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脑子怎么不开窍呢?”顾念成道,“我们抢不到,不代表旁人抢不到,若是不能收为己用,就折现换钱。一张并将书阁地图都值两箱黄金,我们的消息至少是这个价格的三倍!” “你是说我们把消息卖出去,到时候各路江湖高手齐聚乐安,就算没鼎也能赚个盆满钵收。” 老顾摇头,“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对我们越不利,都知道琼驽鼎在乐安了,谁还给你银子。我们只要找一个有钱的主儿,做成这笔买卖就成了。” 玉陀螺说,“那就非天下令莫属了。” “不行。那些人心狠手辣,做事阴损,我在嚣奇门那几年对他们的行事作风非常了解,到时候钱没拿着反被灭口,得不偿失。” “那你说卖给谁?” “你可听说过干序谷百世堂。” “人称江湖第一典当行的百世堂?自然听过,此处专收名剑典籍,至宝甚多,堂主姓白行二,外面尊称一声二爷,不过据说这百世堂连天下令都不敢惹,你敢跟他们做生意?” “为何不敢。”顾念成看向空心殿外一簇八月桂,“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稳得住这个消息。就是不知道这位白二爷手段如何,姜梨要鼎,天下令也要鼎,如今再来一个百世堂。”他“嘶”了一声,“你说真到那时,天机阁会如何应对,凭着姜梨与付锦衾的关系,是会帮着守,还是趁乱夺。” “真到了那个时候,自然会有答案。” 玉陀螺对这些毫不在意,只是觉得老顾难得有用了一次。而远在天下令无胜殿的陆祁阳则是非常在意姜梨。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时局对他极其不利,就算是江湖皇帝,出师之前也得先稳住“民心”。 殿外跑出几十乘快骑,陆祁阳目送翟四斤彭轻涤等人离开天下令。 “就是不知道姜梨他们还有没有后路,你说那个后生叫什么来着?”陆祁阳问薛行意。 “付锦衾。” “付锦衾...”陆祁阳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薛行意与他同时出神,不同的是,薛行意想的不是付锦衾,而是身处无渊地牢的琢儿。那里有扇透气的窗,面朝西面而开,偶尔会有浅淡的霞光映照进来,琢儿不敢靠近那里,因为怕光,晒到身上会疼。
第122章 再生风雨 南边夏季多雨,尤其靠近天相山的武宫城,最是龙神施云布雨的常地。 急雨之下跑出一队快马,豆大的雨滴在蓑衣斗笠上飞溅,渐渐升起一团水雾。武宫城内城门大开,笔直进入便是剑道之祖羽西剑宗的管辖之地。 这处地方近江湖,远朝廷,十前风光无限,甚至刚刚站稳手脚的天下令都要敬上三分。可惜今时不再如昨日,只剩满眼萧条。 “这城不会被破了吧?咱们来晚了一步?” 急雨中的人慢下马速,带队之人是主坛暗客黄皮脸,说话的是副手干阔。 “应该不会。”黄皮脸勒住缰绳,他没在城中嗅到血腥气,夹道两旁窗门松散,不是敞着大门就是破洞的窗,铺杆上飘着破布似的招子,“这里不像动过刀剑的样子,摊铺虽然破旧,多是空置多时,无人经管所致,你仔细看看,诺大一条长街,只有几处闭户,连城里的活人都没几户。” “好好一座武宫城竟然衰微至此。”干阔欷吁。 “先进宗门看看吧,万一没在城里而在派中就真赶不及了。天下令的目标是三十六派,轻易不会对老百姓动手。” 