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那么多做什么,要补份子钱?”林令挤兑他。 “我是想不通她这样的居然有人敢娶!” “你什么意思!” 刘世尘跟林令也吵了起来。 离长峰最近的是择束门,这一派是当年的九派之一,跟长峰派一样,都是羽西剑宗的至交好友。这些人是最早受到“雾渺宗”偷袭的人,也是受害最深的一批人。姜梨他们赶到时,伪装成嚣奇门刺客的天下令门众刚刚杀进择束门求善堂。 姜梨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拔剑出鞘,一式拢手旋月,滑步而出,对“自己人”依然毫不手软。刘世尘暗中观察这些“刺客”的反应,发现他们的表情实在耐人寻味,初时都是一脸惊骇之色,仿佛见到了恶鬼,而后群散而逃,恨不得再生出一双腿。 若他们真是嚣奇门刺客,真是依照姜梨吩咐屠杀各派,那见到姜梨对他们动手的第一反应应该是疑惑和震惊,或是追问原由。但是他们没有,甚至一句不问,仓皇逃命,更像是一种长此以往的条件反射。 他们认识姜梨,知道她会要他们的命。而这江湖与姜梨有这么大夙怨的,只有天下令。 可是这种可能一旦放在另一种说法里,似乎也说得过去。 “你让你的人欲擒故纵,假意逃走,目的就是掩盖你屠杀三十六派的恶行。你以为你栽赃给天下令就能万事大吉了?以为我会信你这恶人之言,你是不是还想说当年的雾渺宗就是这么被天下令陷害的,我告诉你,妄想!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忘记我派弟子是如何死在你们手中的!” 择束门掌门盛鸿俨跟刘世尘一样,都有一套得天独厚的理论,被俘“刺客”神色渐松,反应与在长峰派如出一辙,都是迅速质问门主为何要杀自己人。 每队“刺客”都有一个领头,每个领头身上都有一块天下令牌。若这些真是姜梨的算计,那未免太过精细,若不是,那就是天下令真的—— 首次作为“局外人”的刘世尘,难得在这些细节里陷入了沉思。他忽然有些不敢细想,便如付锦衾所说,他开始是不信,后面是不敢信! 姜梨如上次一样捆走了择束门的盛鸿俨,在此之后,他们又去了华申派,东陵派,和乘风阁,次次相助次次被骂,那些指责和痛斥最大的根源是十年前种在他们心中的恨,他们骂姜梨是魔头,骂嚣奇门是害人的邪教。 姜梨从头至尾都是一脸漠然,直到听见乘风阁掌门王长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周两金和丘月集就是作恶多端的魔头,养出的孩子更是混账,当年雾渺宗被平就是你们咎由自取。” 鬼刃剑挥开了一刃剑锋,王长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扼住了喉咙,姜梨反剑于肘,顶着王长白的脖子,只肖一瞬,便能让他身首分离。 “再侮辱先师和先师祖一句,我现在就割下你的脑袋!” 那一刻的姜梨是真的要杀人。 她没动过乘风阁,整个雾渺宗都没动过乘风阁,他们是被天下令杀的,被天下令毁的,而在此之后,他们灭的是她全宗! “你要干什么!”乘风阁弟子嚷起来,蜂拥着要来救掌门。 嚣奇门众直接动手,五刺客早看他们不顺眼了,一拳打在冲得最凶的首席弟子脸上。 剑锋寒凉,一滴冷汗从王长白额角滑下,姜梨眼中杀意太盛,他到底还是怕她,怕自己死,更怕整个乘风不保。 姜梨是个疯子,只要跟师父和太师父有关的事,只要用词不好,就一定会发“疯”。 王长白没再多言,脸上残存着零星半点‘我不怕你,我说得没错’的倔强,不敢太清晰,也不肯彻底收拾起来。 有人按住了姜梨手里的鬼刃剑,剑身猛一使力,更深地割进王长白的皮肉,付锦衾以手搪住剑身,姜梨侧目,较劲一般使力。 付锦衾叹了声阿梨。 姜梨攥紧剑柄,最终还是卸去了内力,王长白连忙趁机逃开钳制。 她其实并不想救三十六派,他们屠上雾生山,每一个人手上都沾过她雾宗弟子的血,她应该看着他们死,看着他们被屠杀! 可就算这些人死了又能如何,他们愚蠢,无知,至死蒙在鼓里。她此时杀人,不仅是嚣奇门,连雾宗的曾经也会再次被盖棺定论。陆祁阳就此如愿,她再次背负骂名,谁又知道他们的委屈和愤恨。 付锦衾知道姜梨心里的不甘,也正因为如此,他才非要与她走这一遭。 他攥住了她的手,她五指动了一下,从紧绷到缓慢的回握。 他说阿梨别急,“我们一定会让真相大白。” 可是真会有那么一天吗? 身后是“幸免于难”的王长白的怒吼,“我就说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你们居然还说她说的有可能是真的,她刚拿剑抵着我,要我死,要灭我乘风阁!这回都听到了吧?!” 姜梨闭了闭眼,重新跨上马背,转奔寒观谷而去。 第一百一十七:多谢少侠出手相助 寒观谷跟磐叔的荒洲派有些类似,都是不被看重的小门派,这些门派私下里还有一个别名叫二十四小盟,是为二十四小门派之集合,日常归属四侍主统领,经常私下举办一些小武林大会。大派经由百年传承,多有一份牢固的心法内力支撑,小门派势力单薄,重修外力,功力一般,偏还有一些‘刺头’不听诏令,陆祁阳此次动到他们头上,一是为给嚣奇门制造更多负面声音,二就是藉机敲打,让他们认清天下令的份量。