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霁听到永安郡主的名号,垂低黛眉,那嬷嬷不看她,扶着静永走了,静永的宫女也被催促着一起离开。 秦霁有意落在后头,问彩儿道:“这是怎么回事?” 彩儿小声道:“巧得出奇,我刚从这里出去,就遇见了这位嬷嬷。” 此地等闲不该有人逛来,若真如彩儿所言,那她们便是一直跟在后面。 彩儿担心问:“小姐,她们想做什么?” 秦霁想起那句坐享其成,心有疑惑,但着实不想知道,“不是要紧的事情。”说完便与她一道往外去。 林间有风吹过,竹叶沙沙响动。 “秦霁。” 陆迢不知何时到了这里,就在她身后。 秦霁微顿,“陆侍郎。”她折过身,冷淡的语气问道:“你有何事?” 陆迢借口从围场脱身而出,比永安郡主的人先跟上她,不过是为了一个单独说话的机会。 他身量高,皂靴几步就迈到她面前,俯下身凑近她,轻轻道:“正事。” 陆迢面上正经,语气也正经,但他说话时的吐息却有意拂过秦霁耳垂。 她警惕万分,后退了一步。 再一步。 眼见秦霁要跑,陆迢掣住她的小臂,“说了是正事。” 他低下头,凑在她耳边悄语几句。 秦霁听完,仰起雪白的小脸,眸光清透,“你——” “一个小忙。”陆迢笑着打断她,适当提醒,“此地不宜久留,那副画我带来了,你要现在跟我去么?” 是秦霁在黎州时给何晟交上来的那副,画上漏了一处细节,被他给找出来了,要她现在去补上。 秦霁沉默片刻,点头答应。 她不想和他做什么以后见的约定。 男人箭袖玄衣,身姿颀长,身旁穿着湖袄长裙的姑娘只能够到他肩膀。秦霁问起漏画的东西是什么模样,陆迢细声解释,用手指给她比划。她便侧脸,认真去看。 两人走在小径上,他忽而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锢在原地。 “有陷阱。” 陆迢说完又放开手,掷了块石子过去。应着声,距离秦霁履尖一寸的地方,枯黄草皮塌陷几厘,多出个黑黝黝的洞。 秦霁蹙了蹙眉,应道:“哦。” 彩儿跟在他们后面,望着两人的背影,莫名觉出一种匪夷所思的相配。 陆迢使人在围场的一处偏僻无人的看亭中摆了屏风,两人到那处,画被摊开铺在案上。陆迢让秦霁安心在里面画,他则避嫌在外。 * 坪上围场,燕王前前后后环视一圈,都没找到陆迢,心中焦火正旺。未几,派出的人赶了回来,说道:“王爷,公主那边没成。” 他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燕王不耐上马,斥道:“滚!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吃干饭的废物。” 他找到远处由卫兵环绕在中间的明黄身影,深深吸了口气,夹紧马腹,驱马赶去。 今日一计虽然不成,也绝不能就此改道。 燕王陪侍在嘉元帝身侧,父子配合围射了好些猎物,嘉元帝大悦,面上也浮现笑容。 燕王趁机问道:“陛下,今日天气甚好,如何不见皇兄与我们一起?” 说的是四皇子,他自幼身体带疾,身边陪伴最久的人不是他母妃,而是太医院的太医。也正是因此,四皇子才迟迟没被封地,留在京城。 “你四哥啊,最近好了不少,和工部那帮人在南堤疏通河道。”嘉元帝笑着说完,瞧见树影中一闪而过的白狐,扬起马鞭,撇下他驱驰往前。 燕王暗中思忖,却不耽搁,跟了上去。 白狐多疑狡诈,在树丛中跑得极快,嘉元帝驱马追了许久,一连几箭皆未射中,摇头叹息一声。 他终是老了,若在当年,区区一只白狐,哪里用得上三只箭,如今却一发也没中。 燕王亦落空了几箭,笑道:“从未听闻东郊围场还有白狐,不想如此机敏,今日想必听说天子出狩,冒死也要跑出来一睹父王尊颜,便放过它吧。” 嘉元帝改叹为笑,两人追着白狐,已经到了围场西侧。跟随的亲卫内侍不得骑马,一众人或跑或走,此时都在偷偷侧身揩汗。 “父王,我记得这外面有座亭子,我们去歇一歇如何?”燕王抬手指向树丛外,接着去扶他。 “你的记性倒是好。” 那里确有一座朱盖四角凉亭,此时还摆了架平时没有的三折水墨屏风。 秦霁已经画完,将晾干的画轴卷起,放在匣中交给陆迢,两人前后从屏风出来。 嘉元帝与燕王亦恰恰走出草丛,两厢迎面而立,亭中两人同时行礼。 “围场之上不见陆侍郎,原来是在此处狩猎。”燕王先出声,语气颇有让人误解的意味。 “想是王爷在江省待的太久,连什么是猎物都分不清了。”陆迢冷言回视。 燕王叫这话一呛,止不住心虚,讪讪觑向嘉元帝,父王一向瞧不上整日浸□□色之徒,当初被封到江省,亦有此因。 嘉元帝此时心情正好,只是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没真动怒。 燕王心下一松,随即注意到陆迢身子微侧,有意将身后女子挡在身后,他见过秦霁的画像,一眼便认出是她。 费尽心思绕一大圈没能得到的机会,如今直接送到眼前,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江省那边确实物宝天华,风俗野物数不胜数,像我这种携妻带子的人去了,每日的趣味颇多。”