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肴的香味一直飘到门边,商晚站了会儿,忽然有些不想进去。 只剩两日了。 早知道就不该一时口快给声声承诺,这样好的日子,她有些没过够。 还真是舍不得。 秦霁早就听见推门的声音,却一直没听见人进来,她回首看过去,“怎么了?你不喜欢今日的菜?” “不是。”商晚摇头,她一个人过了许久,绝不肯将这样的情绪轻易展露给他人。 她拍了拍身上的天青色长袍,轻松道:“是我今日听来的一桩事有些奇怪,刚才还在想呢。” “何事?”秦霁净完手,将沾湿的帕子递到商晚手中。 “应天府的知府老爷病了。”商晚一面擦着手,一面说道:“听说他病的不轻,请了好久的病假。不去上值就算了,连自己家都不住,说是不够清静,要去别处养病。” 秦霁微微一怔,将那湿帕子又接回来,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他去了何处?” 商晚两手一摊,眼里满是鄙夷,“谁知道呢?听人说他年纪不大,应才三十来岁,人倒是矫情得很,别人来探病还嫌吵了他的清静。” 秦霁想起最后那日陆迢来看自己,实在不像有病的模样,可没病为何会传出这样的话? 她在桌边坐下来,说道:“或许他真是病得重了,重到不行。” 秦霁这样回商晚,更像是在告诉自己。陆迢就是病了,只剩下两日自己便能离开,不会出差错的。 商晚握着一根竹筷敲在瓷碗上,发出叮叮脆响,引得秦霁朝她看。 “管他做什么呢?病就病吧,不干我们丰州什么事。”商晚一句话安抚住秦霁,夹了一个狮子头放在她碗中,弯眼对她笑。 “声声,明日过七夕,我们一起出去逛好不好?” 秦霁这些日子最远去的便是斜对面的酒楼,人多的地方她都是绕着走。 她也不知自己在怕什么,这么多日过去,除了最先的渡口的严查,也没有其他事情了,这些日子她过的很安稳。 秦霁垂眸戳戳碗里鲜亮的蟹粉狮子头,唇角往上抿起。 “好呀。” 金乌渐渐落下西山,残余在天边的霞光照进水面,转眼就被摇橹拍散成一圈圈的涟漪,缓缓地漫向四周。 水下的游鱼随这涟漪一起甩着尾巴往远方游去。 “这鱼倒是会跑。”赵望无可奈何地放下摇橹,撩起帘子进到船舱当中,“三爷,丰州渡口就要到了。”
第063章 再撩开船舱内的帘子已是夜间,水面漫溢着沉静的墨蓝,这沉静同幽昏的夜色一起铺到了岸上。 马车驶过几条街后停在一间客栈外边,里面的人却久久没有出来。 赵望在边上候着,抬头望了眼楼上,亦不敢轻易出声。 他们下船后过来接应的暗线指明了姑娘落脚的客栈,还站着不肯走,被他追问一句才结结巴巴说道—— “姑娘跟个男人在一起住了月余。” 这句话让赵望现在还冒着冷汗。 此等要事早先来信为何不提?大爷特意绕路先来丰州,到了这会儿哪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抬袖往额头上擦了一把,想着是不是要换个地方住。然而才准备问,毡青的车帘就从里挑开,身着竹青刻丝长袍的陆迢踩了下来。 客栈尚还开着门,柜台处点了盏油灯,小二正站着在那儿核对这几日店里的住客。 这几日七夕,商贩从各地来了城中,店里的住客要比平时多上许多。他手指点着册子一处,举首望了眼二楼亮着灯的那间客房,它旁边那间还是黑漆漆一片。 那间客房早几日便被人定了下来,却一直未见有人住进去。 才奇怪上一会儿,便有两人从他面前走过,应是一主一仆,这主人身量气度虽好,穿得却很寻常。 小二忙伸手拦,“哎哎客官,小店已经满了,不要打搅到其它客人歇息。” 陆迢的步子停了那么一瞬,转望向那间尚还亮着灯的客房,负在身后的一只手暗握成拳。 打搅?歇息? 赵望瞪他一眼,指了指二楼那间黑漆漆的客房,小二立时反应过来,换上了一副笑脸,“原来是二位,小的瞎了眼不要见怪。还请稍等,我这就领你们上去。” 他一番赔笑未有回应,尴尬不已,默默新点了一盏油灯从柜台边绕出来,给二人照路。 忽而又有个人进来,脚步先时匆匆,见着前边有三个人又放慢下来。 小二回头看过,见是熟人,戏谑地吁了一声,“商小官人这么晚还跑出去,原是买裙子了,莫不是要趁明日送给哪家娘子?” 商晚哼哼一笑,用那副粗沉的嗓子说道:“可不是,明儿个七夕,叫那婆娘高兴高兴。” 说完便抢走到他们前面,不料这几人也是往二楼走。 已经不早了,这会儿二楼空着的客房可不多。商晚停在自己那间客房外,有意放慢动作,余光觑向一旁。 到楼梯口时,只有那个身量最高的人往这边走了过来,他提着灯笼,脚步声自身后掠过,在邻着的那间空客房外停下。 商晚斜眼看去,才发现那人正用着鄙薄的眼神看自己,毫不避讳。 她眉头瞬时拧起,正要张嘴,面前的门被打了开。 “等你好久,怎么不进?”秦霁早就听见外边声音,见她不怎么高兴地扭着头,半探出身子也看向邻间。 