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到底是谁。”姜梨眉心蹙得很紧。 付锦衾的身份很难猜,不止是他隐藏的好,而是整个天机阁都很少在江湖中露面,与仇家满天飞的刺客门不同,他们不会因任务主动与人结仇,只会对觊觎琼驽鼎的人动手,并且决对不留活口。 付锦衾的视线穿过缭绕的“屏障”落在姜梨身上,烟光都似在这一刻散尽了。他走回她身边坐下,床前小几上留着一盏孤灯,他的脸映在光影里,前所未有的清晰。 其实他已经为她除去了很多掩饰,如果她此次是为琼驽鼎而来,应该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但姜梨似乎对这部分内容非常茫然。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给你答案。”付锦衾说。 “这个答案会让我们成为敌人吗?”姜梨忽然觉得心慌。 “这个答案取决于你,取决于你来乐安的目的,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姜梨给不出来,她只知道来乐安的路是她亲手指给焦与的,知道他们是在她的授意下来到的这里。她甚至问过“鬼刃”,但是这个“货”,一旦出来就跟她吵得天昏地暗,根本问不出结果。 “可能是觉得这里最安全吧。我在小酆山的时候遭到了暗袭,乐安偏居一隅,是我最好的选择。” 她宁愿是这个答案,付锦衾也是如此。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两人心中各自都有一个底线。 只要她的目的不是琼驽鼎。 只要他的身份与她报仇的计划无关。 他们现有的矛盾纠结已经够多了,谁都不想再添烦恼,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未再讨论下去。 “喝药吧。”床边置着一张小几,几上留着一碗放凉的药,老冯嘱咐过凉透再服。他的方子总是这么光怪陆离,付锦衾一只手端起来,闻了一下。 “苦吗?”姜梨皱着脸问他。 “没尝,反正不好闻。” 一边说不好闻,一边舀起一勺往她嘴边送,姜梨嘴紧抿着,坚决不喝。 “止疼的,老冯说配合安神香,你能睡个好觉。” “我不怕疼。” 跟要杀她似的。 “真不喝?” “不喝。”她把身子向下沉了沉,身上的衣服弓起来,脖子都快没了。 “这是谁家不听话的熊孩子。” 付锦衾抿着唇舔出一声笑,舌尖不经意划过嘴唇,留下润泽的一道水光,“我喂你。” 刚才不是喂过。 “唔...”唇瓣相接,只来得及感受一瞬间的柔软,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苦味。姜梨脑子发蒙,被迫吞咽,药汁顺着嘴角滑下来,只喂进去一半。 姜梨不愿意喝哭药的心很坚决,付锦衾也有些后悔,因为那药在他嘴里也留足了苦味。 缓过神来的两人同时在心里骂了句:杀千刀的老冯! 做成药丸不行吗?非要熬成这种苦汤。 付锦衾退开一些距离,从小几上捡了块蜜饯含到嘴里,顺手替姜梨擦去嘴边的药痕,一些列动作可谓行云流水。姜梨跟他大眼瞪小眼,“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颗。” 他都没咽,就在嘴里过了一遍就要含蜜饯,她喝了那么多他不给她吃? 付阁主嚼着小甜杏无动于衷。 “你不能吃。他那药里有一味复生跟甜杏儿相冲,吃了容易胃寒。” 姜梨楞了一瞬,天崩地裂的半张着嘴,随后整个坐起来。 “胡说,这碟蜜饯本来就是给我备的!” 付锦衾抖着肩膀笑出了声,姜梨气得半扑过来,付锦衾怕碰到她伤口,侧了下身子,一只手拦住她的腰,把人接到怀里。 “谁想到你真信了。本来以为你脑子不好是一时的,结果好才是一时的。” 他那张嘴故意逗弄人的时候能把人气死。 姜梨挥舞着包子手,打了又怕自己疼,不知从哪儿生的虎胆,一口咬上了他的唇。 这一口实在出乎付锦衾的意料,姜梨也没想到自己这般勇猛,许是刚才没尝到滋味,许是觊觎良久,反正开了这个头就没了顾忌。 她咬他的下唇,又缓缓松劲儿,她没这方面的经验,可心念是个鬼,沾了便馋了,便觉得渴,怂恿着她摩挲他的唇瓣。 他嘴里有甜味儿,勾着她想再多吃进一点,可她终究是个花架子,胆子不如杀人的时候大,她有些慌了,想要拉开距离,他怎么可能给她这种机会。 “哪儿去?”他哑着嗓子,眸色深深。 上次放了她,这次再想跑可没这个好机会了。 耳朵里雷声大振,是心跳声吧?她轻轻缀着气,浮萍一样起起沉沉,她渐渐懂得了回应,胆大到让他心惊,喉结干涩的滚动,将她攥得更紧!她清晰地听见他的喘息,那种克制又放纵的声气儿,简直像在她身上下了蛊。 她是个不错的学生,游蛇一样缠住他的脖子,食髓知味。 “付锦衾...”她叫他的名字,像在唆使他做得更多。 饶是比她清醒,也差点被叫走了魂。 “真是个不怕死的。”他喟叹,强行控制住自己,抵住她的额头,惩罚似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才退开。 那是两人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各自缓和了一会儿才重新看向彼此,付锦衾的眼神比姜梨坦荡,姜梨多少有点羞怯,主要是觉得自己表现的太主动了,一跟他对上眼神就飘开。 “你不走啊。”她盯着帐顶说。 “刚亲完走什么。”付阁主脸不红心不跳,他不是那种占了便宜就走的人。