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兴建广厦坊之事,也让他们务必、务必快些处理。” 一连说了许多,呼吸都急促起来,孙思怀听得直皱眉:“何必急于这一时。” “不行。”他喘了口气,“晚一时,就有许多人要多受许多罪。” “宁肃,再拿御笺来,我还得亲写一封上疏。” 程槐立已经好转,他却昏迷了将近两月,若不放些消息出去,以程槐立的嚣张和暴戾,怕是会欺到张家头上来。 手抖得不像话,写出来的字也歪歪扭扭,张知序却吩咐宁肃:“就这么送去,不必再誊抄。” “凤卿,你莫要吓唬为娘。”有人哽咽着扑了进来。 张知序一怔,有些错愕抬眼。 宫岚,他的生母。 宫家也是世家,虽不比张家富贵,却也不愿让女儿入赘,三个子女两个姓氏,宫岚跟张元初就只能两边跑,加上自己要日夜不休地上课,母子相见极难,关系也就一向寡淡。 这还是头一次看见她急成这样。 下意识地摸了摸腹部,他抿唇,有些僵硬地道:“母亲生我时,也很是辛苦吧。” 宫岚眼睛都睁大了。 凤卿是最早慧懂事的孩子,从来不要她操心什么,也不曾表现出很需要她,对她除了例行问候,伤了疼了之类从来不找她说。 今日居然主动开了口。 她指尖颤抖地抓着他的被子:“不……不辛苦的。” “才怪。”他垂眸,“您原也是女官,为了生我连官职都停了,又疼又累这么多年,我却鲜少与您交心。” “那哪能怪你。” 宫岚抽噎不止,“他们一句天赋异禀,你就被张家押着学这学那,你弟弟妹妹在宫家又被骄纵坏了,时常缠得我分身乏术,我连你的生辰都不曾……不曾回来陪你。” “是母亲亏欠了你。” “我原先也有疑惑,为何总是少见母亲。”张知序点点头,“现在好像突然明白了,母亲也有母亲的难处。” “能在那个时候生下我已经很了不起了,您不欠我什么。” 宫岚怔怔地听完,紧绷了十多年的情绪突然崩溃,扑在他身上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生养三个儿女,她心思全在宫家那两个儿女上头,惯得他们频频闯祸,凤卿是她最薄待的,却对她说出了这番话来。 她实是羞愧得想钻地缝。 宫岚哭得不能自已。 张知序神情依旧是淡淡的,手拍在母亲的背上,一下又一下。 孙思怀看着,却总觉得自己这个徒儿好似去人间历劫了一般,醒来又变得温和了不少。 并且上一次行固元针法,他求生的心思还是不太强烈的,故而只能清醒几句话的功夫。可这次醒来,虽然情况也不太好,但居然能维持这么久。 就好像他自己又愿意继续活下去了。 喉间哽咽,孙思怀也有些伤怀地转开头。 脑袋里眩晕再度袭来,张知序盯着自己的床帏,突然说了一句:“等开春要换料子的时候,让他们换些绣金线的来吧。” 声音越说越轻。 “凤卿?凤卿……” 意识又开始模糊,张知序却没有先前那般失落,甚至有些释然。 死生之外无大事,他连生死都看得透,又何必再对一些往事耿耿于怀。 陈宝香正在被癸水折磨得死去活来。 身下的草木灰袋子脏不说,还总是漏,连换两条裤子之后,她破罐子破摔,索性坐在恭桶上不下来。 “姑娘。”外头有丫鬟叫她。 陈宝香虚弱地答:“有什么事都过几日再说吧,我真起不来。” 窗口塞进来几张上好的棉麻料子,缝成草木灰袋的形状,干净又软和。 这是? 她接过来试了试,欣喜之下又有些犹豫:“看起来就很贵……” “仙法给你变出来的,不要钱。”张知序没好气地道。 “大仙你醒啦。”陈宝香眼眸一亮,“刚刚叫你都没回应,我还以为你又走了。” 走是真走了,就是灵药还没找到,还是得回来。 张知序闭着眼睛穿上她的裤子和裙子,打开门,丫鬟已经按吩咐将东西都送了过来。 汤婆子、红糖水煮蛋、养气血的补药还有一大盒可替换清洗的料子。 陈宝香看得下巴差点掉了:大仙,这也是你的仙法? -是,修炼了几日有所进益。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怎么样,厉害吧?