真在外面受了“欺负”,还得天下令为他们撑腰。 小门派武力不高,天下令连派来屠杀的人手都减了半,姜梨他们赶去寒观谷时,只看到不到十名“刺客”。这些人下手极狠,见人就杀,寒观谷招架不住,已被逼退至启寒堂内。 嚣奇门办事向来重速,片刻之后,对方悉数伏诛。 寒观谷此次消耗不小,派中掌门廖呈为护弟子身受重伤,若非有圣手阿南和药仙薛闲记在侧,只怕性命都难保住。 半个时辰之后,经过一番诊治的廖呈在夫人廖氏搀扶下,特意率全派弟子前来道谢。 他说,“多谢少侠仗义相助,他日若有需要,寒观谷定当全力以赴,报答少侠救命之恩。” 彼时姜梨正在寒观谷后山擦剑,嚣奇门的人没穿刺客服,她也同样是一身常服在身,小门派不识她的样貌,使她忽然生出几分劣性,“廖掌门这话说早了吧,我不是什么江湖侠客,只是世间一缕幽魂,认识我的叫我姜梨,不认识的称我为鬼刃。当然也有一些其他称呼,比如,妖女,魔头,邪派之主。” 通常这时都会收获一张惊骇的脸,接下来无非是些不中听的谩骂。她像“做了张鬼脸”要吓人的孩子一样,静静等待对方的反应。 廖呈确实吃了一惊,可他惊讶的原因跟之前几派完全不同,“竟是玉璧山嚣奇门主出手相助,难怪方才剑出九影,身法奇绝。” 此话一出别说姜梨,所有在场嚣奇门门众和几大派掌门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廖呈带着众弟子躬身就拜,年纪已近古稀,仍然要行跪礼,姜梨楞了一瞬,连忙伸手托住。 “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乘风阁王长白盯着廖呈比他褶子还多的脸,以为这人老糊涂了,冲上来说,“你是不是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这次伤你寒观谷的就是嚣奇门的人。” 廖呈确实没弄明白原委,顺着王长白手指的方向看向倒在地上的几具尸首,“阁下的意思是,杀进我寒观谷的是这位姜门主的手下?” “是啊。”王长白激动道,“你没看见他们身上的玄色刺客服吗?右肩飞花,宝相龙雀,他们本来就是一伙儿的!” “那为什么他们身上有天下令牌?”廖呈刚才是亲眼看见他们从领头身上搜出的令牌。 “有令牌就是天下令的人?”王长白气闷。 “那穿了刺客服也不见得是嚣奇门的人啊。”廖呈年纪虽大,思路十分清晰,他说我们与嚣奇门无冤无仇,“他们因何杀上寒观谷,嚣奇门既然要伤我寒观,嚣奇门主又为何杀自己人而救我们?这没道理啊。” “她就是演戏给你这种蠢货看的!”东陵派的人也来帮腔,“她派人突袭三十六派,眼见事情闹大就推说是天下令所为,就是为了栽赃离间我们与陆令主的关系。她心机深处,就连这些领头身上的令牌都一早放在身上的。她想替雾渺宗翻案,想用这种法子昭告天下,当年的雾渺宗就是这么被栽赃的。” “何以见得当年就不是一个误会?” “你敢质疑天下令主?”王长白觉得廖呈大约是疯了, “阁下是哪位?”廖呈反问,嚷了这么久也没见他自报家门。 “乘风阁掌门,王长白。”王长白端了端架子,顺势介绍身侧,“这位是东陵派掌门胡业。还有长峰派掌门刘世尘,择束门盛鸿俨,华申派周换。” 大派在小派面前总有几分桀骜,廖呈说失敬,“几位掌门既然将事情说的如此头头是道,想必也与我派有着同样的经历。” “那是自然!” “也是被姜门主所救?” “你什么意思?!” 廖呈道:“廖某庙门虽小,却也讲求一个公理正义,事实究竟如何廖某不敢定论,但嚣奇门主救我寒观谷是事实,四侍主常年欺压小门派也是事实,令主陆祁阳统领天下三十六盟,原该置下严谨,不应将门派分作三六九等,可他偏就如此放任行事,廖某对他并无好感,若按他素常行事之风,这栽赃陷害之事,也难保是他做出来的。” 各派立场不同,九派对姜梨有恨,自然认定她不是好人,小门派常年遭受天下令欺压,对天下令的行事作风比之大派更有‘心得’。 “你这是主观臆断!” “王掌门难道不是?”廖掌门反唇相讥,“你开头闭口称姜门主是妖女邪派,心里认定她不会为善,即便救了你乘风阁也没换来你一句道谢,与我有何不同。” “你真是反了天了!”王长白抖着手指向廖呈,所有大派掌门都是一脸不可置信。 远处树梢处忽闻有人拍手,“可算让我听到一家明白之言了,痛快,痛快!” 这音色乍一听像个小男孩儿,抬眼望去,确是一身男装打扮,可那孩子模样生得清秀,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一个纵身从树上跳下来,走至近处才发现是个男装打扮的小姑娘。 王长白厉声一喝,“哪里来的山野丫头,我们说话竟然也有你开口的份!” “为何不能开口,同样都是掌门,只因我派门略小就低了你一层不成?” “小七?”姜梨意外的看着来人。 “姜门主,好久不见。”小七迎上前去,笑眯眯地行了一个江湖礼,随后看向廖呈,“廖世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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