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男子白她一眼,继续大喊,“去买把伞,算我的钱!” 秦霁看了眼天色,西边的云层中隐约可见到小片灰蓝,透出淡淡的余晖,东边还是濛濛一片,下着缠缠绵绵的小雨。 像在子钱家手里欠的债,子钱绵绵不断,任你想尽办法都断不清,只好割肉逃跑。 秦霁买了一把油纸伞,一路撑着回到了客栈。 一推开房门,商晚手里的蜕巾就递了过来,“真傻,淋雨生病了岂不是更要花钱?” 秦霁一直躲在廊下,并没淋着什么雨。这会儿听着她半是埋怨半是关心的话,唇边扬笑,“我知道了,你要的蟹粉狮子头买过来了。” 秦霁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盒盖的一瞬,蟹粉的香气扑面而来, 商晚坐在圆凳上,眼睛变得和菜碟一般圆,“好香,好饿!” 秦霁夹了几样添在一个小碗当中,坐在商晚旁边,要如前几日一般去喂她,被商晚拦下。 她举起左手摇了摇,笑眯起眼,“今日我用这只手吃饭,便不劳烦你咯。” 秦霁点点头,又听她道:“工钱照算你的,好声声。” “好。”秦霁应了她,坐到另一边的小案上去数钱。 她身上的五十两在许霖那处花掉了二十,来到丰州后还要补上平日的衣物和其它所需,并着在丰州躲上一阵的食宿,一下便花去了八两。 秦霁这次要去的不是京城,而是师父带着秦霄住的甘南,比京城还要北,沿路花费也更多。 她打听过后才知道,原来北上的船费要比南下的贵,算上去甘南的船费和路上一个月的开销,她原本的五十两也不够用。 秦霁精算过一遍,怎么节俭也要花去六十两,故而她到了这里第二日,便出去寻活计赚钱。 她在街上逛了一圈,并未寻着合适的活计,最后在一家墨铺,凭着一笔好字暂领了个代笔的活。 墨铺老板奸滑吝啬,瞧出秦霁是外地人,急要钱又找不到活干,开出了抄两张十文。他没料到秦霁能写这样快,一日不到便抄了两百张,应得一两银子的抄书钱。 那老板只恨自己没把工钱压得再低些,临了鸡蛋里挑骨头,只肯出七百文。秦霁不依,两人便在墨铺门口吵了起来。 他用施恩的口气在门口大声喊道:“小兄弟,不是我说,三篇纸十文钱已经是很不错的价了,再说你用了这么多墨,我还没收你钱呢。要是再敢无理取闹,我现在就去报官抓你。” 商晚听见银子相碰的动静,问道:“声声,你还差多少路费?” 秦霁伸出两根细长的指头,“还差二十两。” “二十两啊?”商晚啃了一口狮子头,弯眼一笑,“等我手好了,我直接拿给你。” 商晚就是那时候在墨铺外遇见的秦霁。她常年男扮女装,一眼便知挡在自己前面的姑娘是同道中人。 她原本没打算管,一个人活着能顾好自己已经很难,再可怜他人就是自找麻烦。只是提步往前走时飘来了一张纸,上面那笔遒劲又潇洒的字叫她移不开眼。 她右手受了伤,一脑子的话本拖着没写完,整个丰州的书肆都催得厉害,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面前却不能拿,实在难受。 这不是可怜,这是爱才,于是乎商晚把秦霁给聘了回来。自己念话本,秦霁照着写,写着写着两人便住到了一起,商晚的起居也由秦霁伸手照顾。 这段日子商晚虽受了伤,过得却比平时还要快意,因而也愿意多帮帮这个叫声声的好姑娘。 她对秦霁笑道:“大夫说我的手再过十日便能好全了,到时候我送你上船。” “十日么?”秦霁心下一轻,看着漫天的雨都觉得顺眼许多。
第062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果然如当日官厅所言,陆迢病了起来。且还病的不轻,一连几日都未去上值。 应天府署,官厅。 王盛望着上首空空如也的官椅,叹道:“瞧我这张嘴,好的不灵坏的灵。这都三日了,陆大人竟还没好。” “这也怪不得你,听说有的人就是如此,寻常不生病,一病就是重病,等闲好不起——” “汪大人!”王盛连忙打断,“可不敢再咒他了。” 可惜他晚了一步,汪原的乌鸦嘴已经说完,没多久陆迢的病书便由赵望送至府署,在这边盖完印后又要转送至抚安官处。 “我家大爷病的实在严重,大夫说需得静养,他让小人传话,近来不能再来府署,一应事务还要多多麻烦两位大人和新要来的通判老爷了。” 赵望走后,王盛转向汪原,话里含着心虚,“我们稍后是不是该去国公府探望探望?” 汪原亦有几分心虚,点着头应了下来。 两人去到国公府,向守门的小厮报了名字,不一会儿松书便出来将二人引了进去。 “这病来得蹊跷,大爷先是咳嗽发热,只以为这是秋寒露重着了凉,可几日过去仍不见好,反倒添了头疼和失力。二位来的也是正巧,我家大爷昏了一天,这会儿刚醒。” 王盛二人还未踏进房门,先闻到了一阵浓重的药味,里间大夫正在同陆迢说话。 “……世子此病来得凶险,脉象至今虚浮,此乃险状。务必要好好静养,不宜过劳累过多。” “有劳您费心。”陆迢抵着唇闷咳了一阵,说话只有虚弱的气声,“松书,替我送送徐太医。” 松书在外面应道:“是,大爷。” 王盛和汪原退至一边,等那老太医过后方走进来,绕过屏风,才发现这屋内除去浓浓的药味之外还冒着腾腾的暖意。 