他要等她药效上来,彻底睡下再走。 姜梨被他这句直白的话问蒙了,“刚才要是没亲就走了?” 她挑他毛病,声气儿一大,本就不多的羞意也就跟着没了。 “下次你试试,看没甜头我走不走。”他轻笑,又看得她脸上一热。 “困不困?”付锦衾不知道老冯的药什么时候起作用,姜梨那眼睛亮的跟灯笼似的,一点要睡的征兆都没有,不会是又掺假了吧。 “不困,咱俩说会儿话?” “躺下说。”付锦衾把她腰上靠的引枕拿下来,她躺着,他袖子一扬,“吹”熄了灯。 两人在漆黑的房间里大眼瞪小眼,姜梨眨了眨眼,说,“要不,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比如你师父,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并非想要根据这些去推断他身份,只是单纯的认为,他们之间应该有来有往,她对他讲过两金,说过月集,于情于理,都应该有一个交换。 她想对他多一些了解。 “我师父。”付锦衾不自觉地蹙眉,眼睛里有难得一见的迷茫,似乎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也不太知道怎么形容,“他是个孤僻的老者。” “没了?”姜梨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 “没了。”付锦衾点头,都孤僻了,还能有什么。而且确实“没了”。 姜梨一直看着他,导致他再次苦思,“武功很高,教完就走,喜欢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没有爱好,也没爱过什么人。” 那是个一生都活在孤独里的人,生为天机阁,死前为天机阁培养了他。 “你师父长得丑?”她们雾生山碎嘴子的老胡都有爱人。 “你师父才丑。”付锦衾没好气搭理她,他跟师父感情不深,甚至初入天机阁时还讨厌过他,但是他并不丑,甚至称得上出尘,称得上天人之姿。可他并不合群,像是不该在这烟火红尘里存在的人。 他不懂世间之爱,所以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和波澜的提出,让付家嫡子留在天机阁的要求。他不懂得照顾任何人的情感,希望他如他一样断情绝爱,最先为他斩断的是亲情,若他活着,应该还会要求他斩断更多情愫,包括姜梨,如果他师父在,也许会亲手杀了她。 可惜没活到那时候就死了。 付锦衾对他的感情有点复杂,不恨,因为他救了整个付家,也不喜欢,因为他没给过他喜欢他的理由。 ——我的使命就是不计任何后果的守住琼驽鼎,自此以后,你也是如此。 这是他临终前的嘱托,也是他对他说过的,除功法以外,最长的一句话。 “他很执拗,也不可爱,他让我与父母生离,却将毕生所学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了我。我唯一从他身上学到的就是责任,一种近乎偏执的,一旦接下,便穷尽一生的责任。” “你爹娘不是死了吗?”姜梨不切事宜的提出了一个疑问。 付锦衾表情怪异地看向她,那是为了遮掩身份所用,他不想随便找两个人做爹做娘,不说‘没了’难道要说走丢了? 他想过对外宣称自己和付瑶是弃婴,可这样的说法太像他真实的境况,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被抛下的孩子。 姜梨忽然想到另一件事上,“烧纸那天,你写的不是你爹的名字吧?” “废话。”付锦衾哧哒她,谁烧纸的时候会写活人的名字。 姜梨尴尬地舔了舔嘴角,挺有眼力见的用没受伤的手拍了两下他的手,“这不是不知道么。” “那付瑶,是你亲姐姐吗?” 付锦衾说不是,“她是我师姐,只是恰巧姓付,师兄弟里还有一个跟我们同姓的人。” 也许是说到了天机阁,也许是想到了那些岁月,付锦衾忽然很想对姜梨介绍一个人,一个如雾生山的童宗弟子一样,陪伴过他们少年时光的人。 “我是我们的师兄,叫付逆。我和付瑶是派里最小的弟子,入门晚,大部分师兄都比我们大一轮甚至两轮,唯有付逆是与我们年龄最近的人。他很会做菜,饭菜不合口味的时候,我和付瑶就悄悄去敲他的窗户。” —— “师兄,三师兄做的菜难吃死了,什么东西都往一口锅里炖。” “岂止是乱炖,都没魂儿了,塞到嘴里不用嚼就能化。” 两个小孩儿不管不顾地爬到他床上抱怨,阁里年纪大的人太多,连藕片和竹笋这类生脆之物都煮的发“面”。 “全派上下只你们两个有副好牙口,总不能每次都给你们开小灶吧。三师兄年纪也大了,不可能人人都照顾到。” “不是两个是三个。”他跟付瑶认真的比出三根手指,付师兄也没比他们大多少。 “但我没你们两个那么挑嘴。”两人逐一挨了他一下打。 付逆每次都会教育他们多理解三师兄,两个孩子眼巴巴瞅着他,他又忍不下心了,一边嘱咐他们不要乱跑,一边披衣下床,去给他们做饭吃。 有时是两碗肉汤面,有时是几叠凉拌菜,后厨剩下什么他就做什么,永远都能能化腐朽为神奇。 付锦衾说,“他还会缝补衣服,我和付瑶练功时磨破的衣服都是他补,还会带我们下山去玩,有次回来晚了,被五师兄看见还遭了一通训斥,他对事对人永远都有一副温和的样子,旁人说他便笑一笑,下次再央着他下山,也还是会带我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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