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站在平灵身后,她站的那地儿刚才打架的时候撒了水,手臂在她身后虚虚的护着,防着她踩到水里。 两边人处的越久感情越深,是好事,也是麻烦事。 再看又要报恩又打心里不服的那两位,按下昨夜淋着雨打了一大场架不说,就说平时的穿戴和尊荣,也是这么不修边幅的破落户形象。道袍上永远浸着一层油,远看像能发光,头发永远不梳,似乎认为凌乱是美。 姜梨挣开拉架的焦与,“真要替我打更?” 两人态度一般的点头,“老子们一言九鼎”。 “真要打就换身像样的衣裳,你们又不是没钱,穿成这样是要跟王叔抢饭碗?” 王叔是要饭的,小时候烧坏过脑袋,周围人看他可怜,有点剩饭都留给他。磐松石和拂尘老道在乐安城住的时间不算短,知道姜梨说的是谁。 “谁跟他抢了?我们还给过呢!” 两人听完又要变颜变色,又听姜梨对平灵他们道,“你们几个晚上警醒些,有动静别让他们单独应付。” 天下令的人不会管他们是报恩还是报仇,老道带来的那十几个徒弟全死在他们手里了,虽然没有天下令,他们要杀她,依然会死在乐安。可事有万变,人亦万变,他们讲恩情,她就讲道义。 俩老头谁也没再吭声。 筷子碗掉了一地,刘大头习以为常的收拾,焦与看他一个人忙活,帮着换了几双干净的上来。 付锦衾靠坐在椅子上,吃得差不多了,有些事就得问问,“两位之前说,刺杀姜梨的计划是山月派帮忙出的?” 这事昨夜他大略问过一次,没问太细,一是那两个昨夜有点半死不活,二是惦记姜梨。 磐松石有些怵付锦衾,嗯了一声之后把老道推出去了。 老道谁也不怕,点着头说是跟他们商量的,“那帮孙子最不是东西,说好了要帮忙,真到动刀动枪的时候,一个都没见。” “跟谁商量的。”付锦衾问。 “不认识。就知道叫连记,好像是山月派一个什么小头目,背后的主子是柳玄灵,山月派掌教大却灵五年前放出过一个消息,说是哪个弟子能杀姜梨,哪个就是下一任掌教。柳玄灵想坐掌教之位,我们想杀姜梨,目标一致就凑到一起了。” 拂尘老道倒也坦荡,当着当事人的面也说得一点磕巴不大。他确实是为杀姜梨来的,现在不杀以后也会杀。 折玉给付锦衾端了杯茶,付锦衾接过来。 这么算下来,跟之前的一些事儿倒是对上了。 “他们未必故意不来,可能跟你们一样,让天下令的人堵了。”南城那排空房里有打斗的痕迹,柳玄灵不像拂尘那么死脑筋,没打过就带着人退了。 “来乐安也是她的意思?” 老道说,“我怎么觉得你在审我。” “你也可以不回答。”付锦衾呷了一口茶水,缓慢咽下,脸上总有笑意,不深,淡的人心里发慌。 顾念成不动声色地给自己夹了口菜,边嚼边为自己壮胆。 别怕,他们就算供出了柳玄灵也供不出你,知道她是你徒弟的人不多,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了。 “我们是跟着一个人的消息来的乐安。”磐松石接过老道的话,“具体是不是山月派的确实不知道,但我觉得应该是他们的人。城里那些杀手也是被这人叫来的,原本承诺两箱黄金,姜梨自报家门之后很多人都不干了,又涨到四箱。连记跟那些人很熟,先找的杀手后找的我们。” “那个人也给你们留的字条?” 老磐头说是,伸手到怀里掏了半天,是与上次那些人交过来的一模一样的纸卷。姜梨接过来看了,字迹一模一样,纸上的香味也一样。 平灵看了看姜梨,“所以是柳玄灵模仿了杜欢的笔迹,故意栽赃到他身上的?” 姜梨说,“如此一来反而更蹊跷,他们怎么知道我在乐安的。柳玄灵说的?柳玄灵又是从谁那里知道的。” 对啊,从谁那儿知道的? 老道和磐松石也跟着帮忙琢磨,酆记和付记的人在琢磨,顾念成做出苦思之态,正演的投入,忽然发现除老道和磐松石以外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老顾。”焦与率先拧着眉头道,“你发没发现,那些刺客,都是从你来了以后进城的。” 焦与的话每递进一句,顾念成的心就沉重一分。 “所以有没有可能是你——”焦与沉吟。 顾念成紧张的吸气。 “有没有可能是你来乐安的时候,被严辞唳的人跟踪了,你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杀的那十五个人吗?他们身上的画像就是出自严辞唳手下画师之手。加上柳玄灵的字条,我觉得这字迹未见得就是仿造的,有没有可能是柳玄灵买通了杜欢,亦或是她早就与严辞唳联手了。” 你吓死我得了,我还以为连你这种大傻子都看出来了呢! 顾念成心都快跳出来了,面上却不显露,跟着焦与的发言做出震惊之状,“可我来时,并未觉察到有人跟踪啊。” 付锦衾和姜梨都在看他的脸,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那你怎么解释那些画像呢?” 他解释不了,并且希望他能为严辞唳越描越黑。 “这... ...” 好像真没什么好解释的。 这就是老顾的高明的之处,你们怀疑严辞唳,我就为他开脱,我若是趁机落井下石,不是更像给自己找挡箭牌吗? 除此之外我还敢杀自己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只要呆在姜梨身边,就必定做出忠心耿耿,灭杀强敌的姿态。杀手确实是在我之后陆续进城的,但我也没少杀他们,也没少挨他们的打。有头顶大包作证,我出的力和钱都不少! “你们也别问他了,他现在抬脑袋都费劲。”付出总会有回报,姜梨替老顾接了一句。 老顾立即心怀感激,“多谢门主体恤。” “自己人客气什么。”姜梨看了老顾一眼,她有很多细微的表情非常耐人寻味,顾念成知道她跟之前的态度一样,信他,也不全信他,照顾他,也提点他,姜梨只对五刺客完全放心,老顾要是自己人,就会有自己人应得的信任,若不是,就看他能藏到几时。