第39章 山猪真是吃不了细糠 要说厉害自然也是厉害的,能变出这么多花样。 可是。 陈宝香很是费解:都能变这些了,为什么不直接变银子? 张知序:…… 他摇头叹气:山猪真是吃不了细糠。 送东西的丫鬟很是懂事,看了看陈宝香的情况,就让她上床卧养,将东西一一喂给她吃了,又让她抱着汤婆子不用动弹,待下头觉得不舒服了,再起来更换。 陈宝香感受了一下,这有钱人的料子跟草木灰就是不一样,不但不黏不脏,而且还很轻柔舒适,这全套家伙事一弄,她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张知序也终于跟着松了口气,哼笑:“还不快说谢谢大仙?” “谢谢大仙!”陈宝香嘴甜得很,嬉皮笑脸地道,“我还想吃城东包子铺的酱肉包,您也能变一个不?” “让下人去买不就得了,这么简单的事还用仙法?”他道,“还想吃什么,一并让他们去买。” “还想吃宣武门五进五出的大宅子和铜钉打轴的华盖马车。最好再吃上几颗又冰又绿的大翡翠。” 张知序一把扯过被子就蒙住她的脑袋。 “哎哎,做什么呀。” “做什么,当然是做梦。”他冷笑。 陈宝香扯下被子嬉笑,笑了一阵又感慨:“可惜你是神仙,若是凡人,哪还有裴如珩什么事。” 张知序听着语气不太对:“裴如珩又做什么了?” “今日他们约着去踏春,我说病了在荨园养着,他们便写了些信来问候。” 抓过一把信封,陈宝香脸都皱了起来,“送信的人说里头有裴如珩的,但我不认识字,大仙您给看看?” 张知序随便翻了翻,好几封辞藻堆砌无病呻吟的话,看得他眉头直皱。岑悬月写的倒是还行,但读完也就是问候而已。 有一封字迹苍劲有力的。 他展开扫了一眼,微微一顿。 “花眼媚,柳腰伸,正芳春。 懊恨不曾缘底事,意中人。 无绪独依孤枕。有时愁伴重茵。 风起絮飞天欲暮,坐含颦。” 这是俞彦的词,说是芳春好时节,却字句为心上人神伤,以景衬情,用在此春光不能共赏之时,实在妙极。 ——如果他没有先跟岑悬月纠缠不清的话。 张知序实在费解,这人不是已经看不上陈宝香了吗,怎么又来送这种酸不溜丢的诗,难不成那头吊着一个,这头也不舍得放手? 还真什么好事都给他占全了。 “大仙,这什么意思?”陈宝香左看右看,“是情诗吗?” “不是。”他一口否认,没好气地道,“他是在挤兑你,说外头春色多好多好,哎,反正你没福气看。” 陈宝香:“……” 裴公子平时瞧着也算个正经人,怎么这么阴损。 她气鼓鼓地往枕头上一倒:“谁稀罕,我现在可是张知序的女人!” 张知序呛咳了一下:“什么?” “大仙你忘了?之前在那座大宅子里的宴席。”她嘟囔,“那群人说是守口如瓶,这才没两日呢,上京都快传个遍了,说我是张知序养在外头的,看起来还挺得宠。” 寻常女子可绝不会住他的宅院,也认识不了他身边的朋友、差使不了他的下人。 而陈宝香,不但样样都占,甚至还去过张家主宅,估摸着是家世不行,不然早就嫁进去了。 ——都这么说。 张知序抹了把脸。 他实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第一时间还有些担心:“这对你的名声恐怕……” “陈姑娘,有客人来了。”外头的丫鬟喊了一声。 陈宝香痛苦扶额:“都说了不用过来,她们怎么还是来了。” 话落音,孙馥郁等人已经自顾自地进门了,一边四处打量一边哇出了声:“好气派,这还只是一个别苑。” 林桂兰也震惊:“湖水中央修小筑,可费钱了。” 后头的魏卿昭倒是懂礼,先问陈宝香:“姑娘可好些了?” 张知序很纳闷:这群人不是要去踏春? -原本是的,但听说我病了去不了就全喊着要来看我。 -为何? -还能为何,张知序这三个字在上京比银子都好使。但凡能沾上点关系,天上下刀子也有的是人赶过来。 陈宝香暗暗说着,挺了挺背脊应付:“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别这般紧张。” “可不得紧张么,你如今算是我们当中最体面的了。”孙馥郁凑上来,抱着个盒子就在她面前打开,“这是我父亲母亲特意嘱咐我给你带的问安礼。” 雕工精湛的玉如意,一看就价值不菲。 张知序刚想提醒她拿人手短,陈宝香就已经飞快地伸长手将如意捞在了怀里:“好宝贝!” 他扶额:你这都敢收? -送上门的银子哪有不收的道理。 -不怕她们找你办事? -我能办成什么事,不给她们添乱就不错了。 陈宝香毫不害怕地又接过林桂兰的盒子:“啊,这个是?” “西洲的木雕。”林桂兰仰着下巴道,“是千金难买的珍品。” 珍什么品不就一块烂木头,还不如直接给银子实在。 陈宝香勉强笑了笑,又哎哟一声倒回枕头上。 几个人连忙又是倒茶又是给她汤婆子换热水,忙前忙后的,与先前看不起她的态度完全不同。 张知序明白了,他的女人哪怕是外室,在这些人眼里也是十分值得巴结的,名声不名声的另说,利益才是第一要位。 怪不得先前陈宝香宁愿饿肚子也要穿好的,被人巴结可比遭人白眼好多了。 这些女儿家虽然没考功名,但常在上京贵门里厮混,消息是一等一的灵通,刚坐下来就兴致勃勃地告诉陈宝香:“你知道吗,先前摘星楼说的那个故事,好像是真的。” “啊?”陈宝香撑起半边身子。 魏卿昭给她垫了个软枕,一边摆弄一边道:“大理寺最近奉命去查案,说是查到程将军在入伍前的确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大柱,一个叫二柱,招兵名录上都写着呢,到了边关却又说是侄儿了。” “这不就是那瘸腿负心汉和贵门小姐的故事?”
第40章 告御状 陈宝香抓了把瓜子给大家分了分,几个小姑娘继续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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