这屋内原还点着两个炭盆,里面的银丝炭烧得正旺。两个人一起抬眼,看见了靠在榻上的陆迢。 他穿着寝衣,身上披了一件墨蓝刻丝的褂子,面上气色大减,说话也虚了不少。 王盛与汪原坐下来,都还记得方才那大夫说要静养,喝罢一盏龙井,简单寒暄问候一番后便要告辞。 临走前,汪原搡了王盛一下,后者想起什么,立即停了下来。 探病总不能空手过来,他二人想着堂堂的国公府世子总不能缺良医良药,一同在街上看了一阵,最后汪原拉着他停在了得月楼前。 王盛折回来,将手里一个精致的提盒放在挨着榻的四方小桌之上,讪讪笑道:“我们二人想着陆大人久处病中必然乏味,能解解口腹之欲也是好的,如今金陵的秋蟹正是膏肥肉美的时候,便给你带了些来。” 汪原一旁补充道:“是从得月楼带的。” 陆迢的眸光落在提盒之上,少顷才道:“好意心领,你们回吧。” 因着他脸上没什么气色,这句话里的冷音未能被王盛和汪原发现,只当他是身体虚弱。 出来后,两人同时抬袖抹了把头上热出来的汗,对视一眼,一同想到—— 陆大人这次病得不轻。 翌日,又瓢泼下了场雨,陈天水的轿子才到半路便被这场雨给围住,及至应天府外,翻红的轿帘和簇拥在轿子边上的一众仆从都被淋的湿透。 陆迢因着这场雨病得更重了些,陈天水当日下值后来府上拜谒,他连床都没下。两人中间隔着一扇屏风说的话。 陈天水惯会捧高踩低,知道这位顶头压着自己,一门心思奉承讨好,可坐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已要受不住陆迢话里的荆刺了。 病是病着,这嘴半点不肯饶人。 还是松书出来圆场,偷偷告诉他陆迢尚在病中,这几日心情郁结,总要找地方撒气,三言两语过后,松书便将陈天水送了出去。 他们走远后,赵望才进来,屋子里的炭盆已撤下去,只余下浓浓的药气。他抬眼看去,自家大爷正肩背端直坐在案边,连日的病气已是无影无踪。 赵望拱手道:“大爷,金陵城外您休养的那处已经安排妥当。” 陆迢“嗯”了声,卷起手中陈寻带来的纸,卡在昨日王盛送来的提盒上。问道:“她有下落了?” 他? 这阵子要紧的事都与济州相关,可那边失了动向的人也不止一个。赵望顿了顿,想起最近总要汇一遍的济州新知州,那人半月前从京里启程赴任。大爷俄延这么久,也有要等他一起的意思。 赵望回道:“应天府内的驿站还未有李知州落脚的消息,他到了南边,脚程似乎慢了下来。” 陆迢未有回应,斜乜向他。 这眼神赵望熟悉,意思是叫自己出去。 怎么这么快?他兀自疑惑着,踏出门槛时看见另一头绿绣也在此地,正将一个包袱递给松书,转瞬反应了过来。 赵望回身关门,在门彻底合上之前补道:“昨日来了消息,姑娘还在丰州,人也好好的。” 陆迢背着身,目光落在那张卷起的纸上。这东西跟着陈寻一起来的金陵,明日就会下放到各个州县,每个布告栏都会贴满这张纸。 这张写着通缉令的纸。 好好的? 陆迢唇边掠过轻笑,恍若今秋自枝头落下的枝叶,倏忽一瞬,便没了踪影。纸下的红漆提盒落映在墨色的瞳仁中,像极了对她不自量力的讥讽。 到夜间,那抹朱红色的讥讽变成了一袭鸢色纱裙,晃进他的眼底。 “大人。”秦霁半跪在地上,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一只手半点不安分,专寻热处挑引。 陆迢捏住她的下巴颏往上抬,却挡不住她手上的动作,“秦霁。” 秦霁,秦霁。 这两个字他已经许久未念,然而一出口,欲潮便如同山洪滚流,停不下来。 他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床上。 耳鬓厮磨,吞含吐纳,才一会儿便惹得她泪眼濛濛。 陆迢从来不喜欢看旁人掉泪,不分男女老少,哭起来都只会叫他生烦。 可此人是他的例外。 陆迢听着她含泪饮泣,喉头干燥无比。埋首间变作了行至末路的土匪强盗,使尽手段在秦霁身上掠取。 她越哭,他越要用力。 不止是泪,还要汗,采撷而出的花蜜。要使她身上所有的水都流出来,方能稍稍解渴。 陆迢醒时身上流满了涔涔热汗,偏首望向里侧,那儿空空一片。 他半倚在床边,一阵闷炙的喘息过后方才起身。 黑漆沉木的架子床上,一阵风吹过,虚虚垂下的纱帐跟着飘起,露出了搭在床边的一条藕粉肚兜。 * 最近的日子过起来似乎比寻常快,金乌起起落落,七八日便划了过去。 商晚的手已恢复大半,提壶喝个茶已经不成问题。 她这几日常常往小茶馆里去坐,那儿的人又多又杂,说话都是毫无顾忌的大嗓门。商晚在里面常常一坐就是半日,听些新鲜事好来写她的话本。 回到客栈已是黄昏时候,商晚推开客房的门,只见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她的好声声正在另边将写出来的话本纸张整理成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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