只看见烛光罩着一片青色身影走了进去,那身影有一二分眼熟,待要再看,已被商晚揽着肩带进房中,她脸上怒容未消,“别看别看,一个脏眼睛的东西。” 说到后面几个字时,商晚有意朝着邻间,声音也是放大过的,嗓子听起来浑厚中沉。 商晚已经扮了七年的男人,走路或说话寻常都瞧不出破绽,如今身上有钱,骂人也不怎么收敛,该粗俗的时候绝不斯文。 秦霁笑了笑,又心疼她的嗓子,“没看呢,只看见小官人了。我刚煮了碗甜汤,你现在尝一尝?” 说是甜汤,只是一些润喉的药和花配在一起,最后放上两颗冰糖。未必多甜,只是对商晚的嗓子好,想要她常喝,才喊做甜汤。 带着哄人柔调的话声和甜汤的清香从一扇窗飘进另一扇窗。 一轮孤月当空,斜挂在窗沿。 陆迢立在窗边,捏着那枚白玉扳指看了许久,一声轻嗤过后,原样戴了回去。 翌日,七夕节。 商晚前夜花重金给秦霁买了水仙裙,秦霁投桃报李,出去给她买早饭。 秦霁平日起得本就不算早,商晚比之更甚。这会儿虽还说是早饭,日头其实已经挂了好些时候。 她换上男装,扭头问还在床上赖着的商晚,“想吃什么?包子,烧饼,还是面条馄饨?” 商晚道:“馄饨,要吃大碗。” 商晚常吃的那家馄饨摊前几日换了个地方,离这里远了许多,这些天还没去吃过。秦霁点头,“那你多等一会儿。” 出门时,她望了眼邻间,房门虚掩着露出一条寸宽的缝,依稀能看清门边那人青色衣摆上的竹纹。 秦霁停在廊上,目光紧盯着那儿。 须臾,门“彭”地一声合上。青色衣摆消失不见,只剩下门口飘荡的浮尘。 她拧拧眉,心里的疑虑仍未消失。 这种感觉在走出客栈时更甚,余光中有眼熟人影一闪而过。秦霁跟着找过去,转过弯,目中只有闹哄哄的小摊。 她一直留心,直到买完馄饨都没再发现那个人影。倒是出现另个穿着白色长衫的青年喊住了她,“声兄弟,你这么早出来了,商晚可在家?” 这人叫乌连,是知州衙门里的一个主簿,与商晚交情不浅。他素来嬉皮笑脸,闲事不挂心上,然而此时的语调却有些凝重。 “在。”秦霁沉着嗓子。 乌连得此消息,再不同她多说,伸手拿过那碗馄饨,“上衙已经迟了许久,这馄饨我送给她,小兄弟能不能帮个忙,在前边的书肆替我买本《碌米书》,今日衙里要用。” 他脸上带着笑,又从荷包里取出二两银子递给秦霁,“实在对不住,剩下的钱你自己收着。” 他都没穿官服,去上什么衙? 明知乌连在骗自己,秦霁犹豫一瞬,还是点了点头,望着他朝客栈那边走了过去。 他和商晚认识的时间也比自己要早的多,有话要避着自己说也是寻常。 一直女扮男装生活的人,身上定然是有些秘密的。商晚从没问过商晚,秦霁也不曾问过她。 * 客栈,乌连急匆匆上到二楼,敲响了右边廊上那间客房的门。 商晚见是他,颇为奇怪,“声声呢?你怎么来了?” 乌连没好气睐她一眼,关上门把人拉到里面,压低声音,“还念着你的声声,先想想自己吧。” “我怎么了?”商晚甩开他的手,端起馄饨在桌前坐下,脸色不好看起来,“上回不是才给了五十两?一张户籍而已,值当你回回来薅我?” “怎么一早就生气?行行好,别对小的摆脸色。”乌连拖着把圆凳在她身旁坐下,“就是为着这五十两,我才过来给你报信。” 商晚从馄饨碗里抬起头,“什么意思?” “今日一早衙里便来了人查你的户籍,查的还极细,你那页纸虽无甚毛病,可若是查到商家去了,可不一定能站住脚。” 乌连锁着眉,“也就是我昨夜被拖着在户房睡了一夜,今早才听这一耳朵。你也知道,前些日新来了章通缉令,悬赏八百两。比你的贵了百番。 找到那位秦大小姐不仅能拿钱,在朝廷那些权臣面前更是立了大功一件,别看州里明面没什么动静,暗地一个个都查的厉害,就怕打草惊蛇。” 商晚继续吃着馄饨,听乌连分析到自己身上。 “你虽不姓秦,好歹也算个政绩,年末快到了,官员审核上总得写些什么。万一你受此牵连被发现,这辈子便再也翻不了身了,晚晚。” 从抄家之祸里逃出来的嫡亲,依照律例要在脸上烫下罪印之后充作官奴。 商晚时时记着这些。 * 秦霁拿着那二两碎银,找了许久也没找见什么《碌米书》,才明白这也是骗她的。索性拿了那银子留在馄饨摊边上吃馄饨。 邻桌坐着几个商贩,说话声热火朝天,有一个还是京城口音。 “我以为南边的生意要比京里好做些,不想也这么难,跑一趟花了大半年,到手才只有几百两。” “要跑船嘛,天气不好都能亏个底掉,你能赚已经不错了。不过现下也有一笔无本万利的好生意,不必带着货物到处跑,不过是人累上一些。若是运气好,累也不用累。” “什么生意?” “你京里人还不知道?前几天就在通告栏上挂着的那张通缉令,秦霁的悬赏可有八百两。像都给你画出来了,说是礼部尚书的女儿亲自画的,二人之前往来甚密,不会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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