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上这么个讲理的夫君也是没辙,付瑶提着裙子跟过去,“不止是驴,他在偷驴之前还杀过风和县一家三口,饮水山的老弱妇孺。” 这话也不算瞎说,沈弧办的那些事儿比这些还要令人发指。 姜染身上多了件衣服,是付锦衾脱下身上大氅给她披上了,方才他虽没第一时间过来,却一直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心里欢喜,脸上就荡开了笑。 “你来找我的?” 付锦衾说不是,看着远处那两口子说,“我来找驴的。”付瑶编故事的本事还是那么差劲,比姜染那句‘自己死的’强不了多少。 姜染大笑,衙役们都往驴棚那边去了,江湖仇杀一晃眼变成了江洋大盗偷驴案,两人无心继续围观,便往家的方向去了。 月亮很大,像挂在夜幕里的一盏莹白的灯笼,灯里既没有嫦娥也有没桂树,有的只是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和并肩离去的一对璧人。 “肯定是找我。”姜染忍不住说。 “是找你。”付锦衾没再反驳。 一高一矮两道影子被拉长,来时都是孤影,现在凑成了一双。 顾念成在这个夜里睡得非常香,不是因为他笃信沈弧能取姜染性命,也不是因为有风雨之夜亦能踏实安睡的气魄胆识。他吃药了,能让人彻底睡“死”,房倒屋塌都能睡到第二天早上的药。 他不想次日顶着一双肿眼去接受结果,万一姜染没死,那么原本应该不知道有任何“意外”发生的顾念成为什么会彻夜未眠?想杀姜染,就必须隐藏好自己,无论何时都表现出状况之外,并在所有人都发现意外的同时再做出焦急之色的一系列设计,都是顾念成在嚣奇门安稳活过七年的实用心得。 便如现在,他看见安然无恙的姜染,脸上就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他照旧在她的安排下给猪剪纸钱,还有两天聋猪就要出殡了,所有人都将送猪视为年前第一桩大事,他也如此。 “掌柜的,磨石有点不灵,铺里还有备用的吗?” 聋猪的棺材还需经过最后一道打磨,铺子里大部分工具都是上一任掌柜留下的,磨石是用的最多的工具,早磨秃了上面粗粝的棱角,姜染说没了,顾念成正巧找了个时机,借买磨石的机会去街上走了一圈。 姜染毫发无损的回来,便说明沈弧失手了,失手的人去了哪里,死了还是逃了,答案很快就被一张贴在墙上的告示揭晓了。 “有偷驴的江洋大盗被江湖大侠砍死了,林大人嘱咐我们过年期间看好自家的牲口。” “偷的是哪家的啊。” “好像就是靠近南城的张小二家的。” “听说还是未遂,没偷走。” “也好也好,张小二他们家就指着它磨豆子做豆腐呢。” 所有人都在讨论驴,只有顾念成面无表情的对着布告上画得并不太像的沈弧的脸发呆。 偷驴。 他点点头,心中感慨万千,那也曾是江湖上伤师叛门,杀过不少大小人物的狂门刀客啊。 狂悖生长,杀人无数,恶名远扬,终于一驴。 他把磨石买回去,继续盘算时间,并未就此放弃试探姜染的想法,这次这场架据说打了半个多时辰,还有人称有官府的人介入,他不相信区区一群衙役就能要了沈弧的命,更不信以姜染的功力,会耗费这么久才能杀死一个沈弧。 除非杀他的不是她,亦或者,她并没有完全恢复功力。 再过两日,他安排的第二批人就要到了,他想亲眼看看姜染是怎么动手的。 “还杀吗?” 顾念成不知道,他安排的第二批人已经进入了乐安,这两位也是收钱办事的主儿,做人做事比沈弧谨慎,特意提前三日进城,打算探一探对方的底细。 没想到昨夜沈弧先她们一步动手,还被一刀穿心,死于偷驴,她们有幸围观了全程,确定这活她们干不了,当天夜里就做了撂挑子不干的决定。 今日沈弧出现在布告上,身着布衣混在人群里的秦丹凤再次与林次婉确定意见,林次婉脚下不停,迳直朝城门而去,意思非常明显。 不杀,一是怕打不过,二是丢不起那个人。 人群拥挤,有看布告的群众,也有筹备年货的百姓,二人与一名青衫伙计擦肩而过。 两人都未回头,只有青衫伙计面带疑惑地蹙了眉。 “一个是俏眉梢秦丹凤,一个是五毒手林次婉。这城里有生意吗?来这儿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两道坚决离去的背影。 聪明人用眼吃饭,蠢人才用命去搏。 而这两个聪明人带给顾念成的结果就是,他的刺杀断层了,这事也怪他安排得太仔细,为了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特意将杀手分为了五六十批。如沈弧这种不好控制的不算在内,从俏眉梢秦丹凤开始,都是一批杀手进城,再由这批杀手飞鸽给下一批杀手,给出明确的下一次进城的时间。 这样一来,中途不用他出面,光靠杀手之间传信,就能把人分段招进来了。 杀手们不知他打得是这种算盘,只知道那信鸽上写着数字,至于飞出去做什么,顾念成的说法是待这个日期之后会有人送赏金来,他一再嘱咐他们动手的前一夜一定要把消息放出去,就是避免这些人死后没人传信,如此一看似乎缜密,可也难保碰上这种莫名其妙的差错。 就比如头也不回离开乐安的秦丹凤、林次婉二人,就把信鸽给烤着吃了。 “赏金没拿着,总得赚顿鸽子肉吧。” ... ... 顾念成等到大年三十都没等来下一批杀手,不过他也没闲着,天刚见薄就被焦与从床上叫起来了,一人背一只破竹筐,冲到长盛街里伸长了胳膊扛年货买鸡鸭,他们要辞旧岁迎新年,什么年年有鱼,团团圆圆,百财迎门,只要是有好兆头好寓意的,都得买回去。 小年那天跟着酆记熬糖祭灶的付记也跟着学起来了,暗影来回穿梭着报信儿,人家买什么他们买什么。付锦衾则是一如既往地待在后院,他不爱过年,看书喝茶,抚琴闻香,习惯把这个日子当寻常日子过。