他们是追着天下令的人马来的,半个时辰还在天相山脚追到他们的踪影。对方照例一身刺客服,反倒是真正的嚣奇门刺客换上了苍青色常服。以免打起来的时候乱了敌我。 穿过武宫城游兴街便是羽西剑宗所在,黄皮脸张眼观望,城内萧瑟,剑宗派门依然壮阔,上置匾额王宗剑门,不由让人想起剑宗鼎盛时期那句:剑之伊始便是王姓。 这一派确实是剑宗大族,但毫无谦逊之意,派中十六代掌门代代山鸡映水、风流自赏,不待旁人夸赞,自我夸赞,不待旁人欣赏,先将自己捧上高云九霄。 再将视线移向派门,匾额之下双门大敞,既无看门弟子,也无巡派之人,黄皮脸抬了抬执鞭的手,示意众人下马。 前庭空阔,只有扎根于地的树草和冷硬的练武场,空气中有湿潮腥气扑来,风来得太杂,无法确定来自哪个方向。 “暗主,看来这里。”干阔皱眉。 黄皮脸比个一个噤声的手势。这里有人动过手,并且还在四周埋伏了下来。 一墙之隔,有脚步声拂过野草,黄皮脸看向院墙方向,迅速反剑于肘,所有嚣奇门刺客同时做出应战之势。对方跃墙而出,一身玄色长衣,黑纱斗笠,正是他们追了整整三日的天下令门众。 雨幕成帘,刀随人走,几番快攻交战,嚣奇门步步紧逼,一路从前庭攻至后院。 “没想到天下令的人这般不济。”干阔打得顺手,黄皮脸却没他那么畅快,他觉得对方似乎是不想硬碰,故意以逃的方式在打。 院中有尸体,不多,黄皮脸大致望了一圈,没有活口。按说羽西剑宗不该只有这些弟子在堂,天下令派往剑宗的门众也不该是这种水平。 “抓活的,别让他们跑了!”黄皮脸一声令下,嚣奇刺客立即收剑换索,然而天下令的人更快,提气后撤,嚣奇门手中铁索只来得及绕住几个动作稍慢的。 可惜这几人他们也没能扣住,一只金环飞刺而出,直接斩断了铁索,嚣奇门的人待要再追,又见金环兜转而归。强悍内力运生于内,生出虎啸之风。黄皮脸见势不妙,慌忙拢手控速,竟被金环击飞。 干阔并众刺客护住黄皮脸后身,依然被内气穿透,击伤了内腑。 有人收环而去,凌空回首,虽然覆面,依然让人看到了一双鹰一般的眼睛,和灰白的一头长发。 “金环手彭轻涤?” 黄皮脸暗暗心惊,没想到彭轻涤会亲自出马,可他既然来了为什么会如此轻易收手,黄皮脸暗道不对,担心着了什么道,刚欲吩咐干阔等人撤离,就见一队人马冲了进来。 “来者何人?!” 雨水渐歇,慢慢化作了青石檐角的一滴落不完的水。 此刻提剑而入的是羽西剑宗弟子,为首之人身着皓白云江服,头戴白玉寿宫冠,年纪三十出头,面容不怒自威,正是羽西剑现任掌门王沛之。 王常与自雾生山一战后,便卸去了剑宗掌门之职,剑宗一门传子不传女,传近不传疏,王沛之是王室宗亲,又是王常与除冯瞻极外最得力的弟子,没人比他更顺理成章。 地上躺着尸首,王沛之立即走上前去,接连探查弟子鼻息,查验的结果跟黄皮脸之前看到的结果一样。 留在派中的弟子无一幸免,全部没了气息。 黄皮脸在干阔搀扶下起身,“是天下令的人干的,我们赶到时,这些弟子已经气绝,我们本欲追赶,被金环手彭轻涤所伤,后来——” “嚣奇门的人?”王沛之神色一凛,一眼便注意到了黄皮脸手上的乌金铁索。此种兵器只有嚣奇门才有,索头处是五爪金钩,便于翻越高墙和“捕杀猎物”,是暗客执行任务时必备之物。 王沛之座下弟子段文衣率先抽出长剑,直指黄皮脸,“什么后来?你们杀完人竟然还有胆留在剑宗,是欺我派中无人了吗?” 数把长剑指向黄皮脸等人。 “你耳朵聋了是吗?都说我们是来救人的,对我们吼什么?”