燕王赔笑揭过此事,话锋一转。 “陆侍郎的年纪也不小了,听说还未娶亲?上次到江省,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为国尽忠固然是要事,可家业家业,先有家后有业。你能耽搁,姑娘家的韶华亦逝,可经不起耽搁。” 他扭过头,笑着对嘉元帝道:“再这么下去,只怕姑母都要操心了,您说是吧,父王?” 他说话时,嘉元帝在旁捻须,不动声色瞧着陆迢与秦霁。此时才朗声笑道: “你今日说的极是。” * 不过一个下晌,赐婚的消息便传到了各处。 秦霁就这么稀里糊涂多出一桩婚事。 从亭中回来之后,她再未去过别处,没有见陆迢,也没有见李思言。冬狩只剩三日,最近的时候,李思言离她只有一步。 可接着,就有宴上的宫女找了过来。 他们,始终差那一步。
第121章 此次冬狩,伴驾的官员里没有言官,但赐婚的后一日,秦甫之在府中接到了圣旨。 冬狩结束,秦霁才回到府上,正堂便来了人喊她过去。 彩儿进屋传话,却没见到秦霁,找了一圈,才透过掩下的云绡帐发现她的踪影。 秦霁将自己严严实实埋进了被褥,唯有一瀑青丝流泻在牙白锦被之外。 小姐不常生气,可这回却不同,彩儿算了算,赐婚一事已过去四日,小姐从未因何事着恼过这样久。 她撩开床帐,取帘钩挂起一面帐子。“小姐,老爷找您。” …… 良久,秦霁的声音闷闷传出,“我谁也不见。” 她又道:“你去回话,过几日我自会过去。” 至少这几天,她还不愿听到任何与陆迢有关的事情。 “知道了,小姐。”彩儿听后丝毫不觉为难。 老爷虽然最讲究规矩,但那规矩从不用在小姐身上。同一件事,小公子做了要挨罚,可小姐做了却只让小心着些。 彩儿将帐幔放下来,移步去了正堂回话。 一连几日,秦霁都闭门不出。晚间,秦霄知道此事,特意寻了画着凫鸟游鱼的纸灯来逗秦霁开心,才到院门就被拦下来。 “小公子,小姐有吩咐,这几日不见旁人。” 秦霄朝里面探了个眼风,廊下挂了灯,照在白冷冷的窗纸上,屋内漆黑一片。 “那我不打扰姐姐了,彩儿姐,你把花灯点亮吧,放在姐姐床边,她喜欢这个花样。” “小公子只管交给我。” 秦霄知道了赐婚一事,也猜出秦霁大约是在为此事烦心,折过身,又不放心地回望了几眼。 彩儿劝道:“公子放心,小姐没事,只是连日的冬狩,走也走累了,这会儿在歇着呢。” 秦霄这才离开,他走后,彩儿提着精致的纸灯走进房中,拨步床内仍是没有动静。 彩儿想了想,没有点亮这灯,将屋内熏炉的炭换过一遍,退出屋内。 小姐这几日在围场,除去最初那天,后面几乎没睡过好觉,每次她起夜,都能见到帐内一盏微亮的烛光。 她再迟钝也能看出,小姐并不满意这场婚事。 一连几日,秦霁都未出过院门半步。到夜至月深,更夫敲响二更的梆子,秦府外跳出两个人影,悄无声息回往别处。 * 白鹭园。 书房烛火明亮,书案上翻开的奏本堆起厚厚一摞,着大氅的男子垂首凝神,良久,搁下了手中的湖州羊毫。 笔杆碰到玉蟾笔洗,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角落里的司正司午闻声,即刻正襟危立,目光从各自的鞋履上拔起来,望向书案。 他们早就回来了,那时陆迢在忙,他们不敢贸然回话,这会儿不说也得说了。司正前迈一步,回道: “大爷,姑娘今日还是没有出来,便是院门也不曾出过。” “知道了,你们出去。” 陆迢面色没有波动。 房门合上,他站了起来,挽袖提笔,在蟾腹中濯洗羊毫。 墨滴由毫尖扩散,在清水中漫出一圈圈黑色的波纹,掩去倒映在里面的深眸。 她多久没出来了? 不算在围场的时候,是五日。 围场里她避着他,这五日,送去秦府的帖子亦被原样退回。 那天指婚一事过于巧合,且与自己脱不开干系,秦霁若误会那是自己一手设计也再正常不过。 陆迢从不喜欢把事憋着,禁微则易,救末则难。*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望向窗外。 月明云淡,星点斑斓,正是出门的好时候。 * 秦府。 秦霁接连几天日夜颠倒,早就分不清时辰是什么。 侍女们都歇下了,模模糊糊听到更夫的锣声,秦霁坐了起来,屈膝顶着下颌,抱着一团被褥靠在床头。 蓬松长发落下肩头,垂到腰际。 彩儿知她夜间会醒,特意在架子床内留了一盏烛火,姑娘家窈窕的侧影就这么映在薄如纸的绡帐上。 在外面,甚而能看清她翘起的长睫。 秦霁坐了好久,终于恢复一点神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带着浓厚的问道:“彩儿,你睡了么。” 她之前嘱咐过,过了二更,便不必等在这儿服侍她。 没听见彩儿回话,秦霁知道现在大约不早了,她松开被子,正要自己下床,床帐外却响起了窸窣倒水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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