第43章 两色江湖 浓夜布上天际时,付姑奶奶过来了,人穿得喜庆,发髻也梳得格外精整,可惜动作过于豪放,左手掐着一只鸡,右手捏着一只鹅,大喇喇从门槛上迈进来,倒被店里一堆红红绿绿的年货晃晕了眼。 “这什么?”她指着捆着一堆竹子的盆景问。 “迎客竹。”折玉说。 “这是什么?” “花开富贵。” “跟对门学的吧?” 一堆人被她问得发讪,听得出来付瑶的言外之意是在嘲讽他们照猫画虎。往年都不摆这些用不着的,今年来了同类,看把他们疯的,尤其刘大头,还捯饬了一下,挺圆的大胖脸,眉心居然点了个红点,乍一看跟年画似的。 谁也没敢跟付姑奶奶争辩,付瑶也没搭理他们,搜寻一圈没瞧见付锦衾,习以为常道。 “又在后院待着呢?” 折玉、听风点头应是,见她伸手,赶紧接了鸡鹅,姑奶奶进去前还吩咐,“别让刘大头开火,那是留着年初一吃的,年饭我那儿已经烧上火了,等我叫了他出来,一起到我那儿吃饭去。” 付姑奶奶每年三十都要来叫一次付锦衾,折玉、听风不敢拦着,知道她是好心,不想让他离了热闹,但也知道她叫不出去。 刘大头跟他们商量,要不然把鸡泡上吧,姑奶奶走了咱们就拔毛,守岁之前能吃顿鸡肉馅儿饺子。鹅就给它炖了,厨房还有三根山药,也切成块儿扔里。别看鸡肉发柴,做好了比猪牛的肉香嫩。 没人表示赞同,也没人拒绝,光是听这菜名就觉得不叫玩意儿。 后院门虚掩着,外面一世热闹,唯独这里像没上色的绢布,独自劈开一隅,与星月作伴。夜空恰也晴好,只是太静,尤其是在这种日子里,无端衬出几分旁人眼里的孤寂。 也就只是旁人看来。门里的付阁主正在换灯笼,旧灯笼在年里要换下来,付瑶顺着他的手往上看,是一盏素面八宝菱花灯,这灯她之前见过,是对门疯子送给他的,他那日表现的不咸不淡,到年节倒要挂起来了。 “过年都挂红的,我昨儿拿过来的你不用,就她给的是稀罕物。” 当姐的忍不住“吃醋”,他也没理,摘下旧的换上新的,灯底下那一片就亮起来了。 灯下摆着一把太师椅,椅边有张小桌子,付锦衾坐下以后抓了把瓜子。 “你给的早挂门头了,进来的时候没瞧见?” 她就爱找疯子的不痛快,上次两人一起杀了沈弧,关系也没见好,依然是跟斗鸡似的,仿佛天生八字犯冲。 他递了付瑶一手瓜子儿,付瑶没接,他就自己在那儿磕。 “你上次说,沈弧上来就是奔着你来的?除他以外,还跟秦丹凤、林次婉那些人结过仇没有。” 那是谁?付瑶刚出师那会儿自顾自地历练过一番,什么不平事都管上一管,收拾的人太多,能记住的也就那么一两个。 “还在城里呢?”付瑶问。 “早走了,折玉看着出城的,据说脚底生风,走得一点犹豫没有,瞧着像路过。上次沈弧来得就挺莫名,我心里就犯了些嘀咕,也可能是多虑了。” 要说沈弧,也着实是个搅屎棍子,本来是冲姜染来的,临时遇见付瑶就一心杀她,至死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倒把老顾和刺杀的事儿给“埋”下去了。 不过付锦衾并非没有这方面的猜想,只是后续没再发出动静,就暂时静观其变。 “也怪我,当初没惹那么多事就好了,乐安毕竟是并将书阁所在。”付瑶也开始自醒,“我们这样的身份本不该四处结仇,便如之前师父所说,做这天地江湖的一丛树草。” “你怎么也开始说疯话了。”付锦衾的想法与付瑶不同,“人活一世当是自己,若要当树当草,还生着一颗心做什么。你要杀谁便去杀谁,左右离不了大格,坏人少了好人活的就多,也是功德一件。这乐安只要我在一天,你都不必顾虑这些问题,你做人,我来做树草。” 付瑶心里一紧,他是天机阁主,他没有任何选择,任何人都可以叛逆一下,只有他必须扎根在土里,他伸展枝叶,为她撑伞,让她做人。可他明明也是向往自在恣意的人,他的心也是活的,她忽然能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疯子了,那是唯一敢落在他枝干上起舞的人,他心里欢快,难得见到这种一意孤行的鲜活。 但她仍旧不喜欢疯子,她总有一种预感,付锦衾的人生会因姜染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这个代价在预想之中就已极大,她不想让付锦衾受到任何伤害,甘愿当个恶人。可也知道左右不了他的决定,付瑶转开话题道,“今天是年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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