干阔不甘示弱,“我还想问你们呢,天下令四处派人屠杀三十六派,消息传得满街都是,各门各派严阵以待,为何你羽西剑宗不设防!” 段问衣道,“我派今日去剑冢祭祀,自然只有十六弟子守山。” “这个节骨眼做什么祭祀。就算祭祀,留一堆小弟子做什么,不是羊入虎口?” 段文衣气急,“祭祀是我派传统,年年都是这日,初入剑宗未满两年者不得参与也是定规,你若不信大可去城中打听,看看我们是不是在说谎。倒是你们,一再强调什么天下令,下山之路只有一条,我们便是从山下回来的,为何我们没有遇见你口中说的那些人,反而遇见了你们!” “没遇见便是没有了?下山之路确实只有一条,何以见得他们不是故意避开你们,待你们走后才下的山,又何以见得你们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这事出的蹊跷,天下令派来羽西剑宗的人只有寻常门派的一半,倘若他们预先知道剑宗会在这天祭祀,故意杀光守山弟子挑起两派争端,杀完人直接撤走不是更简单,为何故意制造声气引他们进后院,又好巧不巧在逃走之时,耗来了剑宗的人。 “荒谬!先不说有没有你口中的天下令,就算真有,难道我们会与他们密谋,用自家弟子性命换你们一个杀人的实质恶名?你嚣奇门的名声还用造吗?犯得着我们如此大费周章吗?近日坊间传言,说嚣奇门被冤多年,我们原本还信了几分,如今看来,完全就是自编自演,撞见了就说是栽赃,分明是没来得及跑吧!” “你说什么?!” 干阔冲动,直接怼段文衣动了手,姓段的是个白面书生,功力自然不及常年舔血的干阔。 一声剑啸冲鞘而出,王沛之怎会放任嚣奇门的人在剑宗放肆,干阔受剑气所冲,若非黄皮脸冲上来为他挡下半尺剑锋,只怕当场就会毙命。 干阔龇牙咧嘴,王沛之方才那一剑运足了内力,边揉胸口边明白了几分。 “这老小子要杀我们。我看他跟天下令就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老黄,要我说一不做二不休,杀它个昏天地暗,跑出去是赚的,跑不出去也比等死强!” 他们只是普通暗客,功力在寻常江湖人前或许是上等,在彭轻涤、王沛之这类面前,能接几招能过几式全看他们什么时候想要他们的命。 干阔不肯坐以待毙,被黄皮脸按住,他想得长远,“我们若是现在逃了,便坐实了栽赃陷害一说,门主好不容易摘清自己,不能在这里前功尽弃。” 他对王沛之道,“我们无意与贵派发生冲突,今次前来确是救人,王掌门既认得嚣奇门乌金铁索,定然也该认识彭轻涤的炽金环,这铁索就是被金环凌空斩断。方才王掌门爱徒说,自己人不会杀自己人,我们也没有自断兵器的道理吧?” 王沛之并未立即反驳,伸手,示意黄皮脸将铁索拿过来。黄皮脸之前就受了彭轻涤一击,本就站立不稳,身边刺客抓起断掉的铁索要替他递过去,又见王沛之将手收回,改为翻整衣袖。 很明显,羽西剑宗家大业大名气大,区区一个刺客想呈递证据,他还不配,至少得是刺客里的领头才有资格。 “屁事儿真他妈多!”干阔啐了一口,扶着黄皮脸走了几步,黄皮脸停到王沛之面前,王沛之接了索,短暂翻看,捏住其中一个截面问黄皮脸,“你武功就算没到中盛之境,也该知道这是以气借力。这些铁索是被气浪冲断的,根本看不出出处,你空口白牙便描绘出一只炽金环,我凭什么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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