第75章 废物说想吃炸鱼 “你就打算这么一直废物下去?” 养伤的夜里,姜梨经常会在梦里见到“鬼刃”,她们坐在大殿之上,同坐一张长椅,椅子宽大如床,各躺半边,都是仰头瞪着殿顶的姿势。那顶像是没有尽头,一路向上延伸,像九渊地狱里的一口井,冲出去,跳上来,才是人间。 “不然呢,你有什么好法子,除了跟你合二为一,还有什么速成之法。”姜梨支起一条腿,漫不经心地问鬼刃。她最近身体状态急转直下,老冯说她心脉受创,短时间内绝对不能再用内力了。 “没有,之前就跟你说过,只有你我二人同时操控这具身体才能彻底恢复。反覆练那心法没用,就算能靠它精进,你又有多少时间耗下去。” “我没你想的那么急。”姜梨说。 “这话骗骗别人也就罢了。”鬼刃半坐起身,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用来骗自己,亏不亏心。南城那场架打得多憋屈,旁人不知道,我还能不了解?连对付魏西弦这样的人都要用全力。”她凑近看看姜梨,“你十岁的时候都能一掌拍死他吧?” 九影心法是个路数古怪的功法,旁人是越近一层越长一层,九影心法是五成以后反而渐弱,甚至停滞,那是一个休养生息的过程,因经脉运行之法太过刁钻,必须要有一个缓冲作为支撑,直至突破十成才能达到全盛。 “这个过程就像在往一个瓶子里装水,你不停盛装,看不到进度,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装满,你会因此灰心、急躁,少时尚有耐性,是没有想杀也没有要杀你的人,你可以以一个平和的心态去等待这个过程,现在呢?你会动怒,会因为想杀却杀不了那些人而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鬼刃经常用“废物”形容现在的姜梨,过去她会暴跳如雷,会跟她吵架,这次也是一样,她抬起腿给了鬼刃一脚。 “我不用你一直强调这个词!” 鬼刃被她踹直了眼,猛地坐起身,“那是因为我说到你的痛处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事实,天下令是你最大的心魔,谁都可以,唯独天下令,你不愿假他人之手,哪怕这个人是付锦衾,哪怕是你同意他帮你办,你依然会恼恨自己的无能。你想亲手杀了他们,可你在那样的情况下不得不退!” “够了!”鬼刃在放大姜梨的不甘,故意掀动她的情绪,南城一战固有遗憾,却并非像她说的那么介意荣衰。失落会有,烦闷也确实存在,这是任何一个从全盛时期跌落谷底的人都会拥有的情绪。 那种感觉像未老先衰。像人还年轻着,胳膊腿却不再利落,像一个嚼了小半辈子骨头,忽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牙齿,硌出满口血的人一样,即便奋力用牙龈嚼碎了脆骨,也为自己留下了极大的伤。 之前有多锋利,现在就有多不甘。 “我是你的捷径,只有我才能真正帮你恢复,你——你再打我一下试试!” 姜梨和鬼刃在梦里打了一架,右手还未痊愈,一拳挥过去反而疼醒了自己。睁开眼,窗外仍是浓夜,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身心俱疲,还有被气醒的怒意。坐在床头缓了口气,姜梨用没受伤的左手搓了把脸,相比恢复功力,她更想杀掉鬼刃,“她”是她的负面情绪,虽然没有能力控制自己,却会左右她的思想。 她花了一点时间平复情绪,然后穿衣下床,走了出去。 仲春的夜是有颜色的,灯笼吊在枝头,能看见一树开好的玉兰和娇俏的迎春。这样的景致映进眼睛里,实在比任何时候都懂得讨喜,身后开了一扇门,姜梨闻声回头,看到了轻袍缓带,但似乎同样情绪不高的付锦衾。 “怎么起来了?”姜梨问。 两人脸上都有几分意外,天晚了,按理都该沉在梦里。付锦衾反手关上门,眉峰若蹙,“你不是听见更声醒的?” “更声?”姜梨楞了愣,刚说完就听见一嗓子: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是拂尘老道的声音,这人是把烟嗓,腰上常年别着一根烟管,细听还有不上不下的痰声,姜梨都想替他清一下喉咙。 这人喊更不是一天两天了,姜梨这段时间由于忙着跟自己吵架,很少注意这些动静。付锦衾觉轻,每次都会被他喊醒。 “你这是准备去掐死他?”姜梨问付锦衾。 “你是怎么回事。”付锦衾看看姜梨,她不像被吵醒的。 姜梨不想说她和鬼刃吵架的事,“睡到一半饿醒了,想去后厨找点吃的,可能晚上没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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