎梨如今回想起桩桩件件,心中的愧欠便钝痛难当。 年年月月里,哥哥将家书像流水一般寄给她,她才是整个京城里,最该最早发现端倪的人。可直到前些时日,姨母告诉她军情,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当真糊涂得过分。 军情封锁得紧,云谏此时才知晓这番消息。 他忽然想起,羌摇方才在殿内说的,要与大弘“解倒悬之危难”。 原来这不是一句空话。 云谏恍惚着垂下视线:“苍梧……” “我也好想自私一些。” 黎梨抹泪抹得更加难过,嗓音哽咽着。 “可是,可是哥哥不肯离开苍梧……” “他与我一母同胞,血脉相连,是背着我长大的兄长。我没办法狠心看着他负伤死守。” “大弘而今势弱,边关兵微将寡、囹圄受困,我当真害怕他支撑不下去……可羌摇答应,若我和亲,他们便出兵相助……” 云谏下意识握住她的肩:“什么将寡受困,我去,我可以去的!何必要你和亲……” 黎梨察觉到肩膀的急切力度,苦笑了声:“你觉得圣上会答应吗?” 她噙着泪看向眼前尚未及冠的少年,眉眼间的锋利线条还能辨出几分青涩,暗红的发带还在马尾发辫里若隐若现。 黎梨拉下他的手,嗓音越发苦涩:“你年岁轻,领任未足半年,边关守城事重,圣上怎么会轻易交给你?” 云谏张了张口,还未出声,身侧又是一阵大乱。 黎梨听见殿内众人赶来的声音,羌摇使臣们震怒地吼着什么。 脚步声趋来,安煦在后面喝道:“迟迟,过来!” 黎梨轻轻低下头,往他手里塞了一物。 “而且,我也不想你去,若你与哥哥都在苍梧……” 她抽泣了声,没再往下说,只道:“你要好好的。” 安煦快步走近,甩开两人相牵的手,难得气梗:“你们疯了,两国大臣都在,你们……” 她说一半就无力再说了,转身朝后头的侍从们挥手:“将郡主带下去。” 身前的花香气骤远,云谏下意识想拉,胳膊却被人一把拽住。 “闹够了没!” 云天禄万万没想到,转个身的工夫还能闹出这样的事来。 他咬牙切齿地将对方往后拽:“你这次闯的祸可太大了!” “父亲。” 云天禄发觉手势一顿,人就被云谏拉得停住了。 他不觉加了几分力,竟然没能拉动自己的不孝子。 云天禄气急败坏地回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长本事了——” 他旋即守住了话音。 没有想象中的固执不驯,眼前的少年握着手里的浅色梨花香囊,哀求似 的朝他低下头。 “父亲……” * 鼻青脸肿的贺若仁被搀去了偏殿,太医院的人正替他看诊。 一墙之隔,萧翰火冒三丈地拍桌而起:“云二,那可是羌摇的小可汗!你怎么敢!” 跪在地上的少年仍旧背脊挺直:“臣知罪。” 萧翰气得手抖,指着他骂道:“你知罪?朕看你是丝毫不知罪!” “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朕如何与羌摇交待,我们大弘如今还要再多一个敌人吗?” 云谏诚恳道:“臣没下死手,顶多皮外伤罢了。” “你!” 萧翰险些气得翻白眼,抚着胸口背过身去。 “圣上。” 云天禄终于出了声,躬身行礼道:“这逆子犯了大错,是臣教导无方,只是眼下局面已经如此……” “只求圣上能给我们云家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萧翰听着他似乎话里有话,微疑着转过身来。 云天禄垂眉敛目道:“云家世代有将戍边,而今苍梧有难,将门决不愿意袖手旁观。” “你们……” 萧翰闻言,一时先是诧异:“苍梧边关消息封锁,你们如何得知?” 面前两人均垂首不答,萧翰回过神,看了眼云谏,也能猜出是谁告诉他的。 他重新坐回书桌后,眉宇间也显出两分疲惫来。 “云将,若是你七年前没有受伤致残,若你这条腿还能上马、还能对战,朕也不会让你袖手旁观的。” “边关战事凶险,又逢主将重伤,大弘正是用人之际,可你身体有恙,实在……” 萧翰轻叹了口气,却听桌前的云天禄说道:“圣上,我确实无力应对。” “但云家,能作将领兵的,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萧翰掀起眼帘。 笔直跪着的少年拱手笃声道:“圣上,臣自请戍卫苍梧,愿以身保国边境,安闾黎民!” 萧翰听言,诧异地向云天禄看了一眼,看清对方的认真神色后,简直不知是气还是好笑。 “胡闹!” 他连架子都不端了,起身拍桌道:“贸然说去戍边,你当守城是场儿戏?” “你可知苍梧临近大漠,与草原不同,沙场诡谲,多少武官都拿它没辙……” “我知道,”云谏抬着头,眸光倔强,“我长在边关,自幼就在黄沙大漠上策驰,我熟悉那里的每一处沙丘与绿洲。” “如今整个大弘,没有任何武官能比我更加熟悉苍梧!” 萧翰顿了顿,仍是叹气摇头:“熟悉归熟悉,带兵打战是另一回事。” 他知晓对方心事,甚至语气里多了些无奈:“你年岁尚轻,领任也不过半年,才刚刚将京郊部卫营练好,一切都只是新始……” “但边防军队需要的是慎启敬终,你没个两分经验,哪来的把握护住城关与百姓?这样过去,你与送死何异?” 云谏认真道:“圣上,我在边关最乱的年头出生,自识事起就见着父兄布局沙场,哪怕回了京城,兵法武学也从未断过,我……” 萧翰打断道:“但要上战场,只有这些是不够的。” “若没在沙场实战过,一切不过是纸上谈兵……” 云谏固执地不退让:“我上过沙场!” “七年前苍梧沦陷,满城被胡虏吞占,是我领队从侧翼破了敌军的死守,是我打开了苍梧的城门!” “是我助大弘夺回了失城!” 萧翰微微一怔,再次看向云天禄,后者点头说道:“他当时年岁太小,违了我的命令领人出发,我当时十分生气,只顾着罚他,就没有替他记功讨赏……” 没等他消化完这条消息,云谏又道:“圣上。” “七年前,是我登上了苍梧城楼,亲手射杀胡虏守城主将,折箭浴血为大弘赢下了那一局!” “我们云家世代从军,百战无降,就没有一个窝囊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和亲,自己却心安理得地窝在京城一隅。” 他俯身叩首却字字清晰:“圣上,我年岁虽轻,但不比任何人差。” “七年前血战,我既能打开苍梧城关,那今日,我就一定能将它守好!” 云谏重新直身抬起头来:“恳请您,允我一试吧,我愿立军誓——若苍梧城破,我绝不偷生苟活!” 萧翰听得半晌哑然,偌大的殿室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眉宇疲惫的圣上看着着眼前的年轻武官,面色几度挣扎,犹豫良久都没说话。 一道轻微的“吱呀”推门声,打破了这份凝滞。 三人侧首看去。 仙风道骨的道袍身影,悠悠哉哉地跨进了门坎。 云承看见殿里的人,半真半假地微讶一声,眼里还是那样似笑非笑的兴味盎然。 他松闲招呼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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